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顫抖的站在門口,直到楊娃娃看不過去,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又遞給她一杯溫水。
「不要擔心,我剛剛檢查過,子彈只是擦過三哥的頭皮。」
「但是,他流了好多血。」就連她手中的紙杯,也被印上血指紋。「還有,他為了保護我,被打了好久好久——」眼淚滴落紙杯,讓溫水染了一絲咸。
「放心,我們兄妹們從小就被鍛煉得皮粗肉厚,挨打只是家常便飯。」楊孝國雙臂環胸,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膀。「再說,頭部的撕裂傷,原本就容易大量失血。」
相較於孝國的輕鬆,娃娃則是一臉嚴肅,她用圓圓大大的眼睛,兇狠的瞪著二哥,直到二哥舉起雙手,用投降的姿態退後,退到醫院走廊的另一頭。
「丁小姐。」娃娃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湘悅茫然的抬起頭。
「我三哥的性格,是一旦動情,就八頭牛都拉不回來。雖然,他先前有過別的女友,但是最無法抵擋的,是像你這樣的女人。」娃娃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一定記得,我們當初曾試圖更換人選,改由其它人來保護你。」
沒錯,她記得。
關於仁國的一切,她都牢牢記在心中。他的靦眺、他的溫柔、他的關心、他的笑容以及他惱怒時的模樣。
娃娃的聲音清晰而冷靜。
「國小五六年級時,他因為喜歡級任導師,時常跌倒,對練時害得學員脫臼,成績更是一落千丈。」她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那時,老師遇見色狼,他為了保護老師,被對方刺傷,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這件事至今讓楊家人餘悸猶存。
湘悅恍然大悟。
原來,這才是真相。
楊家兄妹堅持換人,其實是為了保護仁國,怕他太奮不顧身,因為愛情而喪失理智,不懂設下停損點。所以,當她拒絕更換人選時,楊忠國才留下來輔助,甚至故意勾引她。
「生意固然重要,但是家人才是我們最重視的。」娃娃注視著她的眼睛,嚴肅的說道「你如果不是真的愛他,拜託就到此為止。」
「我愛他!」湘悅迫不及待的說道。
「他不是貴族,沒有權也沒有勢,你們之間不論身分地位都天差地遠。」
娃娃提醒。
「那些都無關緊要。」
「你覺得無關緊要,那其它人呢?你的那些長輩們呢?他們能不能影響你的決定,逼你即使愛他,也不能跟他廝守終生?」娃娃的口氣近乎質問。事關三哥的終生幸福,她寧可當黑臉。
湘悅緩慢的站起來,明白娃娃的疑慮。仁國相信她的告白,為了她連性命都不顧,而她雖然在長輩們面前,處處為他說話,卻任由情況曖昧不明,讓長輩們一相情願的以為她會嫁給班特。
她愛仁國。
不需隱藏在暗處偷歡,而是該要光明正大的宣告世界。
「我會證明這件事。」她果斷回答。
娃娃深邃美麗的黑眸里,閃過讚許的神色。「我很期待。」
像是算好時間似的,孝國在這時踱步走來,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些在宅邸里等消息的老人家們要暴動了,再過一會兒,他們可能就會驚動俄羅斯當局,逼警察包圍這間醫院。」
「請告訴他們,我沒事。」她抬起眼睛,看著手術室上的紅燈。
「他們不相信。」孝國聳肩。「他們說,非要親眼看到你,確定你連一根頭髮都沒傷到,否則不論如何勞師動眾,也要把你帶回去。」
依照她對長輩們的了解,為了找尋她,他們的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湘悅深吸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一會兒之後,她轉頭看向楊家兄妹,慎重的確認「這真的只是個小手術?」
「是的。」
「他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
