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逃不掉了?
我的聲音在黑暗中,瑟瑟發抖,憤懣而絕望,「你是不是也被他們騙來?被他們毒打?被他們灌藥?被逼著做那種事?」
雪兒始終沉默,不發一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我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手,微微發抖,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變得粗重。
我握緊她的手,想安撫她,雙手交握時,我似乎也得到了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雪兒長長吐出一口氣,抽出手,黑暗中,我聽見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明天早上我再給你拿葯和水來。」
我輕聲說『謝謝』,她沒有說話,起身往外走,剛拉開門,她似乎想起什麼,回頭看向我,輕聲說道,「你知道嗎?樓下401那家人搬走了。」
樓下?誰?
我在這裡誰也不認識,除了……
我猛地看向雪兒,「你說的是那個男生家?」
「是啊,就那天幫你逃跑,拿板磚砸了阿成的那個男孩子,他們一家三口,住樓下好幾年了。」
我咬著唇,心裡發涼,「什麼時候搬走的?」
「就昨天,那個男孩子不在,在學校住校呢,聽說高三了,今年就要考大學了,他爸媽叫了搬家公司,匆匆忙忙就搬走了,也不知搬去了哪裡。」
我的心裡空落落的,在這個人潮擁擠的城市裡,我遇到的第一個願意幫我的人,便是那個男生,我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只聽過他媽媽叫他小磊。
想起那天阿成捂著流血的額頭,凶神惡煞的模樣,我的心一緊,小聲的問雪兒,「他們搬走,是因為我嗎?」
「大概是吧,阿成被打傷后,敲詐了那家人好幾千塊呢。」
我陷入了沉默,心裡覺得很對不起那一家人,都是因為我,他們才被人勒索,又匆匆搬家。
大概看出我心情不好,雪兒說完這句話,就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走了出去,門再次被關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我在黑暗中抱緊了自己,想藉此給自己點溫暖和安全感,可是,無論我抱得多麼緊,儘管身上因為發燒那麼燙,我還是感覺很冷,那種絕望的冷,無助的冷,讓人如置身地獄。
我逃不出去了!我會被逼著做那種事,走上姐姐的老路!
這些念頭一直在我腦海中浮沉,纏著我,我用力甩頭,想甩掉那些讓人絕望的念頭,可是,它們如影隨形,無論我怎麼驅趕,它們都不肯離開。
我抱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因為害怕阿東再次來欺負我,無論多麼睏倦,我始終睜著眼,不敢睡覺。
眼皮困得抬不起來,我拚命掐著自己,只有劇痛能讓我保持清醒,到了早上,我胳膊上被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我已經五天沒有吃飯了,不知是不是太餓,肚子居然不叫喚了,我也感覺不到飢餓的感覺,只是頭昏昏沉沉的,要不是拚命不讓自己睡著,恐怕我會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時候,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昨晚的遭遇湧上心頭,我立馬清醒,警惕的盯著房門。
小姐們都是晚上上班,所以早上會起得比較晚,客廳里的掛鐘,才剛剛響了七聲,小姐們沒這麼早起床,紅姐也一樣。
那麼這個時候開門的,除了小白臉阿東,便是胡茬男阿成,無論是誰,我都很害怕很厭惡,這兩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永遠記得阿成看我時,那邪氣渴望的眼神,和昨晚上阿東對我動手動腳的場面。
我抓了一根木棍,藏在身後,如果他們想對我做什麼,哪怕拼了性命,我也要反抗。
門被輕輕推開,我死死盯著門口,如頻死的人,在做最後的掙扎。
雪兒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左手提了個塑料袋,右手端了一碗粥,粥的香氣充斥著我的鼻間,香甜誘人,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想要妥協了。
可我還是忍住了,我吞了吞口水,蜷縮在角落裡,警惕的盯著雪兒。
「先喝粥,再吃藥。」
她在床沿上坐下,對我說道。
我沒有動,門開著,我的目光穿過客廳,落在出入按摩店的那扇門上,只要逃出那道門,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這個念頭一起,我的目光變得火熱,現在小姐們都還在睡覺,沒有人看著我,鎖著我的門也打開了,只要能說服雪兒放我走,那我便能逃出生天了!
