第39章 王遺風5
既然是純粹的音樂鑒賞,穆歸自然不會弄出個殺傷力巨大的《紅塵曲》,說到底,《紅塵曲》從根本上來說,還是音樂。
對蘇雨鸞這樣的人來說,穆歸只要吹完一遍,第二遍她就可以合奏了,但穆歸吹第二遍的時候,蘇雨鸞的手揚在半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直到穆歸結束第二遍才遺憾地開口,「這曲子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演奏的,我足夠熱愛樂聲,技藝也足夠高,但只有這些是不行的,一般曲子都會有一個特定的背景或故事,但《紅塵曲》……我演奏不出它的本色。」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書劍解紅塵。
不曾看透世事看透人心,這曲子就廢了,蘇雨鸞寧願不彈,也不願意毀掉曲子,尤其是毀在她手中,雖然遺憾,但她更多的則是高興於欣賞了這樣一支曲子。
「蘇姑娘自謙了。」
穆歸這邊氣氛良好,而另一邊就不行了,孫思邈一邊給穆玄英把脈一邊摸著鬍子,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長嘆一聲搖搖頭。
月弄痕心裡一咯噔,收回手的穆玄英也有些惴惴的,他真的只是陪月姐姐來療傷的,怎麼感覺情況更嚴重的是他而不是月姐姐呢?他突然想起前不久穆歸給他把脈的事情。
「孫爺爺,我怎麼了?」
「玄英,你最近是不是每天凌晨都會因為心臟絞痛醒來?而且還渾身發冷,尤其是在凌晨的時候?」孫思邈在穆玄英很小的時候就給他診治過了,很喜歡這孩子。
「玄英?」月弄痕扭頭。
儘管不知道孫思邈怎麼知道的,但這時候穆玄英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可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是,不過沒那麼嚴重,所以我就沒管,我以為是沒休息好……」
「玄英!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說?」
「月姐姐,我沒什麼,我不想你們擔心。」
「月姑娘,你們還沒有告訴他?」孫思邈算是聽明白了,無奈地搖搖頭,「你們不告訴他,他怎麼可能注意?他甚至比不得藏劍山莊的大小姐,你們更應該告訴他,讓他自己小心。」
穆玄英茫然地看著孫思邈。
「玄英啊,過來坐,我慢慢和你說。」
孫思邈將前前後後的事情和穆玄英說了一遍,最後對月弄痕搖搖頭,「玄英的三陽絕脈提前發作了,最好留在萬花谷,我最近對這剛好有些新的想法。」
「我會和盟主說的,孫大夫,玄英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沒事,我只能儘力,他現在……」孫思邈說到一半突然想起陳月,「玄英,小月姑娘現在也在谷中,你可以去看看,她挺想念你的。」
穆玄英坐在一邊一聲不吭,還在消化孫思邈的話,一聽孫思邈叫自己點點頭,就出去了。
他知道孫思邈大概有什麼話要單獨和月弄痕說,而且還不想他知道。
穆玄英摸摸後腦勺,依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活不過二十七歲,雖然說江湖人意外很多,但明確知道自己活不久還是少見的。
找了一圈,得到陳月在晴晝海邊採藥的消息,穆玄英順著萬花弟子指的方向一路找了過來,結果沒找到陳月倒是先看到了穆歸。
蘇雨鸞已經回仙跡岩去了,穆歸看著在晴晝海中跑來跑去的麋鹿一邊吹著笛子一邊思考問題,直到聽到腳步聲靠近才停下來,「穆玄英。」
「王谷主,莫雨……莫大俠沒有跟你在一起啊。」穆玄英眼中絲毫沒有敵意,穆歸只能感嘆這孩子警惕心真低,怎麼說,他們也是對立陣營的。
「莫雨最近遇上了瓶頸,我將他留在南屏山了,若是不能突破……」穆歸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果然,下一刻就看到穆玄英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若是不能突破,七情斷絕,情感消失,怎麼,你們在南屏山沒有看到他?」
「看見了。」穆玄英勉強地笑笑,提起另一件事,「王谷主,之前你給我把脈,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你是指三陽絕脈之事?我確實發現了,可笑謝淵居然連這個都還瞞著你。」穆歸摩挲著笛子插回腰間,「看來,孫大夫和你說了?」
「嗯,不過具體的沒說,他們將我趕出來了。」穆玄英有些鬱悶,想了想又問,「王谷主,你是不是也清楚我的情況?那你能告訴我嗎?」
穆歸沒說話,而是走上前將不小心摔倒的萬花小弟子扶起來,穆玄英則將對方撒了的籃子重新撿起來收拾好。
「謝謝叔叔和哥哥。」小弟子看上去不過五六歲,很乖很可愛。
穆玄英似乎很喜歡這孩子,笑眯眯地摸摸對方的頭,然後……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布娃娃遞了過去。
穆歸:「……」
「哥哥,我已經是大人了,不玩布娃娃了,這是給小孩子玩的。」小弟子沒接,一臉認真地說。
能從身上摸出布娃娃的穆玄英:「……」
他突然覺得這個娃娃有點燙手怎麼辦?但是這娃娃多好看啊,小孩子怎麼會不喜歡?