「好。」她下定決心,回去把話說清楚,於是轉頭對楊孝國說道「那麼,請你現在就帶我回去。」
宅邸內外燈火通明。
楊孝國開車送她到達門口,班特的護衛立刻上前,為她打開車門。孝國準備下車時,卻被護衛阻止,要求他不得進入宅邸,他挑起眉頭,沒有抗議,異常沉默的駕車離開。
護衛引領著她,走進電梯裡頭,為她按下六樓的按鍵。電梯門開了之後,他們沒有跟出來,只伸出手指引。
「前方那個房間里有人正等著您。」護衛恭敬的說道。
她點點頭,往房間大門走去,推開只是掩上,而不是關上的門。長輩們總是如此體恤,甚至捨不得她用手開門。
才剛走入偌大的房間,房內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幾乎所有的女性長輩們,全都待在屋裡,瞧見她的模樣時,個個驚慌失措、花容失色。
「丫頭!」叫喚聲、驚呼聲此起彼落。
「唉啊!怎麼弄得一身是血?」
「天啊,我要昏了!」
「快站到燈下來,讓我仔細瞧瞧。」
她在纖纖玉指們的推送下前進,一邊解釋道「不要擔心,這不是我的血,是仁國的。」想想她現在的模樣,肯定很嚇人,臉上、衣裳跟雙手,都沾著已經凝固的血液。
安然坐在燈下織錦沙發的白姥姥,牽起她的手,殷切的問道「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有,仁國保護了我。」
「那就好。」白姥姥點頭,露出慈愛的微笑。
其它人才驚醒過來,匆忙舉起她的手檢查,確定沒有受傷后,才紛紛鬆了一口氣,湯小姑媽還咕噥著,沾了那麼多血,要是染上什麼怪病可不好。
「那個——對了,先到浴室去吧,這一身血污的,該洗乾淨才好。」
湘悅匆匆說道,「等一下,我有話——」
「唉呀,有什麼話都先洗乾淨再說。」
「是啊是啊!」
「可是——」她再說。
「洗乾淨了才清爽,滿身是血的,看得人心慌意亂啊。有話一會兒大伙兒都在,你慢慢講,我們哪兒也不會去。」
雖然看出她們別有意圖,她卻沒有反抗,也沒有戳穿,任由她們一搭一唱,偷偷交換眼神,哄著她進浴室。
四角鑲著黃銅神獸的白瓷浴缸里,早已放著溫度合宜的浴水,還倒入昂貴的玫瑰精油,經過水溫蒸發,玫瑰的芬芳瀰漫整間浴室。
長輩們替她脫掉衣裳,七手八腳用柔軟的天然海綿,在她身上又搓又洗,好不容易才洗掉她身上、發里凝結的血跡,還有血腥的氣味,直到她聞起來就像一朵盛開的玫瑰。
厚軟的毛巾擦乾水分,她們領著她踏出浴室,房裡已經有人拿著一件優雅的小禮服,興奮不已的等待著。
湘悅看著那件小禮服,雖然早已心知肚明,但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她在鏡子前坐下,任由她們擺布,就像是她小時候,她們總會細心的為她綁頭髮、穿上美麗的衣裳,戴上保護雙手的手套,悉心將她照顧得妥妥貼貼。
最後,她們為她戴上王冠。
那是一頂用白銀打造,珍珠鑲綴的皇冠,珍珠顆顆圓潤,雖然年代久遠,卻沒有一絲泛黃,被保存得非常完好,白銀的線條,是傑尼亞家族的縮寫。這頂王冠,數百年來只屬於傑尼亞夫人,在婚禮時才會致贈給新娘。
「丫頭真美。」
「不能再丫頭丫頭的喊了。」
「是啊,該要改口了。」
湯大姑媽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等了這麼多年,總算盼到這一天。」
她們簇擁著她離開房間,走到五樓大廳上方的階梯。從上方望去,大廳被布置得美輪美奐,充滿人工溫室培育,才能在這個季節盛開的白色玫瑰,所有人都盛裝打扮,角落有小提琴樂團,正在演奏悠揚的古典樂,大廳中央的桌上擺著香檳杯塔。
因為她的出現,大廳里的人們陷入短暫沉默,望向她的眼神充滿欣喜與讚歎。
湯小姑媽在她身後說著。
「我們想啊,不能讓你再遭遇危險,不如快快讓你跟班特結婚,有了他的保護,我們也能比較安心。」
「是啊,雖然匆促了點,但總歸是喜事。」
「我們也不希望夜長夢多。」
湘悅耐心的再度重申。「保護我的是仁國,不是班特。」
不知是哪個人,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就是個保鏢啊!」
「他不只是保鏢。」她平靜的說道。
「那、那多給他一些錢,不就得了?」
「是啊,救你是他的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