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請單身狗準備火把

42.請單身狗準備火把

這裡已經距離大雪山不遠了,哪怕是赫連郁也想不到妖魔依然如此猖狂,為他們帶路的小獵戶這些天散發開的氛圍越來越陰鬱,當他見到城牆之後翻湧的巨大黑影時,想也不想便從腰間的箭筒里抽出木箭,搭在長弓上。

樂道做出一個手勢,除了看護烏倫的那個鬼梟衛,其他兩個同時拉上斗篷,潛入陰影之中,而安然坐在棗紅馬上的赫連郁低著頭,修長的手指引著一抹金光在骨片上穿梭,飛快地為十萬魔骨打上最後一個死結。

「先疏散。」樂道說。

城中的屠殺才開始不久,雖然城防薄弱得讓幾位外來者不敢置信,但是數萬人就算是一個個殺也得殺上半天,白日里城門洞開,不少百姓逃了出啦,這些人就像窩巢被毀的蜜蜂一樣,嗡嗡嗡嗡在城外一頭亂轉,被事先就等在城外的妖魔如同鱷魚一樣一口吞一個。

獵戶的木箭就是朝著這些妖魔而去的,不過他就算能救下一個兩個,在此刻的混亂局勢中,也無濟於事。

而樂道和赫連郁相對於這裡不過是初來乍到的人,想讓混亂中的百姓聽從他們的話並非易事……好吧,也不是特別困難,但是疏散並非一蹴而就便可,而城中節節敗退的士兵和巫者們顯然不會給兩人這個機會。

「那得把大雪山的人救下來。」赫連郁接著道,以大雪山的威信,處理疏散這種事再好不過。

「朕真的懷疑他們真的還有威信這種東西嗎?」

樂道淡淡說,從腰間抽出一雙佩刀。

妖魔之骨打磨的骨刀出鞘時煥發出銳利的流光,隨著主人一同往前賓士,樂道座下的黑馬乘風而行,從逃難百姓的頭頂越過去,只覺得一團巨大黑影猛地砸下的白陸老人發出一聲尖叫,片刻后才發現自己安然無虞,推推嚷嚷中他下意識回頭用目光追隨那個遠去的黑影,看到的卻是又一團紅影緊追黑影而去,片刻后老人才發現那是一黑一紅兩匹駿馬。

……哎呀,怎麼往城中去呢?

老人恍惚著想。

然後一點搖曳的火光突然出現在他視野中,他看到紅馬上那個披著毛茸茸斗篷的男人張開手,赤焰流淌,眨眼間衝上天空,在灰白的天幕上化為數朵璀璨的煙花,煙花炸開的花瓣在剎那銷聲匿跡后,變為數千個太陽般火球,如流星雨一般砸向地面。

那一刻灰暗的天地都明亮了幾分。

對抗妖魔們的巫者們詫異回頭,不知援手從何方而來,而赫連郁對風靈下達指令,無所不在的風追上數千火球,化為火球的雙翼,防止這群不長眼睛的死物濫傷無辜。

他的棗紅馬跑的比樂道的黑馬慢,在他還在給火球加翅膀的時候,樂道已經一馬當先,他仗著赫連郁給他的刀槍不入直接殺入妖魔之間,一把長刀上烈焰熊熊,一把長刀上雷霆陣陣,雷火交加殺得那些眼睛發紅只盯著鮮活肉食的妖魔們哭爹喊娘般嚎叫,這人的特徵實在是太顯眼了,哪怕是相對於中陸青陸格外封閉的中陸,也聽說過這些年大安那個武神下凡般的皇帝的事情,所以看到他的人認出樂道來真是毫無難度。

