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第十五章 湖中救人
我是真的醉了,心醉了!我有多久沒這麼醉過?還是我從來都沒真的醉過呢?我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腳步虛乏,頭腦混沌,還是煙雲幫我扶回的房間,又伺候我洗簌完畢寬衣就寢。如此,我就在張府以大小姐的身份住了下來。這小住又變成了長住。
這一住,就是3個多月。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在我躲在興濟縣張府里當大家小姐享福的時候,外面正有3路人馬在明察暗訪我的下落。不過,也正因此我才又逃過了一劫,這都是后話了。
成化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九日這天,秋高氣爽,天氣好得沒話說。又趕上書院進行整修,張巒的兩個兒子賦閑在家,金氏一看難得人全,就邀上我帶著幾個孩子同去游湖。
馬車上,我們三個女人一路閑聊。倒是張鶴齡、張延齡這兩個兄弟有點奇怪,不但不加入我們的話題,還各自為政。我想大概縱是親族,也男女有別吧。
車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達了興濟縣南的青湖。據說這青湖引的是京行大運河的水而形成的半人工湖,終年碧綠故而當地人就直接取名為青湖。
走下馬車,朝湖中遠眺,果然是湖光碧影,婆娑多姿。陽光下泛出層層金色的漣漪,談不上氣勢磅礴,但也別有韻致,像是小家碧玉的味道。韻婷與我同行,漫步在湖邊。我側眼看去,她一席粉色的百褶裙配上同色的面紗,雖然有損於她的天姿美艷,但反添了一層朦朧感,依舊宛如天仙下凡。我不禁感慨,這「底版」好,怎麼打扮都好!打趣道:「難怪你出門要戴面紗,否則非造成『交通事故』不可!」
韻婷聽出我在誇她,因而淺笑出聲,「姐姐誇獎了,不過何為『交通事故』呢?」
我喀吧喀吧嘴兒,半天沒解釋出來。正覺得尷尬之時,忽聽遠出傳來張鶴齡、張延齡兄弟兩人的爭執聲,張延齡年少氣勝,欲將張鶴齡推進湖中,奈何腳下一滑,兩人一起跌進了湖裡。
兩個孩子失足落水的掙扎聲引來了在不遠處伺候的家丁們。他們聞聲趕來,會游水的兩個急忙跳進湖裡救人。湖水不急,但由於浮游生物太多,水中能見度低,兩人打撈了一會兒,也只是將仍在掙扎的張鶴齡救了上岸,卻沒有找到沉入湖底的次子張延齡身影。
金氏哭成了一團,韻婷只顧著指揮家丁們再次下水尋找。我來不及多想,脫掉鞋襪,縱身跳入水中。入秋的湖水,已然冰冷,我心知在這樣低溫的水中耽擱,只會把沒有做泳前熱身的我凍得手腳抽筋。於是,快速地撥開了手錶中的小手電筒,我這塊手錶很先進,不但防水還有個太陽能手電筒的功能。藉由微弱的光亮,我在水中已看得清楚了許多,很快找到了陷入湖底淤泥中的張延齡。狠命地朝他游去,又迅速帶他浮上水面,可惜水氣寒涼,我體力消耗過大,強撐著帶張延齡浮出水面就沒力氣划水上岸了。我趕緊向還在水中尋找的家丁求救,讓他們帶著次子先游上岸,自己則慢慢游在後邊。
等我上岸時,眾人已圍著張延齡開始了落後的搶救工作。秋風吹過,渾身濕透的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我凍得雙手環抱自己,心中自嘲,現在哪有人能顧及到我呢!不經意間,一件披風落在了我的肩上,我回頭看去,是長子張鶴齡。他感激地先開口說道:「謝謝你救了我弟弟,小心別凍著了自己。」
「嗯,謝謝!」我有點兒感動地朝他笑笑,由衷地感謝這個能注意到我的人。正欲再說,金氏哭腔正濃的喊聲響起,「兒啊,延齡啊!你不能死,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啊……」緊跟著是韻婷的安慰聲和家丁們七手八腳的忙亂聲傳來。
我和張鶴齡對視了一下,一起擠進人群。看了看地上的張延齡,他已出現溺水者的癥狀:面部青紫、渾身腫脹、肢體冰冷。
「讓我看看吧!」我示意韻婷把金氏扶走,她關心則亂,留下來也幫不上忙。韻婷面色複雜,但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我,「那就拜託姐姐了!」
「我儘力。」俯下身體又仔細檢查遍張延齡實際狀態。他口鼻內的污泥、痰涕等雖被清除乾淨,但口腔和鼻孔充滿血性泡沫。我扒開他的眼皮,雙眼充血,試著探了下呼吸,已經停止了,又搭下脈,基本感覺不到脈搏。為了確定狀況,我解開張延齡的衣服,用手指輕按他的胸膛,勉強能感到極其微弱的心跳。沒問題!還有救。
略微想了下,就招呼來長子張鶴齡,用最快的速度傳授他如何做人工呼吸。張鶴齡猶豫了下,但很快下定決心。在我的指導下,他托起張延齡的下頜,捏住他的鼻孔,深吸一口氣后,往張延齡的嘴裡緩緩吹氣。待張延齡胸廓稍有抬起時,又放鬆了他的鼻孔。
我用一手壓住張延齡的胸部以助呼氣,反覆並有節律地進行著。我能清楚的聽見周圍的非議聲,以及當張鶴齡嘴對嘴為張延齡度氣時,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而張鶴齡不為所動,堅持我教的東西繼續努力著,我心口一熱——畢竟還是親兄弟啊!
