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最後的決裂
電梯門閉合,看著跳躍的數字到達他房間所在的樓層,許錚才把目光收回來,淡漠的看了江鑫然一眼,「他在哪?」
江鑫然還小,有些事情跟他說不著,就算說著了,他也未必聽,所以,想要根本上解決問題,免除後患,還得跟江淮南亮出底線。
「你真的要見他?」
許錚跟江淮南不對盤這麼多年,見面從來都是要麼爭吵的天翻地覆,要麼就雙方冷言冷語相互攻擊,從來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
江鑫然抗擊能力這麼強,每次許錚跟江淮南見面,從來都是縮到牆角,免得波及無辜。
「在哪?」
許錚已經在忍耐,同樣的話如再讓他問一次,恐怕就不是幾個字那麼簡單了。
江鑫然吸了一鼻子,「跟我來吧!」
江淮南下榻的地方不在這個酒店,跟著江鑫然出來的時候,天空忽地的閃過幾道閃電,緊接著雷聲隆隆,瓢潑大雨鋪天蓋地的降了下來。
許錚給朱尋尋打了一個電話,她如果害怕就先到小六他們房間,他半個小時就回來。
酒店外面停了一輛黑色保姆車,車上的人看見江鑫然趕忙舉著大黑傘下來,恭敬的叫了一聲小少爺,把傘打到江鑫然頭上,忙著替他拉車門。
上到車上的江鑫然不滿的踹了那人一腳,生氣的說,「沒看見外面還有一個人?」
男人趕緊轉身去接許錚,許錚卻用胳膊肘擋了一下那人,淡漠的說了一句,不用。
上到保姆車上,他的上身都濕透了,江鑫然從後座拿了一條幹毛巾遞給許錚,恨恨的拍了司機後腦勺,「沒眼力價的傢伙!」
司機同志有委屈說不出,扁扁嘴,慢慢的啟動了車子。
不知道是不是江淮南故意的,他住的酒店就離許錚住的酒店隔了一條馬路,如不是下雨,五分鐘就能不行過去。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江鑫然親自撐了傘,兄弟倆共同打著,把苦逼的司機留在了後面。
江淮南在888總統套房,進去的時候,他正跟一個中年男人喝功夫茶。
這個中年男人許錚有點眼熟,仔細一想,原來是申市長身邊的秘書,他冷笑了一下,江淮南連市長身邊的親信都能拉攏,真是好手段。
中年男人見房間突然進來兩個人,連門就沒敲,就知道他們之間關係匪淺。
笑著站起來,「喝了江總這麼久的茶,我也該告辭了!」
江淮南跟他寒暄了幾句,叫來門外的助理,吩咐說,「送呂秘書回去,天氣不好路上注意安全。」
呂秘書拱手告辭,江淮南把他送到電梯口。
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江鑫然正在偷喝他的茶,許錚則一臉淡漠的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嘩嘩的大雨,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也坐吧!」江淮南指指江鑫然的旁邊的位置,對許錚道。
許錚沒有領情,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動不動,「有話就快說!」
江淮南神情平淡的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才開口,「為什麼跟我對著干?」
許錚明知道江北那塊地是自己早就看中,用來建造度假村,非要中間插上一腳。
如不是念著他跟自己的關係,依著自己慣有的行事風格,恐怕早就對他下了毒手。
許錚轉過身,背抵著牆,「商場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冷冰冰,不帶一絲一毫的感**彩。
江淮南夾著香煙的手一頓,冷冷的勾了下唇角,不再年輕衰老的面容在煙霧中陰沉如霾,「你以為你能贏得了我?」
「不試試怎麼知道?」
雙手環肩,眉眼僵硬如石,冷的如一座雕塑。
看著許錚的樣子,江淮南沉默半晌,手中的煙蒂燃燒殆盡,一截煙灰落下來,與他灰色的褲子融為一體。
他把煙蒂捻死在煙灰缸里,抬頭看許錚,「旭旭,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許錚冷哼一聲,目光偏向窗外瓢潑的大雨,「不是早就談完了嗎?」
多少年了,許錚仍清楚記得,那是母親失明后的第二年,也是江淮南拋棄他們母子的第二年,一向循規蹈矩的母親有一晚喝的寧酊大醉,半夜不知道要幹什麼,從單元樓的樓梯上摔了下去。
當時許錚住宿在學校,鄰居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繪一張建築的結構圖。
當下二話不說,翻牆出了宿舍,胡亂攔了一輛出租瘋了一樣往家趕,趕到家才知道母親許雪琴已經被人送到了醫院。
他又瘋了一樣趕去醫院,直到看到病床上躺著已經睡著的許雪琴,他心裡石頭才算是落下。