「皇帝……皇帝陛下!」

有正好被救下的男人顫抖著喊道。

大雪山的人則是猛地將目光從樂道身上移到赫連郁身上,跟隨在大安皇帝身邊,又是一個強大的大巫的人不做他想,只有可能是——

「赫連大巫!」

赫連已經驅馬來到這群人面前。

他一拉韁繩停下馬,皺眉打量這群大雪山的巫們,這群衣袍上有扶桑花花紋的巫們頓時大氣不敢出一聲,乖巧得和剛出殼的鵪鶉一樣。

「怎麼回事?」赫連郁問,「怎麼這裡就你們這群小孩子?」

年歲最多不過十六七,無論是在星台還是在大雪山都能稱一聲天才的巫們面面相覷,赫連郁這句話中的失望之意他們自然能聽出來,很快一個最年長的回答,「大人,十多天前大雪山下發召令,召回了城中的巫領主以及其他強大的巫,我們沒被選上,所以留在了城中。」

所以這座城裡的守衛才會如此空虛?赫連郁一邊思考大雪山又出什麼幺蛾子,用火靈吞噬了數只撲過來的妖魔。

「您是接到召令而來的嗎?」那個年歲較長的巫問。

「召令也給了我?」赫連郁問。

「是的,十多天前,信使就進過了我們城,前往皇都星台和百越了。」

「路上錯過了吧。」赫連郁說。

大巫的到來讓這些少年少女們壓力頓減,他甚至連再次解開十萬魔骨也不用,皇帝和國師對付妖魔的經驗極為豐富,無論是二對一,二對二,還是二對無數,他們都經歷過,堪稱對妖魔專家,一出手就讓局面倒轉了。這些巫們為赫連郁表現出的力量眩暈了片刻,然後不用赫連郁吩咐,就自覺去引導百姓了。

……這說明大雪山的教學質量好歹沒有赫連郁如今擔心的那樣低下。

火焰是對付一群妖魔的最好辦法,再一次如法炮製的赫連郁確定城中的活人基本撤出,便直接讓整座城池陷入火海,那些不過是追隨大妖魔而來的雜兵小妖魔連哭都來不及都葬身赤焰中,手握鮮紅骨片的赫連郁抬起頭,看著那一隻如今只能孤軍奮戰的大妖魔。

那是一隻……不,那是一座屍山。

沿途經過的那些村子和小獵戶的村子一樣,雖然鮮血鋪地,卻少見屍體,赫連郁還擔心過。此刻他可算是知道那些屍首去了哪裡,想來這座屍山上就算沒有全部的屍體,應該也有八分九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屍魔。」赫連郁說。

樂道落到赫連郁身邊破房子的屋頂上,看上去十分悶悶不樂。畢竟就算皇帝陛下是天下第一的武者,也絕無可能一個人對付一隻長著數千數萬雙手,數千數萬雙腿,甚至還有數千數萬個腦袋的東西,兩把刀砍都砍不過來呢,就算砍得過來,也會把陛下累個半死。

「這次出門真是長見識了,」他問,「這又是什麼鬼東西?」

「是巫朝之前……大巫扶桑的那個時代才有的妖魔,那個時候人在妖魔眼中如家畜無異,它們養了很多人,除了吃外還變著方法玩,後來玩出這樣一個東西,做法大概是把一千以上的屍體堆在一起,用亡魂的怨恨養出一隻小妖魔,然後讓這隻小妖魔穿上這些屍體做成了衣物。同家畜比起來,算是寵物一類吧。」赫連郁回憶他過去看的書簡,「後來人魔之戰的時候,出現得也挺多的。」

