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知人口面不知心

不管這些說辭有用沒用，但光是淪落到要敵人幫忙吹牛，才能撐起一點說得過去的場子的境地，墨荒覺得艾因也是夠了。

白衣男子也不是一個不識趣的傢伙，適當的表露出對艾因「過人偉業」的讚歎，說實在的，墨荒一直懷疑那個什麼心魔宗是不是有什麼相當厲害了得的禮儀培訓課程，白衣男子的俊美到妖異的容顏就不說，舉手抬足那散發著優雅而從容的韻味，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或是點頭，都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如果深究其言行談吐，便會發現，這廝的儀態風姿堪稱完美。

墨荒穿著和艾因一般無二的詭異服裝，就堂而皇之站在艾因背後，白衣男子自然是看到了他的存在，但除了降落時最初的那不經意的一掃眼，便不在對墨荒加以關注，倒像是刻意的掩飾自己和墨荒的關係，如此一來，墨荒倒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也裝作不認識白衣男子的摸樣，老老實實站在艾因背後。

「那麼不知道艾因你為什麼對我們出手呢，是你於天啟七騎士的舊怨所致，還是說你所代表的彌賽亞反對破除此界囚籠嗎？如果是前者，我斗膽為兩家做個調停者，如果是後者，那麼我們就放手一搏吧，因為就算不顧及赤藍子民的未來，我本人也並不希望久居赤藍界，所以，破除此界囚籠之舉勢在必行。」

白衣男子雖是含笑問著，但話中隱含威壓，眸子魔光閃爍，倒是簡單直接的表明了態度和立場，是敵是友一言可決，大有若是艾因膽敢蹦個不字，白衣男子就要協同天啟七騎士一併出手的意思。

艾因沉默一瞬，然後就以疲賴的口吻說道：「哈哈，我們怎麼可能阻擋異世界救世主大人應驗祖神預言這種大事呢，就算我答應，彌賽亞五百萬居民也不會答應，剛才的攻擊，其實只是我作為職業拉拉隊員的歡迎儀式而已，畢竟不是有一句諺語是這麼說的嗎？能讓強者感到興高采烈的，唯有另一個強者的全力進攻，所以我就按照赤藍界古老相傳的風格，給你們來了一發熱情而且強烈的歡迎而已。「

艾因和白衣男子唇槍舌劍的言語交涉，墨荒懶得去聽，微微眯起眼，卻是在仔細打量天啟七騎士和白衣男子，在外掛更新資料片后賦予的全知冒險者之眼的窺探下，一個個金黃通透的感嘆號如雨後春筍一般在這幾個人頭頂上生長出來。

每一個感嘆號，都是這些人內心強烈祈願凝聚而成的具現化體，蘊含了內心最真切的思緒，但不知道為何，墨荒卻是越看越無力。

「任務名：【塞納留斯的滿足】，任務介紹：【啊，好煩啊，這種毫無意義的言辭交鋒煩死人了，聽得我都快睡著了，好想吃家裡面大廚做的烈火飛龍燜肉啊】，任務要求：【給塞納留斯帶回一盤烈火飛龍燜肉】，任務獎勵：【1250點冒險者經驗】。」

這是某個貌似非常認真聆聽白衣男子和艾因言辭交涉的吃貨天啟騎士的內心獨白。

「任務名：【沙米麗的心情】，任務介紹：【好帥阿好帥啊，艾因好帥啊，好想將他捆綁起來，好想用皮鞭鞭打他，好想對讓他舔我的（嗶—消音），然後（嗶—消音）再（嗶—消音）】，任務要求：【協助沙米麗制服艾因，然後（嗶—消音）】，任務獎勵：【30000冒險者經驗】」

這是之前為艾因吹牛撐場子，表情端莊而英武，實則內心一大堆糟糕幻想的糟糕女天啟騎士，這兩個天啟騎士並不是個例，其他天啟騎士內心或多或少都有些與臉上正經神色截然不符的古怪內心祈願，呈現在墨荒全知冒險者之眼中的，是與這個緊張到一觸即發氛格格不入的不著調世界。

知人知面不知心，墨荒從來沒有這一刻對這句話有如此之深的體悟，但除了這些不著調的內心祈願任務，還有其他的任務，透露了天啟七騎士並不單單是偶爾脫線的人，甚至說，這些人物才真正揭示了天啟七騎士的真面目。

「任務名：【天啟的破滅歌頌】，任務介紹：【祖神的預言終於實現了，異世界而來的救世主出現在了不被祖神祝福的叛逆之地，然後兩者匯合為一，變革的火焰將會燃燒掉一切舊有的沒落，沒有祖神的時代將會拉開序幕，這些年來一直被我等保密的預言終章終於實現了，絕不允許，我等絕不能允許這個預言的實現，我等深受祖神恩德而降世，必以此身粉身碎骨回報祖神恩德，殺，殺掉這個異世界救世主，殺光彌賽亞的所有居民，將這個不被祖神祝福的叛逆之地徹底抹殺，哪怕我等盡數隕落，也要保證祖神的榮光永恆。】，任務要求：【殺死白衣男子，屠滅彌賽亞所有生靈】，任務獎勵：【1-？？？冒險者經驗】。」

