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知道了
季睿誠醒來后，無法動彈，需要專人照顧他，所以他還不知道自己腿疾的事情。等到他的身體慢慢恢復了，他終於察覺到了問題。
這一天他不小心將病床餐桌上的熱水杯打翻了，裡面裝著滾燙的熱水，雖然有薄薄的被子蓋在腿上，但也會被燙到的，可是，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頓時有點慌，用力捶了捶，卻察覺不到疼痛！想挪動雙腿，卻使不上力，一寸也動不了！
季睿誠頹然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巨大的恐慌從心裡升起來，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之前他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動不了還以為是做完手術後身體虛弱，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誰知……
沈微端著保溫盒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表情木呆、目無焦距的季睿誠。
「表哥？」沈微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
季睿誠的臉上是一片絕望的灰敗之色，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彷彿對外界的一切看不到也聽不到，猶如毫無生氣的木偶人。
沈微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心彷彿跳出嗓子眼，她把保溫盒隨手放在一旁，跑到季睿誠跟前，揮動雙手，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一分鐘后，季睿誠才有了反應，他慢慢地將目光轉到沈微身上，眼裡有絕望、迷茫、無措等各種情緒。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輕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卻字字清晰，他說：「我的腿是不是出問題了？」
他說的雖然是疑問句，但沈微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他語氣裡面的肯定以及絕望。
他還是察覺到了，終究紙包不住火。
沈微被季睿誠嚇住了，僵立在季睿誠跟前，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
季睿誠用深沉如水的眼眸看著手足無措的沈微，嘴角扯出一抹極其難看的笑容，他緩慢地收回目光，合上眼睛，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繼續做一個毫無生氣的木偶人。
「表哥……」沈微被眼前的這一幕刺痛了眼睛，她緊緊地握住季睿誠的手，一遍一遍地喊著他。
她曾經猜想過季睿誠知道自己病情后的反應，可能會悲傷痛苦，可能會竭斯底里，不願相信，但她沒有想過他竟會不吵不鬧，不追問不哭泣，彷彿已經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但他過於平靜了，就顯得太怪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他心已死寂如水，那這將會是一個令人非常擔憂的情況。
季睿誠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近乎雪白的床單。無論沈微怎麼樣叫他，他都沒有回應，如果他不是還有呼吸，她差點懷疑他已經沒有了心跳。
「表哥，你和我說說話好嗎，不要嚇我，我……」沈微抽泣著，聲音顫抖。
季睿誠聽到她的哭聲，終於有了反應，他掀開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手指微動，觸了觸她的掌心，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沈微見到季睿誠張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心裡異常歡喜。她知道這是他對她的話的回應，他怕她哭，怕她害怕，他的那一眼包含了很多情緒。她知道他在安撫她，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他能有反應，這已是一件好事了。
她抱住季睿誠的手臂，柔聲說：「表哥，你不要胡思亂想，要好好休息，天無絕人之路，人能夠創造奇迹。只要活著，就有任何可能。」
之後沈微無論做什麼說什麼，季睿誠再也沒有任何回應了，他只是閉著眼睛安靜地躺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沈微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就放輕腳步，掩上門出去了。
她打電話給姨夫，將季睿誠的情況告訴他們，然後去找主治醫師。
托馬斯?勞博士不在辦公室，但專家團的醫生在，沈微用簡潔的語言敘述了表哥的情況。醫生說表哥目前異常敏感脆弱，家人要悉心照料他，不能流露出不耐煩的情緒來傷害他的感情。家人要多多陪伴他，給他關愛和關懷，讓他堅強起來。
沈微謝過醫生，沿著走廊回去病房，在病房門口遇到了從外面趕來醫院的姨夫姨媽。沈微將醫生的話轉述給他們聽。姨媽抓住沈微的手，詢問季睿誠之前的反應，她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大家聽完后沉默了下來，站在病房門口猶豫不決。
張巧萱臉色蒼白，眼眶紅紅的，她深吸一口氣，說：「我進去看看睿誠。」
他們一起湧進病房，怕會引起季睿誠的情緒波動，只好先由張巧萱進去，剩下的人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
走廊靜悄悄的，遠處時不時傳來腳步聲或移動病床摩擦地面的聲音，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在蔓延，令人心裡堵得慌。
季修偉沉默地坐著，片刻后重重地嘆息，他眼眸里有著一絲罕見的不知所措，整個人蒼老了不少。
沈微拉住他寬大的手，低低地喊了聲：「姨夫。」
季修偉轉過頭，對著沈微苦澀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說：「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苦難經常伴隨在人的左右。我們可以痛，可以哭，但不能沉溺悲傷太久。生活仍在繼續，生命還未終結，睿誠不能就此消沉下去。這是一道坎，他始終要跨過去的，有我們守護著他，即使他站不穩，我們也要扶著他跨過去。」
「嗯。」沈微重重地點點頭，感到了安心和輕鬆。
他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不離不棄，同舟共濟。無論季睿誠變成什麼樣子，他始終是他們心裡的季睿誠，那個美好的、無所不能的男子。她堅信，這一道坎他一定能跨過去，無論花多少時間。
張巧萱在病房裡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滿臉疲憊地走出來。因為病房的門關著，沈微不知道他們在裡面說了什麼。張巧萱坐了下來，擦了擦眼角，說：「睿誠一直沉默，不肯說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說到最後，她哽咽了。
「睿誠是個好孩子，他會振作起來的。雖然他不肯和你說話，但我知道他有在聽你說話，他會理解我們的意思。給他時間吧，等他消化這個事實，平靜下來，他就不會這樣了。」季修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