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黃金斬首,打響美元保衛戰(4)
對於日本的超級版QE,德國人怒了,巴西人罵了,俄國人惱了,韓國人懼了,中國人蒙了,美國人呢?洗洗睡了。
說到底,沒有美國的支持甚至暗中縱容,安倍豈能輕鬆地使日元貶值,讓美國人吃虧?對於美國而言,貿易損失事小,美元地位事大,兩害相權取其輕。在日元大幅貶值的情況下,美元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安倍經濟學的核心就是要製造通貨膨脹預期,扭轉日本綿延20年的通貨緊縮局面,迫使日本消費者加速消費,以提升經濟增長的動力。
這種思路完全是邏輯混亂。
日本通縮是經濟困境的結果,而非原因。日本物價疲軟的根源是消費不振,而消費不振的原因是深度老齡化導致的人口消費慾望萎靡。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極度依賴從前的儲蓄,而超發貨幣只會進一步剝奪老齡人口的購買力,物價即便上漲,也只會導致更嚴重的消費乏力,問題豈能緩解?安倍經濟學的本質就是搞財富再分配,將老齡人口的財富向年輕人口轉移,試圖以年輕人口的消費力去刺激經濟,但在重度老齡化的日本,年輕人的消費增長能夠完全抵消老齡人口消費的萎縮嗎?
而日本貶值貨幣的策略,勢必遭到其他國家的報復甚至圍堵,你貶他也貶,效果相互抵消,更可能遭到別國貿易壁壘的反擊,好處沒占著,惡名滿天下。
老年人養生需要的是節制,安倍卻硬要服用大劑量的偉哥,虛火耗盡,身體只會更衰。
除了經濟的一手,美國還準備了政治的一手。就在美聯儲2012年9月14日宣布QE3的前夕,日本國會在9月10日決定用20.5億日元對釣魚島實行「國有化」,這直接導致中日釣魚島矛盾的升級。
這個世界沒有純粹的「巧合」!
中日釣魚島的危機,加劇了亞太地區的緊張氛圍,中日對抗、朝韓緊張、南海摩擦,美元的避險功能得以強化。更重要的是,在如此尖銳的對抗情緒下,誰還有心思在亞太地區另起貨幣的爐灶,擺脫美元的控制呢?
美國在亞太地區的貨幣戰略是,對人民幣取攻勢,對日元用守勢,刺激東亞矛盾,強化美元地位,為QE3的推出保駕護航。
除了動員日元貶值,歐元的參與也很重要。
貶值貨幣對各國政府有著天然的誘惑力,尤其對於高負債的國家更是如此。就短期而言,貨幣貶值不僅能夠緩解危機,變相賴賬,還能刺激出口,改善就業,彰顯政績。只不過平常自家單幹太過明顯,容易招人詬病,甚至遭到貿易報復,但是,如果美國和日本敢於挑頭,被歐債危機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歐盟,再不借坡下驢,趁機進行貨幣放水,那也太不合時宜了。
2012年12月6日,歐洲央行放出風來,聲稱正在討論削減存款利息至負利率的想法,目的是促使銀行將資金運用到其他地方。關於負利率的問題,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稱:歐洲央行委員會第一次討論了降低隔夜儲蓄利率至負數的可能性,而且在「操作上已經準備就緒」[9]。
歐元畢竟素以堅挺著稱,尤其是主導歐洲央行的德國人對通脹有著病態級別的敏感,這恐怕與德國人在過去的100年裡曾遭受了三次貨幣崩潰的慘痛教訓有關。不貶值歐元,日子就不好過,而貶值則信譽掃地。
命重要還是臉重要,德國人還在痛苦地糾結。
對於美國來說,歐元對負利率持開放態度的聲明就足以讓美元頹勢逆轉了。
不過,一個對美元更大的危險正在迫近。
貨幣起義:貿易結算用本幣,美元需求成問題
在中國歷史上,每當中央集權的實力下降,都必然催生地方割據,軍閥混戰。在國際貨幣爭霸的過程中,情況也是一樣。當貨幣霸主實力萎縮,就會出現儲備貨幣供過於求,導致通貨膨脹、資產泡沫、經濟困頓和金融危機,結果就是「貨幣叛亂」此起彼伏。20世紀50年代盧布與美元對抗,60年代法郎挑戰美元,70年代黃金揭竿而起,80年代日元咄咄逼人,90年代相對平靜,其後就是歐元的分疆裂土。
受到歐元「貨幣起義」成功的巨大刺激,一些小國爭相廢美元而圖自立,結果遭到了無情的鎮壓。
第一個被美國拿來殺雞儆猴的就是薩達姆,歐元的出現讓備受美國打壓的薩達姆看到了一線光明。2000年11月,伊拉克央行放出風來,準備以歐元替代美元作為石油結算貨幣,並把1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調整為歐元。歐洲人大喜過望,歐元區開張大吉。美國人則惱怒異常,加強了對伊拉克的制裁。12月,伊拉克副總理兼財長阿扎維宣布,鑒於美國對伊拉克的敵視立場,伊拉克決定自2002年初開始,正式以歐元替代美元作為貿易結算貨幣。為確保落實,伊拉克政府還要求國有和私營企業必須遵照規定,使用歐元進行貿易結算。2001年夏,歐元對美元持續升值,薩達姆的歐元結算政策讓伊拉克從中獲取了豐厚的利潤。隨後,很多歐佩克國家也紛紛響應,準備向歐盟出售石油換取升值的歐元,而對弱勢美元敬而遠之。
美國此時已經出離憤怒,如果中東石油出口國都學薩達姆,那美元霸業就塌了一半,假如美元買不到石油,那天下人誰還願意持有不斷貶值的美元?
