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金融海嘯之後(2)
格林斯潘只得在公開信息渠道止步,轉而搜尋「二戰」期間的數據。因為在1940年,美國軍方還沒有對這些軍工數據進行保密。格林斯潘從40年代的國會記錄中尋找相關行業的聽證會和官方公布的有限數據,以1940年記錄中所收集的數據作為一個基準,通過儘可能的渠道,千方百計把可以公開獲得的有關飛機行業各方面的數據和信息積累在一起。一時間,工程師的操作手冊、各相關企業的生產報表、管理報表和大量聯邦統計報表,以及美國國防部所公布的可以查閱到的外圍行業的訂單數據在格林斯潘的案頭堆積如山。
「格氏模型」開始運行了。
基於「二戰」期間的數據基準,靠著有限的公開信息,例如某一種型號飛機的重量,「格氏模型」從分別計算飛機構件材料中鋁、銅、鋼鐵的比例和數量入手,逐步把每架飛機用材計算清楚,然後進行總量整合,繼而反過來倒推美國軍事工業對整個經濟體各部件,如對銅、鋼鐵、冶金、鐵路運輸、電力等行業所構成的經濟影響。
1952年,格林斯潘的研究成果橫空出世。這篇標題為「美國空軍的經濟學」的文章一經發表,頃刻引起了五角大樓的強烈「地震」。軍方作出的第一個直覺反應是,格林斯潘肯定是一個高級間諜,因為他發表的統計結果,跟美國軍方所掌握的秘密數據驚人地接近,以至於五角大樓的人立刻斷定「這個人肯定是拿到了我們的秘密數據,否則不可能這麼精確」。
但格林斯潘確實可以一臉誠懇地保證,「這個真沒有」。他表示這些結果完全是「格氏模型」推算出來的。
五角大樓震驚得啞口無言。
在整個美國經濟學界,格林斯潘如一顆新星冉冉升起,令眾多人士仰望矚目。
20世紀50年代,新星格林斯潘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已經站到物理學界中牛頓的地位。世界經濟運行的基本規律和普遍規則已然牢牢掌握在他手上。只要上帝之手輕輕一推,世界經濟的一切走向,他都能夠精確地加以計算。
正當格林斯潘如明星般耀然升起時,夜空中另一顆璀璨的明星迎面撲來。她那奪目的光芒直射進格林斯潘的內心深處,並且再沒有黯淡下來。
安·蘭德:格林斯潘的精神導師
你無比崇拜的思想巨匠們曾教導你大地是平的,原子是最小的物質。整個科學史的過程就是謬論被不斷地戳穿的過程,而不是取得了任何成就。
只有最無知愚昧的人才會依然信奉那個陳舊的眼見為實的說法。你所看見的正是首先需要被懷疑的。
安·蘭德
如果有誰不知道安·蘭德的名字,那麼此人肯定不能被稱之為美國通。安·蘭德的著作曾深深地影響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美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精英們的世界觀。
安·蘭德(AynRand)是蘇聯猶太裔美女作家,早年生活在蘇聯,年輕時移民到美國。她與歐美的國際銀行家族關係密切,淵源非同尋常。她在1957年出版的《阿特拉斯聳聳肩》(AtlasShrugged)共有1168頁,發行量高達8000萬冊,成為西方世界中傳播規模僅次於《聖經》的圖書。有人說如果把該書「放在鐵軌上可以讓火車出軌」。出版前,美國蘭登出版集團的編輯曾建議她刪去部分內容,安·蘭德回答說:「你會刪減《聖經》嗎?」結果小說一字不改地出版了,並隨即引發了美國知識分子階層的超級精神大地震。半個世紀以來,對該書的評價可謂汗牛充棟,兩極分化十分嚴重。
1952年,才華橫溢年僅26歲就已聲名遠揚的格林斯潘,通過朋友介紹加入了「安·蘭德圈子」。嚴肅略顯枯燥的格林斯潘剛接近魅力四射的美女作家安·蘭德,就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在隨後長達8年多的時間裡,格林斯潘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到安·蘭德的住所去同她探討問題。這事有點令人費解,「安·蘭德圈子」關注的是「高端」哲學問題和思想問題,而格林斯潘顯然跟這個圈子「不搭界」,他是精通數學模型和數據統計的專家,曾提到自己年輕時代沒有太多宏觀思維習慣,對理論問題興趣缺乏,興奮點主要集中在技巧性或者數據性的實用層面上。究竟是什麼使他對安·蘭德的小沙龍這麼感興趣呢?
