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紙人抬棺

七月一號，早上。

我醒來后，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風聲。我穿好衣服到了堂屋，看到四老爺他們一家都圍坐在八仙桌那裡，表情沉重。

羅有福三父子看到我之後，眼神不再如之前那麼激動和友好了，反而帶著一些厭惡和氣憤。好在四老爺護著我，不然他們肯定會把我趕出去的。

我看到堂屋的大門后，竟然杵著好幾根胳膊粗細的柱子，抵著大門，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外面進來似的。

整個堂屋裡特別安靜，唯有外面的風聲。雖然隔著大門，但我也覺得，外面的風聲，很大，而且裡面似乎還夾雜著一些人聲。

我仔細一聽，那個人聲，好像是一個女人。而且風聲當中，確實夾雜著極為悲戚的哭聲，聽的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想起四老爺昨晚跟我說的話，我的心裡忍不住害怕了起來。他昨晚跟我說，這風，會刮一整天。第一次刮的時候，大傢伙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人還是照常起早，然後下地幹活，結果就有不少人被風刮中了。回來之後，那些人都瘋了，然後就開始得病，經常說胡話。

鄉里的醫生挨個挨個檢查，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時候大家就打算請個道士來看看咋回事，結果來的道士看了一眼，嚇得臉色劇變，跪在地上朝著山裡拜了拜，立刻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看到道士那個樣子，這裡的人就害怕了，說肯定是有啥鬼怪在作祟。當時就有不少人想走，可隨後就起了大霧，大家想走也走不了了。

最後，那些瘋了的人全都死了。所有人的死狀一模一樣，而且特別瘮人。

他們眼睛往外凸，快要蹦出眼球了。兩端嘴角往上揚，形成了一個半圓弧，笑得非常誇張。而他們的雙手則抓緊，縮在身前。他們的雙腳縮了起來，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像是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孩子一樣。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窗戶上都用木板給封住了。好奇心起，我就揭開了一塊木板，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整片天空，昏黃昏黃，像是沙土全都瀰漫在空中一樣，特別壓抑。風聲呼嘯，樹林全都壓彎了腰。在四老爺家前面，有一片竹林。那些竹子整齊劃一地往左邊彎下去，竹葉拚命地抖動著，無數的竹葉慢慢形成了一張，人臉！

「你在幹什麼！」

身後突然有人喊了我一聲，把我給嚇得大叫了起來。我回身一看，是羅有福。他的眼神里滿是怒火，然後抓過我手中的木板，急忙把那個缺口給蓋了起來。

四老爺他們都進來了，問咋回事？羅有福把剛才我偷看外面的事情說了出來。

羅有福他爸瞪著我，責問我到底要幹啥？是不是要害死他們？

我被嚇壞了，哆嗦著說：「四老爺，我剛剛，看到竹葉變成了一張人臉。」

這話一出，四老爺他們的臉色大變，一個個眼神變得惶恐了起來。羅有福想看一眼，卻被四老爺攔了下來，說不能再看了，否則我們都會死的。

「可我不能讓我兒子死啊！」羅有福也很焦急。

「老二，算了吧，這都是命。」羅有財一臉悲傷地勸道。

羅有福打開了羅有財的手，吼了起來：「你保護不了你兒子，那是你窩囊，別拿我跟你比！」

說完，羅有福氣呼呼地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去了。我眉頭一皺，心中想，難道羅有財的兒子也出過事情？

到了晚上，風停止了，我們又恢復到了正常生活。羅有福過來問我，說這孩子真不能遲點生嗎？

我也知道了事情真相，所以很理解羅有福，但我也確實沒辦法阻止鄭梅生孩子。所以，我只能對他說對不起。

羅有福氣得動手要打我，好在四老爺喝止了他。羅有福看了四老爺一眼后，回去陪鄭梅了。很快，他們的房裡傳來了鄭梅的哭聲。

第二天鄭梅痛叫地更厲害了，而且她的羊水也破了。我趕緊叫四老爺他們去燒熱水，準備好乾凈的毛巾和小毯子。至於剪刀，我依然帶著婆婆給我的那把。

四老爺他們忙活了起來，雖然他們心裡知道，這孩子估計是活不了多久。但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後代，該盡的義務還是要盡。

生孩子的過程倒是很順利，我用左手捧著身上混著鮮血和羊水的孩子，心情高興不起來。剪斷他的臍帶，打了個結，我讓四老爺將胎盤拿到向陽的地方，深埋起來，別被野貓野狗找到。

給孩子清洗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背上，有一小短橫。我立馬警覺了起來，因為我覺得它很眼熟，和陸鬍子他兒子背上，羅大爺背上的印記的第一筆，很相似。清洗完畢之後，我又仔細看了一下那個孩子背上的印記，然後就把孩子交給了羅有福。