薩達姆審時卻不度勢,他看到了美元霸權的命門,準備搏命一擊,但他不懂得上兵伐謀、其次伐交的道理。弱小的伊拉克只有藉助大國之間的激烈角力,甚至戰爭衝突,才能坐收漁翁之利。被薩達姆當作保護傘的歐盟和俄羅斯,既沒有與美國爆發衝突的意願,也沒有這樣的實力。在中東非常不得人心的薩達姆,同樣不可能得到歐佩克國家的鼎力幫助。如此孤家寡人地挑戰美國的命門,必將遭受致命的報復。
2003年3月,伊拉克的歐元生意剛開張一年多,就橫遭滅國之禍。
另一個試圖挑戰美元霸權而命喪黃泉的就是利比亞的卡扎菲。
卡扎菲在20世紀70年代就有一個夢想,他認為中東和非洲都處在世界體系的邊緣,這裡有豐富的石油,眾多的人口,廣闊的市場,如果能將中東和非洲從信仰到市場都整合在一起,將歐美勢力趕出這片大陸,就能改變這一地區邊緣化的地位。後來,由於石油美元體系的建立,中東國家對他的夢想逐漸敬而遠之。卡扎菲一氣之下退出了阿拉伯聯盟。從此,他開始傾力打造非洲聯盟。
要實現他的非洲夢想,沒有資金是萬萬不能的。卡扎菲敏銳地將其經略非洲的重點鎖定在貨幣上。他積極籌劃一種新的貨幣體系,試圖與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和其他伊斯蘭國家聯手推出新的伊斯蘭通貨——黃金第納爾。
黃金第納爾的歷史可以追溯到632年,直到1922年土耳其帝國滅亡,第納爾一直是伊斯蘭世界的貿易結算貨幣。根據伊斯蘭法律,1第納爾相當於4.22克(0.135盎司)的純金。卡扎菲的黃金第納爾計劃,在伊斯蘭世界顯然擁有某種歷史回歸的使命感和強烈的現實需求。
2003年黃金第納爾正式面世,它雖然沒有引起一場貨幣變革的風暴,但美國和IMF已經被這一設想所震驚,黃金貨幣化不僅與IMF的規定激烈衝突,更是為了完全繞開IMF而另起爐灶。特別是黃金第納爾的概念既有世界性的號召力,更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足以在阿拉伯世界引起廣泛的共鳴。
卡扎菲在推進新貨幣的同時,還積極籌劃建立非洲中央銀行、非洲貨幣基金組織和非洲投資銀行這三大金融機構,準備發行以黃金第納爾為價值基準的非洲統一貨幣,將非洲與阿拉伯世界從貨幣上結為一體。
卡扎菲希望黃金第納爾能夠在中東和非洲出售石油和其他資源時作為標準的結算貨幣,從而徹底擺脫美元與歐元的控制。可以說,卡扎菲的貨幣雄心比薩達姆還要高遠,他考慮的不僅是打擊美元和歐元,更試圖建立獨立的非洲與阿拉伯世界的貨幣體系。
不過,卡扎菲的計劃同時挑戰了美元和歐元,而他的身後也沒有大國強有力的保護,面對兩大強權的聯合絞殺,卡扎菲的雄圖大略最終灰飛煙滅。
美元,是美國霸權最重要的基石,無論是誰,想要撼動美元的地位,都必須有強大的國際聯盟作為後盾,同時還要有可信的戰爭威懾力,否則不過是秀才造反,十年難成。
2013年3月27日,號稱「金磚五國」的中國、印度、俄羅斯、巴西、南非,在保護自身利益的共同需求下走到了一起,決心建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準備用本幣來進行金磚國家之間的相互結算與貸款業務,從而減少對美元和歐元的依賴。
金磚五國終於走上了「貨幣起義」的道路。
除了金磚五國,南美洲12個國家組成的南美洲國家聯盟,也對「美元暴政」心懷不滿,已於2011年11月25日宣布「貨幣起義」,成立南方銀行,推動地區貿易本幣結算體系,逐步將每年1200億美元的區內貿易進行「非美元化」。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無論是金磚五國,還是南美洲國家聯盟、上海合作組織、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要想真正實現貨幣獨立,只有團結起來才有成功的希望。如果這些地區最終脫離了美元的版圖,這將是美元霸權以及美國霸主地位的終結。
這才是美元的心腹大患。
美元值此危難之時,德國人又開始搗亂。
雪上加霜:德國黃金運回家,美國金庫要核查?
