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抗
他大概二十齣頭,頭髮梳得很整齊,衣著得體,長相英俊,五官深刻立體,尤其是那一雙眼,狹長漂亮,瞳仁漆黑如墨,眸光幽幽,眼神深邃如海,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眼睛是俗稱的鳳眼。
他的眼神,讓我感到害怕和不安,我慌亂的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小聲的說道,「我沒事。」
「她都說沒事了,走吧走吧,姐妹們都在等著您大駕光臨呢。」
女人滿心不耐煩,卻不敢表現出來,賠著笑催促道。
凌少收回目光,我暗暗鬆了口氣,耳邊傳來他毫無波瀾的聲音,「給她錢!」
「什麼?」
女人眉毛一挑,見凌少沒有說笑的意思,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錢包,拿出兩張紅票子,扔在我臉上。
跑車揚長而去,我飛快撿起地上的錢,緊緊抓在手心裡,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凌少,這個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的男人,他對初次相遇毫無印象,但我卻記得,那時的我,對他滿懷感激,我曾以為他是我的救世主,後來才知,他是最冷酷最殘忍的惡魔。
他給我錢,不是因為同情和憐憫,而是他絕不留下任何把柄。
好事成雙,這一天晚上,我找到了工作,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工資不高,但是包吃住。
這是一家夫妻店,老闆是大廚,老闆娘是收銀員,而我負責招呼客人,點菜上菜,餐館打烊后打掃衛生。
老闆一家另有住處,所謂的包住,便是把幾張桌子拼在一起,鋪上被褥,但我已經很滿足了。
老闆娘很嚴厲很精明,老是挑剔我,而老闆則很和氣,對誰都笑眯眯的,對我也很親切,時不時的拍拍我的肩,摸摸我的頭,捏捏我的臉,讓我加油干,等試用期滿就給我加工資,我以為這是老闆表示親近的方式,雖然覺得有些不自在,並沒有提出不滿。
不諳世事的我,根本不知道老闆的不良企圖。
老闆碰我時,都是避開人的,終於有一天,我在廚房拖地時,老闆笑眯眯的說著小艷身材這麼好,不知道以後會找什麼樣的男朋友時,老闆娘推門進來,逮了個正著。
老闆娘怒氣沖沖的衝過來,揚手甩了我一耳光,罵道,「狐狸精!敢勾我老公!老娘抓爛你的臉!不要臉!」
我捂著臉,不敢說話,聽著老闆娘口水橫飛的罵著『賤女人』『爛女人』之類的字眼,罵了足足十幾分鐘,才說道,「我要開除你!滾遠點!別讓我看見你,否則撕爛你的臉!臭不要臉的賤女人!」
我嚇懵了,不停的求饒,求老闆娘別開除我,我要掙錢給妹妹交學費。
老闆娘充耳不聞,口口聲聲要開除我,我急得要哭出來了,老闆讓我出了廚房,不知他和老闆娘說了什麼,老闆娘沒有開除我,我暗暗鬆了口氣,對老闆很感激。
自那以後,老闆娘處處挑我的錯處,老闆也沒有再碰我,我每天埋頭幹活,更加勤快。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去,餐館挺小,做的都是家常菜,來這的大部分是熟客,形形色色的人在餐館來來去去,我記憶最深的便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每天都來吃晚飯,老闆叫她紅姐。
紅姐每次出現都是濃妝艷抹,身上噴得香噴噴的,大冬天還穿著黑絲襪,裙子特別短,看人的時候,眼神亂瞟,不知為何,看見這個女人,我就想起村子里的三姨,下意識的離她遠遠的。
可紅姐似乎很喜歡我,每次都熱情的和我說話,噓寒問暖的,漸漸的,我對她的戒心少了許多,單純無知的我,根本不知道,一張無形的網已經張開,等著捕捉我這隻獵物。
一個月後,年也過一半了,到了發工資的日子,老闆娘扣下了我的工資,說要押一個月工資,下個月才發。
過完年,娟娟就要開學,她今年十四歲,在鎮上的中學讀初二,家裡沒有姐姐掙錢,爸爸肯定不會讓她再讀書,我得趕緊想辦法掙到錢,寄錢回去給她交學費。
因為心裡有事,精神恍惚,我打碎了兩個盤子,老闆娘對我又掐又罵,把我的胳膊都掐青了,我不敢反抗,怕丟了工作,只能拚命忍著。
打烊后,我去後面的小巷倒垃圾時,老闆跟了出來,塞給我兩百塊錢,讓我先用著,如果有急事需要錢,再找他。
「謝謝老闆。」我連聲道謝,心裡很感激老闆。
「謝什麼,應該的,你好好乾,我不會虧待你。」
老闆笑眯眯的說著,細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精光閃爍,他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又捏了捏,他的手又肥又油膩,我感覺不舒服,強忍著沒有甩開。
這一晚,和往常一樣,打掃完店裡和廚房的衛生,已經十一點多,我累得不行,倒頭便睡。
睡夢中,感覺身上似乎多了個人,我立馬嚇醒了,睜眼一看,赫然是一個男人的臉,我下意識的便要叫起來,卻被對方捂住嘴。
我拚命掙扎,男人死死按著我,借著夜燈的光芒,我看清那張滿是肥肉的臉,居然是老闆!
