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她是天使?她是魔鬼?
對於這個問題,面黃肌瘦的女孩兒似乎羞於啟齒,她糾結了許久才低聲道:「爸爸說,這樣錢來地快……」
譚指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回掃一眼過往的形形色色人群,隨即又看向她,「孩子,那你覺得這樣,錢來地快不快?」
女孩兒抬眼看著她,像只滿身是傷的刺蝟,好一會兒,兩盆水幾乎在瞬間從她眼眶裡倒了出來,傾盆而下似磅礴大雨,「不快!一點兒都不快!我不想乞討了!我想回家……」
聽到她的話,譚指月臉色微變,聲音也不再那麼冰冷:「回家?你家住哪兒?」
女孩子哭地抽抽搭搭,哽咽地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三根柏樹。」
「三根柏樹?」
譚指月墨鏡下的眼眸里劃過一絲波瀾,低聲重複著這幾個字,自然而然地回過頭,目光再度透過墨鏡望向不遠處那長著三棵參天大樹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
「又是那裡……或許A市該考慮將這個地方從這座城市完完全全剷除趕緊,將這三棵大樹連根帶枝地挖掉!」她念叨著,嫣紅的唇角勾起一絲過於複雜的笑,最後回過頭來,又低頭望著這個女孩兒。
「那你爸爸就這麼讓你乞討?」
女孩兒哭地放肆了:「爸爸說,我是她娃娃,就該替他出來要錢,要不到錢,就不讓我吃飯,還打我。」
譚指月順手取下墨鏡,將她哭的樣子看地更真切,「那你不知道反抗他?」
「我不敢……」女孩子這才看到這是個很漂亮的大姐姐,可眼前的姐姐越美,就襯托同是女生的自己的無助凄慘,她越哭越大聲,「我不干他要打我。」
「那你不知道跑嗎?」譚指月修長的眉毛揚起,無形之中流露一絲戾氣。
女孩哭地愈加大聲了,「我要跑了,就爸爸了,就沒人給我錢生活了。」
譚指月的聲音沉入幽潭:「讓你出來乞討的爸爸,你竟然還要他?現在不是你來乞討給他錢么,沒有他你不一樣能活地好好地么?為什麼要這麼傻?」
「我不敢……」
譚指月忽然抓住她胳膊,眸光散發出層層冷意,「你別說不敢!你才九歲,長地又這麼好看,未來生活還長,難道就這麼打算乞討活一輩子?」
「我不想,嗚嗚嗚嗚嗚……」女孩子哭地稀里嘩啦,引來了無數人注意,可卻沒有多少人駐足,或者說是在意。
譚指月回頭掃了一眼路上,兩隻修長的手摸到她的臉上,輕輕抹掉她的淚水。
「孩子,你別顧著哭!哭多了臉會爛的。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不是哭,光哭是沒有用的,這些路人很冷血的,他們只會關心他們自己的事和與自己有關的人,根本沒有人會理你是哭是笑,你過地好不好他們完全不會關心。」
譚指月拿起她面前的鐵罐子,放在她面前,「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鐵罐子,看看你在這裡行乞這麼久得來的這麼丁點兒成果。怎麼樣,覺得別人褲子包包里的錢好掙嗎?」
女孩子哭地身子一顫一顫的,盯著罐子里零零星星的幾塊錢,哭也不是,說也不是,只能邊哭邊搖頭。
譚指月將罐子放回她面前,又替她擦乾眼淚,聲音低地可怕,「那你再睜眼看看,看看你現在可憐巴巴地在這裡哭成這樣子,有多少人停下來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有多少人問你是不是需要幫助?又有多少人為你駐足?」
不待她回答,譚指月猛地抓住她的手:「沒有!都沒有!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們對你很冷漠的?」
女孩兒似乎被她嚇到了,哭地越來越慘,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完。
譚指月鬆開她的身子,親自將麵包打開,然後遞給她,「你還餓不餓?」
女孩兒一邊哭一邊看著她手裡的水果麵包,抽抽搭搭地:「餓……」
「那你想不想吃?」
「想……」
譚指月沒有說話,將她清秀卻泛黃的小臉審視了許久,將麵包遞到她乾涸泛起干皮的嘴邊:「這片麵包你拿去吃。」
女孩兒哭地身子一顫一顫的,這回沒有敢快速伸手,但看她幽深的目光和淡定的動作,似乎很想伸出手接過這片麵包,那樣自己才不會繼續餓下去。
見她猶豫,譚指月笑道:「來,看著我!」
女孩兒的目光依舊落在麵包上,水霧朦朧,似乎隨時都會有傾瀉銀河的陣勢。
譚指月臉色微變,「我讓你看著我!」