德國人在2013年1月16日宣布了一項舉世震驚的聲明:德國將把存放在美國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300噸黃金和法國央行的374噸黃金運回國內。
美國《福布斯》雜誌驚呼:「德國人準備將黃金儲備從美國和法國運回家的驚人消息,讓貴金屬的投機者們擔心這是全球央行之間的信任可能惡化的第一個重要信號……紙幣價值的信任危機,使擁有實物黃金成為人們的本能反應。」[10]
德國央行發言人對《福布斯》透露,德國運回黃金並不是準備賣掉,而是對未來的「貨幣危機」進行預先防範。此前數月,德國央行宣稱從美聯儲運回了一小部分黃金進行熔煉,檢驗一下純度和重量,而最終宣布的運回數量卻大得多,這不禁引發了市場的強烈疑惑。
英國《每日電訊報》1月15日驚呼:「這一行為意味著西方央行之間的信任已然崩潰。」全球最大債券基金——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首席投資官、債券大王格羅斯(BillGross)也在推特上發文感嘆:「報道稱德國將從紐約、巴黎運黃金回國,難道各國央行不再彼此信任了嗎?」
2012年11月,德國《明鏡周刊》曾報導,美國方面拒絕了德國要求「看一眼」自己的黃金儲備的要求,理由是「可能會對金庫造成安全隱患和程序問題」,這使得德國國內要求召回其黃金儲備的呼聲日益高漲。
在冷戰時期,蘇軍陳兵百萬,虎視眈眈,離德國央行的金庫近在咫尺,德國人一想到自己的黃金就在蘇軍的眼皮底下,不能不感到如芒在背。於是,德國將部分黃金儲備存放在美國、法國和英國,這樣也不至於家底兒被一鍋端掉。隨著冷戰結束,德國人不能不惦記起寄存在別人那裡的財富,就算不運回來,能看上一眼心裡也會覺得踏實些。但這樣的合理要求居然被美國反覆地拒絕,而理由又明顯不能令人信服。
德國人開始疑心,自家的黃金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呢?早在2011年德國人就開始惦記自家的黃金儲備,2012年這種情緒已經不可遏制。據德國《明鏡周刊》介紹:「德意志聯邦銀行(德國央行)拒絕了(德國審計局核查海外黃金儲備的)要求,聲稱中央銀行之間通常不核查彼此的儲備資產,審計局的做法不符合央行之間的慣例,海外託管機構的誠實和信譽是毫無疑問的。」[11]
很明顯,德國央行不願意與美聯儲鬧僵,西方央行之間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厚關係。但德國國會不幹了,有議員親自跑到紐約聯邦儲備銀行要求檢查德國的黃金儲備,接待人員不能或不願告訴德國議員金條在哪裡。不久,歐洲其他央行被迫披露了黃金儲備已被大量租借出去的消息,越來越多的德國人開始強烈質疑自家的黃金儲備已被美國人「整沒了」。
德國央行仍在辯解黃金留在美國的益處,特別是如果德國出現危機,黃金可以立刻用來融資救難。德國議員們反唇相譏,既然兩國央行之間的信任度那麼高,金子放在德國和放在美國就沒有區別,在哪兒都能融資解困。
德國央行在德國議會、廣大民眾、各界知名人士聯手的強大壓力之下,最終不得不同意召回黃金儲備。
德國人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其實,就連美國人自己也有同樣的疑問。從20世紀50年代艾森豪威爾擔任總統之後,美聯儲的黃金庫存再也沒有接受過審計,至今已有半個多世紀了。以羅恩·保羅(RonPaul)為代表的美國國會議員一直試圖審計美聯儲的黃金儲備,但提案卻從未被通過。
2013年1月9日,美國民眾在白宮的網站上發出了一份請願書,其中寫道:「美國財政部2012年12月31日宣布,持有2.61億盎司黃金,儲藏地點為丹佛、諾克斯堡、西點軍校和紐約聯邦儲備銀行。這些黃金上一次全面的審計還要追溯到久遠的1953年。」美國民眾認為,現在需要對這些黃金的情況做一個公開的審計。測評結果出來之後,需以書面形式進行核查,以便確認誰是真正的黃金擁有者。例如,有多少黃金被租借給了金商或者金融機構,有多少黃金被出售或互換給非財政部的實體(包括外國政府)。請願書還對審計人的身份提出了要求,認為此次的審計人員「必須是美國造幣廠、財政部、美國審計總署、檢察長和美聯儲系統以外的專業審計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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