他抱著自己的兒子，很是高興。羅有福他爸看到自己的孫子了，也很高興。

但羅有財這時說了句話，一下子就打斷了所有人的興緻——這孩子看著挺健康的，但可惜，活不了太久。

羅有福騰地就火了，喊道：「你在咒我兒子呢？」

「你趕緊閉嘴吧！」羅有福他爸也訓斥了起來。

羅有財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面帶後悔，趕緊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早上，四老爺帶著全家老少，都在拜菩薩，請求觀音菩薩保佑他們。我在旁邊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一整天，鄭梅都抱著自己的孩子，除了羅有福之外，她誰也不給，好像怕別人搶走了一樣。四老爺也沒辦法，哀嘆一口氣后，眼睛忍不住朝我看了過來。

我知道，他想我幫忙，但我啥也不會，沒辦法幫他們。到了下午，鄭梅哭了起來，說自己的孩子好命苦，哭得很傷心。羅有福在旁邊發誓，說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她們娘倆。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問四老爺，昨晚你跟我孩子會被搶走，這是咋回事啊？

四老爺搖了搖頭，說：「三十年了，每年鄉里都會有孩子在這兩天出生，然後就在大人的面前被搶走。而我也打聽了，這兩天出生的孩子，就我們家一個。」

「這麼說，今晚上家裡，會發生一些事情了？」我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四老爺點了點頭。

我又問：「那些孩子都是怎麼被搶走的？看清楚搶孩子的是什麼東西了嗎？」

四老爺看了羅有財，讓他跟我說。原來，羅有財也有個孩子在三年前被搶走了。

他滿臉悲傷，跟我說：「三年前的七月二號，我媳婦生了個兒子。當時我們全家都很緊張，害怕孩子被搶走。所以那晚，我們全家人誰都沒睡，就守在我媳婦身邊。但到了深夜時候，大門被一陣風吹開了。我們當時都特別緊張，我更是握緊了菜刀，心裡跟自己說，誰要是搶走我孩子，我就跟他拼了。但等了好一會兒，大門那裡什麼也沒有。」

聽到這裡，我眉頭一皺，覺得肯定是那種東西再作怪。

羅有財繼續說：「之後，我就聽到媳婦叫了一聲，然後孩子便是飄了起來，飄出大門。我們當時想追，大門猛地關上，把我們給關在了堂屋裡了。等我們從廚房的門出去后，外面啥都沒有，甚至連孩子的哭聲也沒有。過了幾天，我下地幹活的時候，偶然看到路邊的草叢裡有什麼。等我過去一看，我發現，那就是前幾天我家被搶走的孩子。只是，他，他已經死了。後來，我媳婦就病了，一個月之後也去世了。」

說完后，羅有財哭了起來，特別傷心。

他哭了，四老爺的眼睛也跟著濕潤了起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曾孫離死亡越來越近，他怎麼能不傷心？我特彆氣憤，這到底是哪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居然害死了那麼多孩子。

難道是她？

不對啊！

我驚了一下，心想，王妮的孩子以及羅大爺，他們當初出生之前，母親都是死了的，所以陸瑤才讓他們出生，帶著他們，讓他們復生。但鄭梅活著，她的孩子也很健康，這和陸瑤出手的條件，不大一樣啊！

難道，陸瑤要的只是新生兒，而不在乎母親是否去世了嗎？我開始懷疑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大風鄉三十年來被害死的小孩子，全都是陸瑤乾的？

我心裡有些惶恐，也很氣憤。想起張大爺跟我說，陸瑤不是那種狠毒的人時，我就氣得想笑。

這天晚上，羅家人全都沒睡。

很快，快到十二點了，羅家人全都在堂屋這裡。鄭梅抱著孩子，坐在觀音菩薩的像後面，周圍是羅家人。四老爺她們，一個個拿著鋤頭菜刀等武器，嚴陣以待。而我，則躲在了堂屋邊的屋子裡，透過窗戶看著外面。

外面一片漆黑，周圍所有人家都已經滅燈睡覺了。狗和雞，全都沒有發出聲音，好像全世界都沒聲音了一樣。

很快，我看到遠處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好像抬著什麼東西過來了。那幾個人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又在這種漆黑、寂靜的夜裡，就顯得特別詭異。

等了一會兒，那幾個人走近了一些，我這才看清楚他們的長相，頓時被嚇得頭皮發炸，差點叫出來。

那幾個人，全都是清一色的紙人。

它們頭上戴著黑色小圓帽，臉色慘白，兩個臉蛋則各有一個紅色的圓圈，嘴唇血紅色的，臉上掛著冷冰冰的笑容，看上去特別滲人。而它們抬著的東西，竟然是一口，棺材！

八個紙人將棺材抬到了堂屋外面后，將它放了下來，一點聲音也沒有，如同啞劇。之後，八個紙人慢慢轉過頭來，整齊劃一地看向了我，驚得我瞬間全身都在發冷。我當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也忘了躲開，就那麼與它們對視著。

這時候，棺材蓋自動往後退，發出了低沉的嘩嘩聲。我看到，一個身穿大紅色喜袍的女人，就那麼從棺材里筆挺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