我擔心狀況不穩,還配合著張鶴齡做起了胸外的心臟按摩。5、6分鐘后,張延齡的呼吸終於恢復了。我們下了動作,看著張延齡慢慢有了反應,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嘴唇動了動,發出低聲的呻吟:「娘——」
「娘在這兒!」金氏推開眾人哭喊著撲了上來,一把將張延齡緊緊抱在懷裡,口中還不斷喃喃地安慰著,那是一種叫做失而復得的激動。好一副母子情深的畫面,我微微嘆了口氣,心中依稀泛起酸澀。
還是韻婷最為冷靜,見張延齡得救了,就差人套好馬車打道回府,又打發個小廝去找郎中來。這回去時間也就花了兩柱香那樣(半個小時左右),馬車明顯是加快了速度,也更加顛簸了。不過,我們誰也沒心思研究坐馬車的不適感,一路無語,縱然命是救回來了,可不立刻找來郎中看看,搞不好還是會和我一樣,莫名其妙的落下個「病根」的。
回到張府,郎中也已等在那裡,先是急急的為張延齡診了脈。然後宣布說「驚嚇過度並無大礙」,又開了副壓驚的方子和溫補祛寒的方子,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尤其是金氏的臉上,明顯就是兩個字——安心。
郎中起身本要告退,韻婷忙留下他,讓他為我和長子張鶴齡診脈。我本想擺手拒絕,奈何放鬆后的身體立時凍得瑟瑟發抖。「阿嚏——」一聲就忍不住打出了噴嚏。韻婷趕忙上前關心我幾句,金氏此時也「復活」了,過來強壓著我讓郎中診斷。和我預想的一樣,這郎中說的毫無創意,無非是體質寒涼,連日來操勞過度,加上今日又下了水,更是虛得很。總之就一個中心思想——得補啊!於是除了開些和張延齡一樣的祛寒方子外,還加上了幾味滋陰補氣、養身健體的藥材。
我嘴上笑著感謝,心裡卻想,看來這郎中的「道行」遠不及「李搖鈴」的高,分明是想藉機多銷售點貴重藥材。反正肯定不用我這個「救命恩人」消費,吃點就吃點吧,也不是吃虧,無所謂了!郎中給長子診了脈開完方子才領賞告退。我看著一屋子人,也沒我什麼事,就藉機回房了。
想起「李搖鈴」當日的話,我還是特意折到廚房央人燒了熱水。俺如今在張府的境況有些怪異,是說客不算客,說親不算親的。倒是也沒哪個下人敢忤逆我的意思,相反還把我當半個主子一樣供著,絕對的有求必應。例如這燒水的事就立馬有人客氣的應下去辦。
我脫掉濕衣,鑽進大木桶,躲在房間里泡起了澡。熱水的氣息,讓我瞬間打了個激靈,旋即的暖意使我渾身放鬆下來。我禁不住安逸的誘惑,打了個哈氣,口中念道:「這『李搖鈴』的方法真是簡單舒服啊!」至少可以讓我覺得血脈暢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