「妖魔的品味還真是不敢恭維。」樂道說。

可能是聽懂了樂道的話,屍魔發出了咆哮,聽上去有些像幾萬隻女鬼在一起發癲。樂道面露痛苦,赫連郁覺得他這個模樣,同他在麒麟殿上聽那些大臣嘮叨時的的表情相差無幾。

赫連郁略心疼。

但就算心疼,此刻也沒有比樂道更好用的武士了。

「其實還算好對付,」赫連郁說,「但是得花費一點時間做安息,你先拖住它。」

樂道把兩把刀敲得哐哐響,吸引屍魔的注意力,他再一次躍起,踩著屍山往上,屍魔伸出它的無數雙手去抓他,卻每每在關鍵時刻差之毫厘。

這個時候樂道的聲音才伴著屍魔肢體裂開聲一起傳來。

「行吧,朕的大巫。」

他回答的是這樣淡定,好像赫連郁說的是讓他去皇都城的農市裡去打個醬油回來做晚飯。

哪怕知道不合時宜,赫連郁也忍不住勾起一點嘴角。

那個笑容轉瞬即逝,大巫眨了眨眼,再睜開時,一雙青藍色的眼眸彷彿凝上一層冰霜。

無論是到處肆虐的火靈還是尋找還有沒有活人的風靈都被拽回魔骨中,赫連郁張開嘴,吐出第一個音。

城外。

已經將所有活著的百姓安放在城郊村子里的少年少女惴惴不安。

聽說一個人很厲害和見到一個人很厲害是完全兩回事,這些從大雪山出來的巫見過壺藏大巫,但是壺藏大巫已經是個一百五十多歲的老人,雖然他依然是大巫,但衰老帶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整個大雪山都擔心壺藏大巫一不小心回歸冥河了,對大雪山的巫們來說,壺藏不過是一個需要他們照顧的老人,雖然談不上輕視,卻算是另一種小看,這種映象難免會帶到其他大巫面前。

他們手腳麻利安排好了百姓,甚至在短短時間裡用水靈火靈弄出了足以暖聲的熱水,但是一邊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無法控制地試圖將目光越過千倉百孔的城牆,想要知道戰況如何。

同樣在幫忙的烏倫因為他的冷靜,突然變得格外受關注。

「你是赫連大巫的弟子嗎?」年長一些的巫問。

烏倫點頭,「算是吧。」

算是吧是個什麼回答?年長一些的巫沒精力糾結這種問題,他問:「你知道你老師……」

「我老師沒問題,這種事情他很快就能解決。」烏倫打斷他的話說。

「可是……」

隨風傳出來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巫的話,那聲音聽上去像是冥河永不止歇的浪濤聲,冰寒刺骨,凍得人哆嗦。這個暫時的營地里充斥著哭泣□□和咒罵,卻在這個聲音響起后很快消失。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是什麼?」年長的巫小聲地驚奇問。

「安息咒啊,」烏倫看他,「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年長的巫說話有些艱難,「你說的,是那種以未亡人的思念和幸福來平緩死者怨恨的巫咒嗎?」

烏倫也震驚了,「哈,你說的那個是什麼?不應該是用心眼看到怨恨然後直接用冥河之水沖刷掉打掃乾淨嗎?」

他們對視了一眼,心裡是同一個想法。

……為什麼我學的安息咒和對方完全不一樣!

城中。

直接用冥河之水,用暴力強行的手段沖走了這隻亡者怨恨形成妖魔,赫連鬱閉上嘴,聽著冥河浪濤聲逐漸遠去。

這一刻,大巫通身環繞著冰寒和死寂,彷彿自己的魂也被冥河沖走了。

樂道踩著崩塌的屍山落到他面前的時候,赫連郁正好張開了眼睛。

兩人對視片刻,赫連郁眼中冰霜未消,而樂道則是累得滿頭大汗,卻還向赫連郁綻開一個熱氣騰騰的笑容。

然後,皇帝把大巫納入懷抱,大氅和毛斗篷交疊,骨片和玄甲撞出叮叮鐺鐺聲,他將自己火熱的唇印上情人實際上並不冰冷的唇,直到對方的溫度變得和他一樣炙熱,才心滿意足地放開。

「你臉很紅啊,朕的大巫。」他高興地說。

「……你很討打啊,我的陛下。」

赫連郁一隻手捂臉,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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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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