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太學生
酒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它是情感從來最為有效的興奮劑。它成就了文麒與孫堅的意氣相投、成就了孫策與甘寧的生死之交。
文麒在醉酒的時候,提醒孫堅別與董卓過不去,提醒孫堅別相信袁術,提醒孫堅逢林莫入,黃祖將是他的剋星(黃祖敗走,逃到峴山之中,孫堅追擊。黃祖部將從竹林間發射暗箭,孫堅中箭身死)…….
孫堅望著文麒誠摯的眼睛,聽著這些語無倫次的話,心裡雖然感動卻也以為他這個同鄉小老弟是真的喝醉了。二人再喝幾杯,直接就都趴在了地上。
…….
日上三竿,文麒才從醉酒的迷夢中醒來。醒來之後,卻哪裡還見得到孫堅和孫策等人,一問方才知道三人一早便已經去向司空張溫報到,此時恐怕已經率軍出了洛陽城,遠征西羌去了。
「主公!城內出大事了!」
皇甫平一早便起身,出外打探關於焦征羌的消息去了,他沒有查到焦征羌,倒在城內遇到一樁事,沒敢耽擱,立刻打馬回來報知文麒。卻是洛陽城內的太學生,磕跪在宮門之外,要求懲辦以張讓為首的十常侍。
太學,始建於西漢漢武時期。漢武帝罷黜百家定儒一尊之後,採納董仲舒的建議,始在長安建立太學。最初太學中只設五經博士,置博士弟子五十名。漢元帝時博士弟子達千人,漢成帝時增至三千人,到王莽時期則更盛,人數已達一萬餘人。
東漢太學之興盛絲毫不遜於西漢。東漢建武五年(公元29),漢光武帝劉秀在洛陽城東南的開陽門外興建太學。後來漢明帝劉庄還到太學行禮講經。漢順帝永建元年(126),對太學進行了重修和擴建,費一年時間,用工徒十一萬二千人,建成兩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就連荒淫的漢靈帝也是非常重視太學,他為了刊正經書文字,特旨下令刻成有名的《熹平石經》,樹立於太學門外。
此時太學生騷亂,而且聚眾磕跪於宮門之外,已然可以算得上震動天下清流的大事。
文麒等三人趕到宮門前,遠遠策馬立定,但見三四百太學生,齊齊跪倒在地,而正中這人卻是一垂垂老者。皇甫平告訴文麒,那老者正是十年前名動天下的李膺,那是天下儒生之領袖。
當時天下士子不忿宦官統治,常起攻之。二十年前,就是李膺領著眾太學生反對張讓,而被黨錮,終身不得再入朝為官,其弟子家人也是也被連坐而不得入朝為官。李膺一被黨錮,雖然在仕途上絕無前途,但是他清正忠直的名聲就大揚於天下。
太學生們就都非常推崇正直官僚李膺、陳蕃等人,評論說:『;天下楷模李元禮(李膺)『;,以頌揚他們的節操。此外,還給一些反宦官集團的著名人士加以『;三君『;(竇武、陳蕃、王淑)、『;八俊『;(李膺、杜密等八人)、『;八顧『;、『;八及『;等雅號。
不想李膺二十載過去后,年已經六旬,依舊直心未改,竟毅然率領一眾太學生,反抗宦官專政。他們要求漢靈帝劉宏,懲辦張讓等引發漢末黃巾叛亂的元兇。
在一眾士子之前,整齊地堆放了四十六塊大碑石、分別為《魯詩》、《尚書》、《周易》、《春秋》、《公羊傳》、《儀禮》、《論語》等七經,這就是著名的《熹平石經》。
熹平石經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經本,碑石立於洛都城南門外太學講堂前。靈帝熹平四年,古典經籍等誤謬當時甚多,蔡邕等因而奏請正定這些經。漢靈帝喜好那華詞詩賦,欲效仿章帝定《白虎通義》,傳名於身後,於是特旨詔允。邕親自書丹於碑,鐫刻后立於太學門外,碑凡四十六塊.石經立后,果然名動一時,每天觀看及摹寫人坐的車,塞滿整個南大門。