醫生告訴他,許雪琴從樓上滾下來的時候,腰椎受到了一些損傷,需要靜養恢復一段時間。
許錚感謝完醫生回到病房,看著病床上蜷縮成一團可憐的母親,心裡深深的自責,都是自己不好,不能時時陪在母親身邊才會讓她發生這麼多意外。
許雪琴的一聲聲夢囈讓他從愧疚中抽離,他走近病床,想要聽清在說什麼。
因為許雪琴的聲音太小,許錚不得不趴在她的嘴邊細聽。
「淮南,不要走,不要走,淮南……」
一時間,許錚像是被什麼重物重重擊了一下,五臟六腑都是痛的,外表堅強看似沒有沒事人似的母親,原來內心深處一直沒放下那個拋棄妻子的男人。
她還愛著他,就算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她還是愛他。
有淚珠從許雪琴的眼睛里流出來,一顆兩顆三顆,夢中她一直在哭,嗚咽的聲音,輕呼著那個男人的名字。
「淮南,淮南,對不起,不要走……」
許錚走到窗前,一拳砸在窗欞上,鮮紅的血從指縫裡流出來。
本以為許雪琴有他這個兒子就夠了,沒想到江淮南在許雪琴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是沒人能代替的。
許錚糾結了一整晚,第二天還是紅著眼睛去找了江淮南,當時江淮南在開會,秘書讓他等一下。
年輕氣盛心急如焚的許錚哪裡顧的上那麼多,不管不顧的就衝進江淮南的辦公室,在十幾個員工面前冷冷的對江淮南說,「馬上跟我去醫院!」
江淮南暫停的會議,等其他人都離開若大的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兩人後,江淮南忽地抬手重重的給了許錚一巴掌,「誰給你的權利,讓給擅闖這裡?你知道這次會議多重要嗎?」
許錚忍著臉上的疼痛與巨大羞辱,面無表情的說,「我媽住院了!」
就是看在以前夫妻一場的份上,江淮南也應該去看一眼,就算沒有多深的感情,許雪琴畢竟陪伴了他那麼多年。
可江淮南沒有,他甚至沒有問一聲許雪琴怎麼了,為什麼會住院。
「她住院了找我幹什麼?我又不是醫生。當初是她非要跟我離婚現在又處處糾纏,她到底想幹什麼?」
這是當時江淮南的回答,沒有一絲的感情與內疚,她甚至讓秘書把投影儀打開,為隨時繼續會議做準備。
當時許錚差點把拳頭捏碎,嘴唇咬出一條蒼白的線,「好,既然這樣,我們就把話說清楚,從前往後你不用再給我們生活費,你不是我父親,我也不再是你的兒子,我們,再無任何關係!」
江淮南看了許錚三秒,冷笑著,「你確定?」
許錚抓起他位置的上的白瓷茶杯,用力的摔在地上,杯子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如有毀言,當如此杯!」
那是許錚與江淮南最終的決裂,也是他最後一次把江淮南當成父親。
後來,他輟學,他打工,他參軍,再也沒有接受過江淮南一分錢。
好多時候都覺得馬上世界末日了,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了,可他只要一想到江淮南那日的種種,就咬牙挺了過來。
他恨江淮南,非常恨,尤其無意中看到許雪琴半夜獨自一人默默垂落的時候,他對江淮南的恨就多增加幾分。
總有一日,他要把母親所承受的痛苦,自己所經歷的苦難都加倍還給江淮南,這是他的信念,更是他不斷追逐的目標。
…………
「不要以卵擊石,否則,最後難堪的還是你!」江淮南似是有些疲憊,身體后躺,靠在沙發背上。
許錚挑眉,冷冷道,「那我們就試試!」
話都挑明,從今天開始,他許錚與江淮南正式成為對手,依著兩人之間的恩怨,誰也不會對誰手下留情。
許錚抬腿要走,江鑫然從沙發上彈起來攔住他,「外面下著大雨,我送你!」
許錚甩開他拉著自己衣服的手,冷冰冰的看向江淮南,「看好你的兒子,他下次再惹是生非,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然然的辦法雖然幼稚,卻不失最快能讓你與我抗衡的捷徑,如你真能狠下心捨得那個小囡囡,不妨試一試!」
已經快走到門口的許錚頓住腳步,回頭,眼中儘是嘲諷,「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無恥?」
江淮南冷笑著閉了眼睛,淡淡的說,「好吧,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正人君子怎麼走到最後!」
許錚走出套房,房門砰的一聲自動關上。
「這下好了,他以後跟不會回江家了!」江鑫然收回滿眼的失落,對著沙發上江淮南聳了一下肩膀,「這下好了,他徹底不會回江家了!」
江淮南猛的睜開眼,抓起案上的紫砂茶杯就朝江鑫然砸了過去,「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