當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格林斯潘似乎並不是沖著美貌去的,倒是介紹格林斯潘與安·蘭德認識的那位老兄最終發展成了美女作家的情人。
設想一下,連續8年每周都去參加幾個小時的討論,這對於生活繁忙的現代人來說,無疑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一件事。即便是與至親好友或父母居住在同一個城市,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每周聚會一次,更何況是大忙人格林斯潘。顯然格林斯潘不是個小說家,更不是個哲學家,也不是一個對宏觀理論感興趣的人。他能堅持如此之久,可見安·蘭德的小沙龍具備一個超級「精神磁場」,以非凡的吸引力令格林斯潘著迷。
其實,吸引格林斯潘的正是安·蘭德的思想和世界觀,一種他前所未遇的重大靈魂挑戰,一種他從前無法想象的精神境界,一種重新認識世界經濟運作機制的智慧升華!
1952年到1957年,正是安·蘭德創作《阿特拉斯聳聳肩》的高潮期,也正是格林斯潘對世界認識發生重大嬗變的5年。這本書不僅使格林斯潘產生了永久性的「腦震蕩」,也令安·蘭德成為格林斯潘的終身精神導師。
《阿特拉斯聳聳肩》中的阿特拉斯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一手擎天扛住了傾斜的天宇,庇護著芸芸眾生,但得到好處的人類對他並沒有應有的感激,還對大力神的無私奉獻懷著不尊重的態度。這本書的核心就是,世界上只有少數精英是「扛住天宇」的「大力神」,是精英們推動著人類歷史的發展,他們是社會進步的源泉。但這些精英卻受到社會不公正的待遇,並沒有被賦予足夠的權力。既然被庇護的絕大多數沒有思想和靈魂的普通人都能隨時罷工或撂挑子,那麼如果有一天精英們也罷工了,這個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
安·蘭德提出了一個異常尖銳的歷史觀和世界觀問題,那就是究竟誰是歷史的主要推動力量?在幾千年漫長的人類歷史中,這個問題被反覆激烈地爭論著,推動歷史發展的主要動力到底是人民大眾,還是少數精英?
全書的「書眼」在於,金錢是構成社會各種運作機制中最核心的主軸,整個社會政治、經濟、軍事、文化、藝術、歷史等方方面面,實際上都圍繞著金錢在運行。這本書的理念就是不承認任何道德,而認為金錢就是道德的唯一衡量標準。擁有金錢的人創造財富的能力要遠遠大於常人,必然成為社會的強者。安·蘭德認為社會要獲取進步,必須鼓勵強者,不能同情弱者。
這個觀點非常符合金權崛起的基本方法和思路。換言之,當經過了數千年的壓抑之後,一旦金權在社會上起到了主宰作用,金權勢力極大釋放,那麼掌握著金權的國際銀行家,就理所當然地成為整個世界的主人,而且成為道德的楷模與化身。
這本書在美國社會的高層人士中備受推崇,因為此書恰恰道出了他們自己的心聲。該書的暢銷在很大程度上是這些世界精英聯手推動和合力造勢的結果,統治精英就是要利用這本書來為整個社會進行一次徹底的道德洗腦。
《阿特拉斯聳聳肩》已在2007年被引進到中國,但是很多人其實並不真正理解這本書所表述的精神內涵,多把它當成一本哲學書籍,或者小說,還有讀者把它當成一本代表反叛思潮的書來看。其實,該書最重要之處在於它栩栩如生地描繪出統治這個世界的超級精英們的精神世界。通過讀這本書,讀者可以觸及到能量驚人的「盎格魯—美利堅權勢集團」的鮮活靈魂。
誰是上帝之手
這個世界上的人很多,但歸根結底就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領著別人乾的,另一種是跟著別人乾的。意即,不當主角,就是龍套。
民間諺語
原本在26歲的格林斯潘看來,世界經濟運作的規律已盡在他的「格氏模型」之中了,他堅信,只要他得到正確的初始變數,他的「格氏模型」將能計算出全部經濟的運行規律,就像牛頓在經典力學世界中所做到的一樣。
但問題是,初始變數是誰設置的呢?這是格林斯潘以前連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實際上按照牛頓的話說,上帝之手推了世界一把,剩下的事就是牛頓力學可以處理的範疇了。但在經濟活動中,誰是上帝呢?誰的手推了經濟系統一把,誰的掌心握著經濟機器的鑰匙?這個問題首次與格林斯潘迎面對撞。