僅僅是一句簡短的任務描述，便勾勒出許多不為人知的因果，流傳在赤藍界中的祖神預言其實只是刪節版，而真正的預言一直被天啟七騎士封鎖著，為何一直如此敵視彌賽亞城都，想方設法將彌賽亞從地圖上抹去，因為他們認為這裡是預言之中不被祖神祝福的叛逆之地，而他們為什麼阻礙預言實現的目的也並不像世人所說的那般被權力腐蝕，恰恰相反，支撐他們行為的，正是是對祖神哪怕粉身碎骨都義無返顧的無比崇敬之心。

如果將這些說出去，完全可以徹底顛覆赤藍界的局勢，當然，前提是要獲得證據來證實，也得有人信才行。

天啟七騎士在真相之外嚴密布置的重重迷霧，就如此輕而易舉被外掛更新資料片所賦予的全知冒險者之眼所破除，甚至可以說是被天啟七騎士自己的內心所出賣，這真相來的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輕鬆，反而讓墨荒有種不敢相信的迷離感。

但明悟這些真相，對墨荒眼下要面臨的處境並沒有任何作用，恰恰相反，天啟七騎士的意志，正好讓墨荒明白眼下的局勢到底有多壞，甚至艾因也不可能估計到局勢竟然已經壞到這種程度，天啟七騎士齊聚而來，竟然懷著的不惜殺身成仁也要將彌賽亞上下屠絕的決絕意志，上一個被天啟七騎士如此對待的，是滅世魔神，神造之神赫爾梅斯，而那個時候他們要保護的是赤藍子民，而現在的卻是為了對付異世界救世主，甚至不惜對赤藍子民痛下毒手，而這種輪迴和顛倒，恰恰是一個絕妙，卻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如雨後春筍一般的感嘆號不停在天啟七騎士頭上冒出來，而這些任務的排列隱隱有規律，【天啟的破滅歌頌】這個任務，所具現化的感嘆號是最粗最長的，如一群綿羊中塞進了一隻大象，顯眼的不得了，而諸如吃貨任務，和充滿消音詞的糟糕任務一類的，則是最明亮的，散發著空前明亮的光暈，墨荒估摸這是因為內心當下最迫切祈求的緣故，而除了這兩種任務之外，其他的任務則晦暗和細小許多，同時顏色也頗為古怪，因為這些任務有許多都泛著血一般的色澤。

墨荒緩緩看著這些色澤猩紅的任務感嘆號，臉色愈發難看，一抹刺骨的冰寒漸漸貫通了他的全身，通過全知冒險者之眼窺探到的祈願任務越多，了解的越多，墨荒就越是覺得刺骨的冰冷。

任務一，協助某一方天啟騎士的大軍突破彌賽亞護城軍的防禦，兵臨彌賽亞城下，這個任務一共有七個，代表天啟七騎士全員盡數派出大軍，墨荒甚至在任務介紹中看到天啟七騎士派出的軍隊一共有兩百三十萬之多，而墨荒所知的彌賽亞護城軍，只有十萬而已。

任務二，協助某一方天啟騎士暗中派遣的間諜在彌賽亞的公共飲水系統中投毒。

任務三，協助某一方天啟騎士暗中派遣的間諜完成秘密儀式，召喚魔獸大軍屠戮居民的計劃。

任務四：協助某一方天啟騎士……

一條條祈願任務，代表著一樁樁殘忍酷戾的布置，代表著一個又一個以屠殺和毀滅為主的陰謀，而這樣的任務，一共有二十七條，平均每一位天啟騎士都布置了三種以上攻破彌賽亞城都防禦，實現徹底抹殺的恐怖計劃，雖然天啟七騎士各自恩怨交纏，顯得各懷鬼胎，但在這件事上，卻是有志一同的齊心協力。

之前墨荒還曾為白衣男子布陣全城的計劃感到顫悚，但此刻，與天啟騎士們的計劃比較起來，白衣男子的謀划是如此的渺小和慈悲，因為哪怕是白衣男子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全部屠殺掉彌賽亞城都的五百萬居民，他的構思頂多就是波及十幾二十萬人這種等級而已。

而這些任務，有的已經在進行中，有的還在待命，有的還在積極準備中，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計劃在天啟七騎士的意志支配之下，必然會百分之百的實現，因為沒有人知曉天啟七騎士為了逆轉預言而做了多少準備，也沒人知曉他們行動的真正目的，在這一刻，只有墨荒徹底洞察了這些計劃。

【喲呵！這七個老傢伙魄力非凡啊，雖說是為了保證祖神的榮光永存，但違逆祖神預言的行為，本身就代表了違逆祖神的意志，他們到底是逆子還是孝子呢？這真是一個糾結的問題啊。】

