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空一聲巨響,皇帝颯爽登場

13.天空一聲巨響,皇帝颯爽登場

雪滿坡向那十八個飛燕衛揮揮手。

「沒你們的事情了,要走就走吧。」

這堪稱是過於溫柔的態度,黑衣飛燕衛們不安地交換著眼神,他們手扶在腰側的苗刀刀柄上,緩慢地後退,直到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才猛地轉過身,像十八隻燕子,急急飛奔向山腳下如螞蟻一般移動的人群。

赫連郁眼角瞥著這些燕子,先是為其中一個人的出現而皺眉,片刻后眉頭舒展,向山崖上的巫者點點頭。

他慢慢道:「雪滿坡……師兄,你沒死啊。」

大安國師的聲音傳到河畔時,已經幾不可聞,全羅秋正站在一處陡坡上,要將下方的烏倫拉上來,隱約聽到風中傳來的那個名字,震驚鬆開手。

「你……」

試圖接住烏倫的小奴隸和摔下來的烏倫滾在一起,跟在後面的女奴們連忙扶起他們,好歹算皮糙肉厚的烏倫咽下罵人的話,發現全羅秋表情十分驚悚。於是他也抬頭看著山崖上那個古里古怪白慘慘的人影,問:「那是誰?」

全羅秋不知是在回答他,還是在自言自語。

「雪滿坡……前朝國師雪滿坡,他不是死了嗎?」

「前朝國師?是風胥大巫嗎?」

「不是那個,」全羅秋煩躁地一揮手,「是風胥大巫的大弟子,二十一年前東楚軍攻破天京城,風胥大巫殉國,他的大弟子雪滿坡繼位國師,帶著前朝皇室的遺脈逃出天京城。九年前他和我們的國師在南淵海大戰,應該戰敗身殞了才是。」

烏倫聽著他的話,不由緊張地抿唇。

這個什麼雪坡,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被烏倫擔心著的赫連郁也抿起唇,揮手掃開一陣向他落下的箭雨。那數千名胡兵身著鐵甲,一座座小山一樣,踩著浮冰向他撞過來,戰友的痛哭傷亡沒有讓他們退卻,反而像戰歌,讓他們心中燃起嗜血之意。

赫連郁覺得這些士兵的狀態有幾分不對。

是巫的法術?還是草藥?

「亡國聯盟已經落魄到要和胡人聯手了?」

「需要用落魄這個詞?」雪滿坡悠然和赫連郁道,「說強強聯手是不是更好?」

「強強聯手?是兩群喪家之犬湊在一起相互舔毛吧。」

赫連郁反諷道。

「不要這樣刻薄,師弟,」雪滿坡微笑道,「你總是心情不好就口出惡言,老師若還在,是會罰你課業的。」

他說話的時候,停在他腳邊的雪靈展開潔白雙翼,昂起細長的脖頸,張開鉤喙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那聲音好似用針尖在鐵板上刮來刮去,只聽得人捂耳皺眉。伴著叫聲,河面的冰層繼續斷裂,咔嚓咔嚓,咔嚓咔嚓,猛地崩開數道如同千足蟲的裂紋。冰層下河水在激烈地翻湧,一次又一次,掀開壓迫它的冰層。

一千多個帳篷在冰層的哀鳴中滑倒,和火光一起被巨浪傾覆,落入波谷浪峰之中。

赫連郁腳下站立的冰層脫離與之相連的大片冰層,就像一葉扁舟,隨水浪飄搖不定。風靈尚不及將他帶到岸邊,那些表現可謂英勇的胡兵就從水裡爬上這小小一塊浮冰,他們的鐵甲的□□的皮膚掛著厚厚白霜,舉起馬刀時,渾身冰屑直往下掉。

這些胡兵只知道大吼著衝鋒,赫連郁本可輕而易舉讓他們重新摔會冰寒的河水裡,他們的下場可能是被凍在冰塊里或是變成魚群的餌食。但是胡兵們有一個很好的指揮者,他藏在暗處,且深諳車輪戰的訣竅,無論赫連郁站在哪裡,都會同時面對十柄已上的刀刃長矛,箭矢也總會從最猝不及防的角度鑽出來。要不是赫連郁有風靈在側,恐怕會誤認為這次胡人們來的不是數千人的小隊伍,而是上萬的大軍。

赫連郁並非解決不了他們,如果雪滿坡沒有窺視在側。

比起刀劍,夾雜在暴雪中的冰刃才是赫連郁警惕的目標。

風的確能在他身周化為屏障,但就算藉助此刻河面上的狂風,風靈的風還是會有停歇的時候。被胡人和雪滿坡夾擊的他暫時只能防守,扶著鳥顱骨的赫連郁從一塊浮冰躍上另一塊浮冰,同時捏碎了幾日前沒有用上的土龍脊椎。

一大片的胡兵變成了石像。

趁著這個空隙,赫連郁迅速把身上的骨頭給過了一遍,解毒的丟一邊去,能召喚煙霧小人兒的不過是個幻象,生火的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被壓著打,迷惑人心智一次最多能迷惑十來個,就算對方真的願意十個十個的上,赫連郁自己還懶得用。