在遇到安·蘭德之後,格林斯潘第一次意識到「上帝之手」的重要性。是安·蘭德啟動了格林斯潘的「頭腦風暴」,也是安·蘭德令格林斯潘頓悟到了問題的答案。
格林斯潘在傳記中強調,在認識安·蘭德之前,他沒有意識到經濟活動中人的重要性,當跟安·蘭德關係越來越深,他突然幡然醒悟,其實人才是經濟領域中最需要關注的研究對象。當然,格林斯潘所說的人並不是門口賣冰棍的老太太,也不是街邊打太極拳的老大爺,他所指的人正是安·蘭德極盡所能讚譽的統治精英階層。
正是他們在決定經濟活動的運行方向,是他們推了經濟活動一把,格林斯潘從前只是看到被他們推動之後的社會經濟運行狀態,並且對這個狀態進行了正確描述,僅此而已。而他以前從來沒有關注過初始條件的設置,以及是誰在設定這些初始條件,誰讓經濟往這個方向而不是往另外的方向發展,誰是推動經濟體的初始推動力,誰是上帝之手。
是這一系列驚雷般的問號吸引著格林斯潘走上了拜訪安·蘭德的道路,從26歲那年起,一走就是8年。那個神秘而強大的磁場不是哲學,也不是藝術,更非小說。格林斯潘朝著磁場中心越走越近,他想知道上帝之手將如何發力。
安·蘭德成為格林斯潘的指路明燈,徹底改寫了他的人生軌跡。格林斯潘的頓悟將他從數學模型和數據局限中提升出來。格林斯潘從此平步青雲。
安·蘭德的偽命題
安·蘭德堅決批判各種形式的社會公平政策和政府對經濟的干預,指責這種行為是一種劫富濟貧之舉。她對這些強調公平的社會理念表露出極度蔑視和堅決反對的態度,認為金錢的多寡衡量著一個人的能力,只有強者才能創造出更多財富,才對社會有更大價值,所以他們不應該受到懲罰。現有的社會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鞭打快牛,懲罰強者,迫使強人智者扶助無用弱民,而在安·蘭德的眼中,這無疑是一種罪惡。
無論是政府用暴力和強權去掠奪強者所創造出來的財富,還是弱者以哭泣和哀憐去乞求強者付出,或其他社會道德和輿論對強者施加壓力,逼迫他們進行奉獻,又或是形形色色卑鄙之徒對強者的金錢和財富進行偷竊和掠奪,這些行為在安·蘭德看起來都是極端錯誤和荒謬的。
在中國當前社會中,她的思想也許會受到一部分擁有著巨大財富和物質優勢的人發自內心的認同和支持。
安·蘭德的理念從本質上來說,不能推斷為一種錯誤,它只是體現了一種傾向性。孰對孰錯取決於觀察和評判者是站在哪邊的立場上看問題。作為社會精英階層的一員,顯然會認同安·蘭德的判斷和理念,會由衷讚美安·蘭德的這本書。同理,身為弱勢群體,作為社會中沒有獲得巨大物質財富以及自身貧困的人們,自然會對安·蘭德持否定和抵制的態度,而這些人就被安·蘭德定義成沒有本事,沒有能力,天生就是「寄生蟲」的普羅大眾。
安·蘭德對寄生蟲的概念也提出了獨具一格的挑戰。傳統觀念認為資本家和資產階級是剝削無產階級的寄生蟲,而安·蘭德在書中提出了一系列尖銳的反問,精英們創造了更多財富,為何卻被指責為寄生蟲?精英們帶來了就業機會,為何卻被認為是在剝削?精英們才是各種發明創造的原動力,為何卻被社會評判為不勞而獲?精英們懂得如何運轉社會經濟因而處在了關鍵位置上,為何卻被大眾指責權力太大,報酬太高?一句話,這些人擁有了金錢,控制著財富,那是他們理所應當的,因為他們付出了更大的努力。而普羅大眾,則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卑鄙猥瑣,道德低下,目光短淺,怨天尤人,缺乏能力,嫉妒強者。因此結論就是,少數社會精英才是歷史發展的動力,而普羅大眾則是不折不扣的寄生蟲。
她的言論和觀點確實具有強烈的刺激性和挑戰性。
沒有哪個國家的政府會公開支持安·蘭德的觀點,即便是在美國這樣一個典型的精英專政的國家也是如此。在面對安·蘭德如此赤裸裸地宣揚金權神聖至上的道德觀念之下,政府也只能保持沉默。因為美國也需要考慮維持社會表面和諧的道德觀。在任何一個社會中,聰明絕頂的人和能力極強的人,畢竟是居於金字塔頂端的少數,而絕大多數能力平庸、智力一般的人構成了社會的主體。任何一個政府都明白如果旗幟鮮明地站在極少數人的立場上,反對大多數人的政治姿態,必定會引起社會思想觀念和公眾輿論上極大的衝擊和動蕩。因此美國政府和主流媒體都不可能一邊倒地支持安·蘭德的觀點。於是爭議的聲音越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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