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請你等等他！

儘管沒有人怪我，凌太太和阿琛都勸我這是天意，是老爺子的時間到了，可我總是不停的怪自己。

我一直回想，老爺子倒下去的時候，我在哪裡？

我在暖房裡，我在給蘭花澆水，修剪枯葉，鬆土。

這些蘭花，小斐周歲生日那日，我看到它們，還都是焉焉的。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可今天，每一株蘭花都伸展著碧綠的細長的葉子，每一個花苞都綻放了，暖房裡瀰漫著幽幽的香氣。

不知道是不是約好了，要一同在除夕這天綻放，幾百盆蘭花悉數開了，一顆花苞都沒落下。

我想，它們大概是感受到了主人家的喜氣，才開得這麼好。

後來才知，這些花，不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迴光返照。她們也拼著最後一點氣力開出最美的風姿。

我正給蘭花修剪著葉子，突然看見這一株蘭花剎那間就焉了，原本開得特別好的花朵，一下子焉了，細長的葉子也往回縮，好像遭受了巨大的創傷。

我原以為是我澆的水有問題，或者水裡面有不該有的東西，或者今天的水不合適，可我緊接著就發現，所有的蘭花都焉了。

它們不約而同的開放，又不約而同的焉掉，包括我還沒來得及澆水的蘭花。

這太奇怪了！

我正疑惑，一個傭人滿頭大汗的跑進來，大叫道，「不好了！老爺子暈倒了！」

這一句話如驚雷般在我耳邊炸響！

我手裡的花剪唰的掉了，正好砸在我的腳背上，可我感覺不到疼痛，腦子裡混沌一片。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只有傭人的那一句話一直在我耳邊回蕩：老爺子暈倒了！

傭人見我站在原地沒反應，詫異的跑過來，大聲說道，「羅小姐，你聽見了嗎？老爺子暈倒了！」

「啊？」

我愣愣的應了聲，腦子裡暈暈沉沉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跟著傭人往外走，我的身體跟我的靈魂，好像已經割裂了，我的身體在走動，我的靈魂飄在雲外。

到了外面，被寒冬的冷風一吹，我一個激靈，終於徹底的清醒過來。

老爺子倒在花園的草地上，雙目緊閉，不省人事，三爺正在給他做急救，那根跟了老爺子很多年的龍頭拐杖倒在邊上。

我撲了過去，跪在老爺子身邊，緊張的看著三爺做急救，嘴裡喃喃的念叨著，「爺爺快醒來，快醒來。爺爺不要死……」

我一直念叨著，好像這樣做，漫天神佛就能夠聽見，就會大發慈悲的讓老爺子醒過來。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

老爺子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我的眼淚溢滿眼眶，可是我不敢讓它們落下來。因為我不相信老爺子就這麼去了。

阿琛還沒有回來，老爺子不能走。

第四分鐘的時候，老爺子終於有反應了，可是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我感覺到他有了呼吸，雖然呼吸很弱，可總算是有了呼吸。

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在地上，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睛里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大家歡呼起來，凌太太他們圍了上來，小聲的叫喚著老爺子。

想起暖房裡的那些蘭花，我猛地站起來，在大家詫異的目光里，朝暖房跑過去。

我以為我會看見蘭花重新綻放，再次變得精神起來，可那些蘭花，所有的蘭花，依然懨懨的，它們的狀態甚至比之前更差。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暖房，回到花園裡，老爺子已經睜開了眼睛，大家都很高興。可我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走到老爺子身邊，老爺子溫和慈愛的目光一直看著我，他似乎有話對我說，可他吃力的張了張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護人員迅速的把老爺子抬上救護車，給他吸氧，插上心電儀。

我和三爺也跟了上去，救護車上不夠寬敞，凌太太他們開車跟在後面。

救護車鳴叫著，飛速往醫院開去，醫護人員一直在給老爺子做檢查，老爺子的心跳一直很微弱，心電儀顯示的線條一直讓人心驚膽戰的，醫護人員的臉色從上車起，就一直很凝重，從未放鬆過。

老爺子用力睜大眼睛看著我，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我慢慢湊過去，把耳朵貼近老爺子的嘴巴，老爺子虛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照顧……自己，照顧……小斐，爺爺給……你和小斐……留了……東西，貴三……給你……」

我的淚珠大顆大顆的落下來。我緊緊握著老爺子的手，笑著對他說道，「爺爺，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斐和自己的，爺爺的東西我不要，爺爺自己收好了，等小斐長大了，爺爺親自交給他。」

老爺子睜大眼睛，眼裡的光芒很微弱，我的心揪得緊緊的，我能感覺到老爺子的生命正一點點逝去，可是，我不敢相信，我也不願意相信。

「爺爺不會有事的，爺爺還要看著小斐長大，看著他娶媳婦生孩子，我們家要五代同堂……」

我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要表達什麼，我的腦子亂得很。

心電儀上的線條更弱了，老爺子的心跳更微弱，醫生的臉色也更凝重，他讓司機開得更快些。

「還要更快些！病人的心跳太弱了！準備電擊器！」

醫生盯著心電儀，吩咐護士，護士手腳麻利的準備好了電擊器，如果老爺子心跳停止，就要進行急救。

我心裡特別的慌，手心全是汗，我不想去想暖房裡的那些蘭花，可是，它們毫無精氣神的姿態，不停的撞入我的腦子裡，我不想都不行，我根本躲不開。

老爺子的眼睛一直睜得特別的大，一直看著我。眼裡有留戀，也有解脫，還有放鬆。

他早已準備好了面對死亡，沒有準備好的是我們這些依戀他的親人。

「艷艷，爺爺……要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緊緊抓著老爺子的手，心裡那個念頭千迴百轉。我想要說出來，可是我害怕。

我害怕老爺子知道阿琛沒死，那股求生的氣會泄掉，會真的挺不過去了。

可我也害怕，我不說的話，老爺子也會挺不過去。會帶著遺憾走。

左右為難，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老爺子看著我，吃力的想上揚嘴角，想對我笑，讓我安心。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我緊緊握著老爺子的手，不再猶豫，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老爺子的眼睛猛地睜得大大的，他驚愕的看著我，我用力點了點頭。

是！阿琛沒死！阿琛很快就回來了！爺爺請你撐下去。請你等等他！

「病人的心跳突然變強了！不用電機了！」

醫生目光灼灼的盯著心電儀，臉上的表情無比的激動，護士也很開心。

醫生笑著對我說道，「別擔心，快到醫院了，老人家一定能挺過去，過去這一關，挺過冬天，到了春天，就又能再扛一年了。」

只要幾個月，阿琛就能回來了，爺爺你要撐下去！

話音剛落，醫院就到了。

醫生和護士把老爺子抬了下去，「快，立即去搶救室！」

三爺和護士一起推著老爺子往搶救室狂奔，我握著老爺的手，緊緊跟著，從進醫院門口到搶救室門口，我一眼不眨的盯著老爺子，生怕他出了什麼事。

老爺子一直看著我，眼神溫和慈愛，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跟我說。

當老爺子要被推進搶救室時，老爺子原本被我握住的手，突然變得特別用力，他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一直看著我，滿是皺紋的眼角慢慢滑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