其餘譬如召喚坐騎的,治療輕傷的,在這種狀況下……屁用沒有。

「該死的樂道。」大巫低低罵了一句。

自從五年前那次吵架后,大安皇帝格外嫻熟地以偷雞摸狗的手段,拿走了赫連鬱積存下的各種骨頭,目的是為了讓赫連郁安心待在星台。此刻赫連郁在內心對某人說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話語,隨手再次放出一道狂風,吹走夾在飄揚雪花里向他急射而來的冰刃,讓冰刃打著旋兒回到他的來處。

潔白雪靈展開常人看不見的寬大雙翼,返回的冰刃乳燕投林一般沒入它的身軀,居高臨下的雪滿坡勾起嘴角,看向在疾風下一浪更比一浪高的瓊水。

還剩下一方未到。

「鏘——」

出鞘的細長苗刀在風雪裡劃出一道清亮的圓弧,自上而下,如一隻看準目標俯衝而下的獵鷹,向自己的目標伸出鋒利腳爪。

不知何時潛伏在雪地下,連雪靈都沒有發現他蹤跡的侍官從雪地里一躍而起,撲向雪滿坡。

雪靈擋下了這一擊,雪滿坡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寬袖向著侍官的方向一揮,白霜便從他足下迅速蔓延向侍官,然而侍官就像有如神助一般,以差之毫厘的好運氣避過了襲人的寒氣,他另一隻手握著刀鞘,輕盈如落羽一般,向雪靈一劃。

刀鞘上不起眼的花紋驀地爆發出鮮紅的光暈,如利刃遇到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劈開了雪靈。

雪靈帶來的影響消失,大雪慢慢轉為小雪,而雪滿坡猛地回過頭,看向這個他一直沒怎麼認真打量的年輕人。

「樂氏的燕鷹雙刀流?你是——」

雪滿坡接下來的話被掩蓋在察覺到他破綻,指揮風靈反攻的赫連郁放出的狂風中,冰刃鋒利無比,而疾馳起來的狂風比冰刃鋒利千倍萬倍。雪滿坡在羅天萬象一道上天賦平平,哪怕再加上受傷的雪靈拚命築起冰牆保護,風刃也割破了雪滿坡一身白衣,割斷他如霜雪一般的白髮,扯下發尾束髮的金鈴,並在雪滿坡的臉上和其他地方留下數十道血口。

雪滿坡怒喝:「赫連——!!!」

二龍山上的雪,自幾日前的兩次雪崩后,已經鬆散許多。

雪滿坡怒喝的那一瞬間,彷彿在一根重重下壓的細弦上落下一片羽毛,細弦會猛地綳斷,而二龍山上沉積有千百年的積雪滾動著大聲咆哮,都是被風刃擊穿,打碎,無力憑依,只能沿著山坡滾滾而下。

才爆發出驚人好運氣的侍官猝不及防,直接被雪流掩埋。

唯有雪滿坡避免了這次災難,狂奔而下的雪流自他身後分流,一半滾入滔滔瓊水中,一半以比人高出兩三倍的大雪球為前鋒,向倉皇撤退的商人們滾去。

「烏倫!」

赫連郁驚呼。

這個時候哪裡能顧上沖入風雪中會不會面對風刃加身的狀況,風靈托起赫連郁的身體,帶著他橫渡瓊水。

此處瓊水寬有十多里,眼神不好的人望過去,茫茫好似海洋,風雪夜裡赫連郁最多能看清五丈遠,他焦急穿梭在巨浪和巨浪之間,躲避隨時會傾覆的浪花。

除侍官外的其他十七個飛燕衛已經混入逃命的商人中,他們找到烏倫,對滿臉苦澀不能言的全羅秋點點頭,要將烏倫接過去。

然而他們伸向小少年的手卻像是被無形的牆壁給隔開。

烏倫青綠色的眼眸倒映出向他傾瀉而下的冰雪,耳邊迴響起赫連郁的話。

「要明白你的心,和它融為一體」

羅天萬象之術,之所以被稱為萬象,是因為在不同的巫手裡,它總會表現出不同的模樣。

那一刻,時光輕緩流過,聲勢浩大的雪崩好似被一隻手給生生掐沒,它們被固定在撲下來的那一刻,然後放緩步調,變得比一隻纏人的貓咪更溫順,柔和。幾個呼吸后,一個核桃大小的雪球從凝固的山坡上滾下,滴溜滴溜滾到烏倫的腳邊。

「呼——呼——」

烏倫緩慢地眨了眨眼,從骨髓里生出的疲憊和冰寒蔓延到他全身,像是陡然失去了一半的血液。小奴隸扶住要一頭栽倒的他。十七個飛燕衛,全羅秋以及他那一班子下屬,還有幾個呼吸前還在驚慌逃命的商人們,全部一動不動,瞠目結舌看著新鮮出爐的小巫。

這是我做的?烏倫懵逼著想。

這是……他的力量?

他下意識回頭望向赫連郁的方向,卻看到滔天水浪之間伸出一條比雙桅船還長的魚尾,狠狠一拍,將赫連郁排拍入水中。

「舅舅——」烏倫大喊。

心口猛地一抽的少年借著羅天萬象殘餘的力量,逃脫全羅秋的手掌,他向著瓊水跑過去,不假思索就往水裡跳。

在馬上要觸碰到浪水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一股大力勾住他的衣領,將他往後一拋。

被飛燕衛們七八隻手一起接住的烏倫掙扎爬起,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越過他,跑向瓊水。

大安皇帝一頭扎進瓊水的水浪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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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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