女孩兒身子一抖,看來是被她的聲音嚇到了,顫巍巍地抬起頭,與她對視著,但水霧瀰漫的眼中瞳仁來回不定。
「對,就這樣。別動,就這麼看著我。什麼也別做!」
女孩子睜開水霧朦朧的眼睛,果然定定地看著她,哽咽地身子一震一震的。
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快要聽不見的地步,但偏偏這女孩兒將她一字一句都聽地真真切切。
「我知道你想吃,不過你得記著,這片麵包是我施捨給你的。以後你還想填飽自己的肚子,你得靠自己去反抗,用自己的手去掙,而不是等著路人來給你。不是所有人都會給你麵包的,很多人根本就不會理會你的死活。我給你麵包,很丟臉的。」
見她沒有說話,譚指月又道:「你這樣子,早晚有一天,你都會餓死的。而且還是沒尊嚴的餓死。你死了,不但沒有人會來同情你,相反別人會恥笑你不要臉!會笑話你是個賤骨頭!會對著你的屍體辱罵你!」
「一個女孩子,有手有腳,臉都不要,全靠乞討,你這輩子不但是白活,而且活地沒有一點尊嚴!知道么?」
好一會兒,女孩兒哽咽了兩下,定定地點了點頭。
譚指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將麵包再度伸到她面前,語調上揚地讓人害怕,「你還要嗎?」
女孩兒上唇咬下唇,兩隻手在身上摸來摸去,糾結了許久,搖了搖頭。
譚指月冷冷一笑,也沒嫌臟,摸了摸她的頭髮,「對,沒錯,這才是你以後該做的,不受別人嗟來之食!別人這樣給你東西那都是瞧不起來!可憐你!是在施捨你!你一定不能要的!」
女孩兒眼中水霧殆盡,就這麼愣愣地看著譚指月精緻而美麗的臉孔,好似一個天使,可恍惚間又覺得這個天使深處興許居住著一個魔鬼。
否則,自己又為何怕她?
譚指月輕輕為她梳好頭髮,聲音溫柔而低沉,卻自帶一股命令感,「記著,別人免費給你吃的,即使你吃了,將來也一定要加倍努力,把吃的記得還給他,不然你就是在受別人施捨!吃東西,填飽肚子,要活地好,最後都得靠你自己不斷努力,用自己的雙手去使勁爭取!懂了嗎?」
女孩兒點了點頭。
譚指月輕柔一笑,將麵包又往她面前一遞。
女孩兒抬眼看了一眼麵包,明明是要餓死了,可餘光掃了掃她的臉,最後又低下頭沒有接。
譚指月哂笑:「為什麼不接?」
「這是你施捨給我的,我接受了,就是賤骨頭……」
譚指月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摸了摸,隨即掰開麵包,分成兩半,將一半交到她手上,自己則吃下了另一半。
「這不是我施捨給你的,我喜歡你,所以這半塊麵包,是我分享給你的,咱們一起吃。將來你有好吃的,也記得分給我一半,可以嗎?」
她說完不待這女孩兒回答,就將手中半塊麵包吃了下去。
女孩兒看著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眼神閃爍不定,隔了很久,才拿起手中的麵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
譚指月回到車上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司機老張看著譚指月靠在沙發座椅後排上閉目養神,笑道:「譚小姐剛才怎麼和一個乞丐說了那麼久?」
譚指月坐在後排座位上,睜眼,眸中一片空曠的死寂,望著空曠的車頂,腦海中浮現過無數她用盡一生也忘不掉的畫面,以及剛才她再度留意過的那三棵參天大樹。
「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憐……」車內,她的聲音縹緲如霧,過了人耳,卻偏偏讓人抓不到一個音律。
老張借著後視鏡看著她冷靜到極致的臉,笑了笑:「譚小姐很善良,作為大明星,國際舞蹈家,現在很少有您這樣的人了。我看那些明星作為公眾人物,少有做公益的,就算有也是作秀。您這樣的人少見啊,他們應該向您多多學習。」
她沒有回答,收回望著車頂的視線,幽深的目光隔著車窗落在角落裡正收拾東西的女孩兒身上,好一會兒又掃視過在她不遠處的「劉婆婆麵包店」,麵包店還繼續亮著燈,在這個晚秋季節為城市帶來了一線光明。
「明星又怎麼樣,舞蹈家又怎麼樣,還不是人肉凡胎,得吃五穀雜糧,才能活地下來?」她輕聲呢喃著,好似別人聽不到。
司機老張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現在是回AK,還是回公寓呢?」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