將滿心的冰寒和顫悚儘力壓下，但即便是心頭暗語，墨荒還是感到自己的語氣再顫抖：「外掛，你怎麼看？」

【怎麼看？本外掛能怎麼看？本外掛還以為給你開啟了新資料片，給你點開新的金手指作弊技能了已經夠牛叉的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這邊還有七個更狠的，本外掛還能怎麼看，此事已經沒有蹊蹺，找准機會跑唄。】

「跑？就這樣跑？」

【不跑怎麼辦？如果再來的早一點，本外掛說不定還能以驚天動地的大智慧幫你想出個辦法來，但現在已經太晚了，深陷七個佔據此世權力之巔，與世同存的古老者，構思無數年，準備無數年，然後齊心協力布置的死局之中，本外掛就算親自上場都只有被打出翔的結局，能夠保證你跑掉，已經是本外掛權能無邊，神威無邊了，你還想怎麼樣，一顆雞蛋要求炒出滿漢全席，就算本外掛有這種的能耐，但你也要給本外掛一個雞蛋和相應的準備啊，沒時間沒資源連根雞毛都沒有，本外掛有什麼辦法。】

墨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過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白衣男子死定了，按照天啟七騎士布置的計劃來看，這廝就算修為再提升一階抵達反虛期都死定了，他的意志隕落在這一方囚籠之中，同時他的身軀也會變成腦死植物人，然後徹底灰灰，你就不用擔心來自於他的威脅了。】

是好事，的確解決了一大擔憂，但如同冰山一般盤踞在墨荒內心的冰寒還是沒有褪去。

如果是三天之前，聽到外掛說最不濟都可以保住他的命時，他也許會因為物傷其類而感到些許不適，但卻絕不會像是眼下這般感到發自骨子裡的絕望和無奈，因為三天以來的經歷，卻讓墨荒無法釋懷。

幫老奶奶修補屋頂，一頓雖然吃不飽但卻可口溫馨的飯菜，那五個恨不得要翻天的熊孩子，艾因屋頂的那片璀璨星空，火鷹老爺爺和霸龍老爺爺糾纏數十年的恩恩怨怨，到最後，是一面之緣卻慷慨贈送寶物的伊莎貝拉，還有和艾因有著舊日因緣的可麗兒。

在這些因緣之中，墨荒從來都不是主角，他只是跟隨著艾因被動前進的觀眾而已，但一路所見，一路所聞，卻僅僅是銀幕的虛幻劇本嗎？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墨荒也是活生生的人，縱然並非此界之人，但因緣交錯之間，早已經將墨荒從觀眾的位置中拖出來，成為了赤藍界芸芸眾生悲歡離合的一員，只是墨荒現在才察覺到而已，而現在，絕境一般的現實告訴墨荒，這一切都要徹底成灰了。

即是不舍，也是不忍，也是悲滄，也是絕望。

所以墨荒沉默，也只能沉默以對。

該逃嗎？

……

明明只是只有一個答案的單選題，但墨荒的抉擇卻是如此的艱難，理智提供的答案，和內心湧現的情感形成了強烈的正反面，沉默了良久之後，目光深沉的凝視著唇槍舌劍的艾因和白衣男子，然後視線越過他們，放在天啟七騎士身上，在內心呢喃了一句：

「外掛，你知道為什麼修鍊之道的終點，明明是飛升成為三十三天神魔，但為什麼古往今來，東方的修鍊者都稱呼自己為仙人嗎？」

【……什麼？】

「因為我們是山中人的後裔，因為我們是人族之劍，人族之盾。」

自問自答的同時，墨荒陡然想起自己上歷史課時，歷史老師曾經講述過的人族歷史。

太古之時，巫妖爭霸天下大亂，人族在那個時候作為食物而存在著，巫無情，妖殘忍，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魔，也並非能夠祈求慈悲的存在，無數人族逃入巫妖難尋的深山絕域之中，而這些逃難於山中的人族，並沒有忘記在外界保守沉淪之苦的族人，在絕境之中潛伏著，積蓄著反抗的爪牙。

模仿巫族之能創造出武藝，模仿妖族之力創造出法術，甚至向異世界的魔祈求力量，莫薪嘗膽，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的劫難，才有了軒轅黃帝崛起的那一幕，將巫趕至深淵，將妖趕至絕境，三皇五帝大業始繼，才成就了上古人族絕地天通，屠滅巫妖二族天命，成就大地之上人族為雄的無上偉業。

最初的仙人，便是這些山中之人的代稱！

而回歸最初的原點，仙人二字的含義，僅僅是對絕境的不妥協的桀驁，對天命瘋狂反抗的勇氣而已，是以，當初那位歷史老師以此言語敦敦教導，希望各位學生行走在修仙練道的過程中，能夠不忘仙人之初心，秉持上古山中人的意志，勇敢堅定的走下去，能夠在久遠的將來驕傲的向四方宣告，我是仙人！

墨荒依稀記得，那一節課他雖然認真聽了，但卻沒有多少感觸，但此時此刻，不忘初心四個字，竟是如此的揮之不去，死死烙印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