「小艷別叫,你給我,我下個月給就你漲工資。」
老闆噗呲噗呲喘著粗氣哄著我,死死捂住我的嘴,不准我叫喊。
我拚命掙扎,手指抓破了老闆的臉,老闆火了,左右開弓,連甩了我幾巴掌,把我打得眼冒金星,差點暈過去,他邊打邊罵,「臭女人,收了老子的錢,還不給老子碰!想得美!你乖乖聽話,以後老子給你錢花,你敢反抗,老子先打死你!」
我被打傻了,只知道哭,連叫喊都忘記了。
老闆見我怕了,肥膩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低下頭來……
我感到特別噁心,特別屈辱。
就在他要得逞時,我的手摸到旁邊桌上放著的碗碟,我哆嗦著抓了一個茶壺,用盡全身力氣打在老闆頭上。
老闆摔下桌子,頭上流出血,我連忙爬下來,手腳發軟的往門口衝去,剛跑到門口,就被老闆抓住,他揪住我的頭髮,把我的頭狠狠砸向牆壁。
我被砸得暈乎乎的,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敢打老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裝什麼純?」
老闆把我如破布般丟在地上,粗聲粗氣的罵道,他額頭上的血流在臉上,特別嚇人。
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絕望得想去死。
見我不再反抗,老闆嘴邊露出獰笑……
絕望中,我看見旁邊的角落裡擺放著一箱箱空的啤酒瓶,我心裡燃起希望,抓了一個啤酒瓶,狠狠砸在老闆頭上。
老闆沒有倒下,滿臉是血瞪著我,我又抓了兩個啤酒瓶,狠狠打在他腦袋上,這一次,老闆終於倒了。
老闆倒下后,我才知道害怕,看著雜亂的屋子,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殺人了!
我慌不擇路的跑了,我不停的跑,跑了十幾分鐘后,被深夜的冷風一吹,我恢復了一兩分理智,打算折回餐館去拿書包,書包里有我的身份證和錢,我不能丟了。
剛回到餐館找出書包,就看見老闆從地上坐起來,瞪著我。
我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隨後,狂喜不已,原來老闆沒死,原來我沒殺人!
「臭女人,敢打破老子的頭,老子……啊!痛死老子了!」
老闆捂著頭上的傷口,兇狠的罵道,我不敢看他滿是血污的臉,抓了書包,飛快跑了。
身上只有三百多塊錢,我還要存錢給娟娟交學費,一分錢都不敢亂花,問了幾個旅館,最便宜的都要五十塊,我捨不得花這個錢,便坐在路邊的台階上,等著天亮。
臉上疼,頭上也疼,稍微一摸,痛得我直抽氣。
夜幕中的城市,高樓上的霓虹燈徹夜開著,美麗得讓人迷醉,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我的,我只是個掙扎在底層的異鄉人。
在這個安靜的夜晚,我想起姐姐,想起她最後的溫柔哀傷的目光,她對我說過的話,她對我所有的期許,想起今晚的遭遇,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涌了出來。
我抱著雙肩,哭得不能自已,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苦痛都哭出來,我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心碎。
「喲,這不是小艷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哭?」
詫異的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淚光迷濛中,看見一張濃妝艷抹的臉,是常來餐館吃飯的紅姐。
紅姐拿出幾張紙巾,鋪在台階上,挨著我坐下,「來,和紅姐說說,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被欺負了?」
也許是太害怕,也許是太難過,我在紅姐面前放下了戒備,把剛剛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這個王八蛋也太不要臉了!」
紅姐一拍大腿,義憤填膺的罵道,「早就看那王八蛋不順眼,小眼睛亂轉,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果然,被老娘猜中了!就他那樣的畜生,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白天做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