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狼的選擇
丹陽山越祖郎所部。
中平三年(公元187年)四月,山花爛漫,春意盎然,正是生機無限的季節。
苗刀,鋒芒畢露的一把苗刀。
祖郎雙手緊握,高高舉起,對準木樁,力貫雙臂,「嗬」暴喝一聲,一把劈將下去,果然木樁應聲而成兩片,再回頭看那苗刀,刀聲光潔竟然沒有一絲卷皮。
「果然好刀!」由衷的讚歎,但這中間是人都可以聽得出有著一絲仇恨、擔憂。對於揚州的漢人而言,掌握這種鑄刀的技術,那是絕然的好事,而對於山越而言,尤其象祖郎這樣深深痛恨漢人的山越人而言,那必然是一件壞事,大大的壞事。
祖郎單手執刀,將平日里使慣的劍術略加變化耍將起來,使到痛快處,這刀和人便似長在了一起,刀揮動的速度已然極快,遠遠望去哪裡還分得清楚刀光、人影。「去!」
隨著一聲厲喝,祖郎稍一立定,單刀甩手,呼嘯而去,「當」的一聲,苗刀直貫而入一樁參天大樹,沒至刀柄,震動中綠葉落了一地。也許在這一擲當中,已然包含了將一件心愛之物完全捨棄的決絕,所以刀擲出之後的速度與力量之大,都已經出乎祖郎自己的意料之外。
「好!」讚歎之聲響起,充滿了一種莫名的興奮。祖郎回首微笑,但當他看到那一撮讚揚自己的山羊鬍子,他就再也無法興起微笑的感覺,這撮山羊鬍子總是給祖郎帶來太多的緊迫感。
「好是好!可惜那是漢人的玩藝!」
一語中的。
「那焦先生意下如何?」祖郎的語氣中竟明顯帶著不快。
焦先生不是別人,正是焦征羌。也不知怎的給他買通了張讓,竟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洛陽的天牢中放了出來,他在揚州已經完全沒有家,他要報仇!
「漢人與山越結好,卻只賣些食鹽、漁貨,卻從來沒有刀槍箭戟賣來,而我們給漢人的卻是可以煉就苗刀的玄鐵。」說著目光遙遙望著那把插在大樹上,兀自震顫不已的苗刀。
苗刀的鋒銳,祖郎已經領教,若是執著這樣的戰刀莫說是殺敵制勝,就是叫祖郎一個人上山對戰黑熊、猛獸,祖郎也是無懼的。若是揚州有著五千配備用玄鐵煉製的苗刀的武士,那就足以蕩平整個山越甚至於天下,想到這一點,祖郎心中泛起了一絲寒意。
「和議之後,山越數目是在增加?還是在減少?」焦征羌甩動著他那一撮小鬍子,又是一針見血。
山越與文麒和議之後,山越民時常與漢民交易,原本有一些就是為逃苛捐雜稅的漢民,一發現稅律大低,又見得漢民生活日益改善,哪裡還有人願意做這山野之民,這一些先就逃去了漢人居住區,有些山越人還在會稽等郡入了戶籍。祖郎這一部,素來管教甚嚴,饒是如此人數也是下降不少。
二人正談話間,卻見一個山越士兵拎著一隻小白兔回來了。祖郎一見急道:「怎麼,沒見著尤麗娜嗎?」
「小姐在,小姐說很喜歡。」
祖郎訝道:「她喜歡,你怎麼又拎著回來了?」
「小姐還說了:「我喜歡兔子奔逐在森林中!」」
祖郎聽完,略一發怔,好一會才道:「去吧,我知道了!」語氣極其平靜,古銅色的臉也是目無表情。
焦征羌看著士兵拎著兔子走得遠了,才緩緩道:「尤麗娜的心已經朝著漢民,朝著揚州去了。」說完仔細地打量起祖郎。
祖郎也不答話,往著大樹行去,他要將那把苗刀拔出。焦征羌不再說話,立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暗暗讚歎。
祖郎實在是山越中不世出的人物,他文武兼備,為人狠辣,又善於收攏人心,莫說山越中的年青一輩,就是長一輩的人物當中也是沒有幾個人堪與他比肩的,否則山越三大部落,又怎麼可能讓他後來居上呢。自古英雄最難過便是「情」這一關,年富力強的祖郎此時聞聽心愛之人不喜歡所送禮物,並將禮物退了回來,這不啻給他來了一記重擊,換作平常男子恐怕早已暴躁、焦慮不已,他卻能硬生生抗住,而且旁人休想從他的臉上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單憑這一點鎮定功夫,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
祖郎大步流星往大樹行去,線路簡單明確。
「女人只是男人的獵物!」焦征羌淡淡地說著,一字一句卻非常清晰印入了祖郎的腦海。
祖郎握在了刀柄上,手上用力,卻只見刀柄略略晃動,而絲毫沒有被拉拽出來的感覺。剛才那一擲之力,祖郎已是用了全身的力氣,而刀已經深深陷入樹內,此時祖郎想輕易拔出卻是沒有那麼容易。
「狼,是要活得象個狼一樣!只有我們可以掠奪,沒有誰可以從我們身前拿走任何獵物!」焦征羌的聲音已經成了一種夢魘、奪取魂魄的符號,一字一句撞擊著祖郎的靈魂。
「我是狼!」祖郎齜著牙,雙手握緊了刀柄,他要做一個決定,艱難卻必須要做的決定。
焦征羌突然如癲狂了一般,大吼起來:「殺了狼王,你就是狼王,什麼都是你的!」聲音尖利,刺透了祖郎最後一絲防線。
「啊!————」
祖郎大吼一聲,用盡最後的力量,將苗刀終於拔出。由於用力過猛,他也受反挫之力,坐躺在了地,刀也一個把持不住,摔落在地。
祖郎再一次與大地作著親密的接觸,他聞到了泥土清新的味道,他甚至看到了那翠綠的小草、以及在小草中間穿梭忙碌的小螞蟻,他還看到了他故去的父親,以及尤鶻教自己耍弄槍棒的場景,最後他看到了尤麗娜……
選擇。當擁有選擇的時候,人就開始陷入痛苦,祖郎在痛苦中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