小弟子見穆玄英舉著娃娃沒收回去,有些為難地拿過來,「好吧,我妹妹兩歲了,她應該會喜歡的,哥哥別難過,我收下了。」
雖然現在笑出來會讓穆玄英不好意思,但穆歸真的忍不住了,而跟在他身後的雪魔衛,嘴巴早就裂開了。
聽見身後的笑聲,穆玄英沒動,穆歸卻能看到他耳朵慢慢紅了:這孩子還真是可愛啊。
小弟子將布娃娃放到背藥草的小竹簍里,蹦蹦跳跳跑了,穆玄英好一會兒才將臉上的溫度降下來,然後才站起身體,不好意思地笑笑,「王谷主……」
穆歸覺得心情好極了,也不為難臉皮薄的穆玄英,而且還回頭看了笑得囂張的雪魔衛一眼示意他收斂一點,「我們繼續說吧。」
「嗯。」
「三陽絕脈一般是在二十七歲病發,藏劍山莊大小姐葉婧衣是三陰絕脈,她連武功都沒有學習,一直用上好的藥物養著,至今依舊體弱多病,三陰絕脈和你情況一樣。」穆歸又將穆玄英的手抓過來,扣住他的脈門,過了一會兒才放開,「嘖,穆玄英,我以為你知道脈門的重要,如果我要對你不利,你完全沒有辦法反抗,謝淵就是這樣教你的?」
「但是你是……我覺得王谷主人你挺好的。」穆玄英抓抓頭髮,看上去一臉傻氣慘不忍睹。
算了,和他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葉婧衣那樣嬌養著,才活到現在,你覺得你自己怎麼樣?你曾從紫源山上跳下來,你習武,你從來沒有注意過三陽絕脈的問題……穆玄英,你能活到現在,本來就是個奇迹。」
穆玄英木著臉,眨眨眼睛一臉無辜,「王谷主,你的意思是,我活不久了,而且這個不久比我想的還要短?」
「是,你的三陽絕脈已經開始病發了,我想這個孫大夫應該和你說了,若是留在萬花谷,可能拖個幾年,如果還是我行我素,我會很高興惡人谷未來的谷主少一個對手的。」
「人總是要死的。」穆玄英怔了一下溫和地笑笑,聲音低下來,「只是看來,我是沒時間等到被原諒的那一天了,其實原不原諒也沒關係的,只是我本想著,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什麼?」
「沒什麼。」穆玄英搖搖頭,抬頭就看見陳月從遠處趕了過來,「王谷主,我先告辭了,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穆歸看著穆玄英拎著陳月的葯簍跟在她身後慢慢離開,自己也轉身走了。
情況比他想的還嚴重啊,兩個多月前還沒那麼嚴重的。
穆歸第二天去找孫思邈的時候,他正對著藥方推敲,「王谷主,你見過三陰絕脈,如今玄英這三陽絕脈如何?他的情況太嚴重,現在即使找到人用六十年的內力打通經脈也來不及了,我只能先拖著,只是這樣也只能撐個兩三年。」
想到安史之亂,穆歸頭疼起來,以穆玄英的性子,安史之亂之後,他一定不可能老實待著的,「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萬花接受調養治療。」
「玄英這孩子……王谷主,你其實很關心玄英吧?」孫思邈劃掉藥方上的一味藥材換上另一種,「你之所以突然來老夫聊陰陽絕脈的事情,也不是偶然吧?」
孫思邈笑得一臉慈祥,倒是沒有特別的意思。
「是,確實是因為他,或者說是因為莫雨。」穆歸笑笑,「穆玄英是莫雨的劫,莫雨當初會進入惡人谷,甚至變成現在這樣子,不過是為了找他,為他報仇,保護他而已。」
「如果說這世界有一個人可以讓莫雨心軟,那必然是穆玄英,我雖然希望惡人谷的少谷主沒有弱點,但我也是莫雨的師父。」
而且,穆玄英其實也算是我徒弟。
這一句穆歸沒說出來。
「世人以雪魔稱呼你,我倒覺得是過了。」
「不,並沒有錯,同樣的,如果這世界有誰能影響到我的決定,那隻可能是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