我哀求的看向雪兒,還沒開口,雪兒已經看出我的打算,嘆息一聲,輕描淡寫的說道,「你逃不出去的,阿成在樓下呢!」
見我不懂,雪兒耐心解釋道,「每天這個時候,阿成都會在樓下吃早餐,就在一樓的門口那裡,你一出門,他就看見你了,你逃不出去的!」
她的話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她看著我,笑了笑,「更何況,你一逃,誰都知道是我打開的門,你跑了,受罪的就是我,所以,你也別想著說服我放了你,沒用的。」
我整個人的精氣神彷彿被抽了個乾淨,有氣無力的縮在角落裡,看我懨懨的,雪兒端了粥遞到我面前,「喝吧,喝了粥就吃藥。」
白粥清甜的糯香,絲絲縷縷的鑽入我的鼻孔里,我很想有骨氣的打掉她的粥,但餓得頭暈眼花的我,並不像我自己想象的那麼有骨氣,我看著那碗粥,拚命和飢餓的自己做對抗。
「快喝吧,再不吃點東西,你撐不下去,無論多難,無論受了多少苦,總得要活著,對不對?」
雪兒的聲音褪去了一絲清冷,透著淺得難以察覺的溫柔和悲憫,此時此刻的她,和記憶中的姐姐完美的重合。
我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我接過粥,小口小口的喝著,餓了五天五夜的我,這麼一碗白粥,沒有放糖,也沒有加作料,卻是我吃過的最美味最香甜的食物。
眼淚落進粥里,無聲無息,喝到最後,白粥居然有點咸,有點苦澀,像眼淚的味道。
雪兒一直沒有說話,等我喝完粥,她安靜的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掉眼淚吧,在這裡,眼淚最不值錢,要是讓紅姐看見了,會罵你晦氣的。」
「雪兒姐姐,你知道嗎?我也有一個姐姐,十三歲那年,我考上了縣裡最好的初中,家裡沒有錢,不讓我讀書,我躲在被子里哭,姐姐對我說,別哭了,姐姐會讓你上學的。」
不知是這碗白粥勾起了我心底脆弱的情緒,還是雪兒太像姐姐了,讓我忍不住打開心扉。
「姐姐沒有騙我,她去縣城裡掙錢供我讀書,從十三歲到十八歲,五年的時間,姐姐掙了不少錢,她讓家裡蓋了瓦房,還幫大哥娶了媳婦,可是,我上高三時,姐姐病了,所有人都說姐姐得了臟病,說姐姐是壞女人。」
「姐姐從沒有辯解,她柔順的承受著一切咒罵和侮辱,她不管身上的病,偷偷藏下錢來給我,讓我堅持到高考,一定要考上大學,走出大山,做一個有本事的人。」
雪兒安靜的聽著我的訴說,漂亮白皙的臉上,似乎有些哀傷。
「可是,我辜負了姐姐,爸爸不准我讀書,逼著我走姐姐的路,我不肯,偷偷逃了出來,我想要工作掙錢養活自己,供妹妹讀書,我想要通過努力,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握緊了拳頭,堅定的說道,「我不會走姐姐的絕路,我不會出賣自己!永遠不會!」
雪兒久久沒有說話,她始終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我堅定的說出永遠不會出賣自己時,她眼裡閃過一道光,那光芒飛逝得太快,我來不及看清裡面隱藏的悲哀和同情。
「吃藥吧,吃了葯,你的燒就會退了,你年輕身體好,很快會好起來的。」
雪兒輕聲說著,我聽話的吃了葯。
人在絕境,只要對方給予一點點溫暖,就會忍不住靠近,我不知道對雪兒說出心裡話是好是壞,但再壞,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雪兒收拾好東西,起身離開,我看著那扇門,再次緩緩關上,在它變成一條縫時,門再次被打開,雪兒目光複雜的望著我,「你姐姐的病好了嗎?」
我沉默了許久,耗盡了一身氣力,才能把那句話說出口,「在一個下著大雪的晚上,姐姐投河死了。」
姐姐是我心上最深的痛,我用了很多年,依然無法平靜的面對她的死亡,每每想起那個雪夜,她絕望的走進河裡,我就心如刀割。
雪兒沉默了,不知是同情姐姐悲慘的命運,還是大家都是做那種事的,令她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情愫,她漂亮白皙的臉上,神情很沉重。
「雪兒,你在做什麼?」
外面突然傳來紅姐的厲喝,一陣高跟鞋尖細清脆的響聲傳來,紅姐已經衝到門口,她揚手一巴掌打在雪兒臉上,雪兒白皙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五個手指印。
紅姐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雪兒臉上,她氣勢洶洶的罵道,「說!你是不是想放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