熹平石經的刊刻在當時甚至於千年之後都是意味著不朽的功業,也是漢靈帝一生傳於世唯一值得讚賞的一個亮點。基於此,劉宏是絕不允許有人損壞他一生的驕傲。
故此有了多次磕闕經驗的太學生們就抬了碑文,跪刻於宮門之外,作為護身符,讓那些趾高氣揚的禁衛和飛揚跋扈的小黃門不敢稍越雷池、輕舉妄動。
李膺領著太學生、抬著四十六塊《熹平石經》的事情在第一時間傳入了禁官。病榻上的大漢皇帝悍然色變,氣得臉都發紫,掙扎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讓跪在病床旁只是一個勁地磕頭,嘴裡不住嘟噥著:「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卻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方式去針對這幫德高望眾的太學生。
當宮內還在猶豫處置方式的時候,新進大紅的上軍校尉蹇碩已然領著近五百禁衛,將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圍了起來。
「給我搬!」蹇碩第一個命令就是要將皇帝特旨定製的《熹平石經》搬走。
一眾禁衛得令,一擁而上便來抬那石碑。太學生們見這幫禁衛一來便是搬石碑,心中大急,生怕失了護身符,立即也顧不得斯文形象,撒開手便與一眾禁衛扭打起來。太學生原本就是一些整日里之乎者也的書生,少有幾個是有些功夫,扭打中自然落了下風:一個個更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白凈的麵皮上更是五彩斑斕。宮門前的場面一片混亂,有些滑稽。
文麒在吵嚷中遠遠地盯視著蹇碩,心知這個爵位在袁紹、曹操之上的上軍校尉,定然沒有這麼簡單。
蹇碩騎於高頭大馬之上,見場面如此不堪,眉頭皺皺。「霍」的一聲,長劍出鞘,高高舉起喝道:「出兵器,護定石經,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護在蹇碩身旁的近十禁衛齊聲高喊:「出兵器,護定石經,如有違抗、格殺勿論!」立時將蹇碩那尖刻陰柔的聲音,轉化成英勇雄壯之聲源源傳出。
禁衛們紛紛拔出劍來,明晃晃煞是嚇人。太學生們聽到「如有違抗、格殺勿論!」時,先已經怕了,見到冷冷的武器,更是慌了神,紛紛後退,不敢再來糾纏。
蹇碩居高臨下,立時場面肅然,不禁有些得意。
「鬆開!」
李膺趴在石碑之上,緊緊抓住石碑,不肯鬆手。再怎麼扯、拽、掰都是無動於衷。
因為李膺是天下清流領袖,這些行伍中雖然沒有見過,但也聽過,即便沒有聽過,見此人跪在眾太學生前面,顯為這幫太學生的首腦人物。見他如此強硬,一眾禁衛倒也不敢真的上前將其格殺勿論,禁衛們抬頭望著。
「打!打到鬆手為止!「
禁衛得令,便生了膽氣,三五精壯者趕上前去沖著李膺便是拳打腳踢,其餘禁衛各執兵刃,將一幫空有一腔激憤的太學生格在外圍。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哪裡禁得起這麼一頓毒打,不半晌李膺便已經暈死過去,鮮血染在了《熹平石經》上。
蹇碩率領著如狼似虎的禁衛抬了石碑、驅散了一群落魄悲愴的太學生,揚長而去。李膺被他的幾個親信學生抬起,趕忙去尋郎中救治去了。蹇碩陶醉在了自己的殺伐決斷、英明神武之中。
甘寧說得很對:「手無寸鐵,何以與強權爭勝?」這是一個忽略所有道德倫理的邏輯,是一個做慣海盜的武士邏輯。
皇甫平真想一劍刺殺了蹇碩。
文麒同情這些太學生,同時卻也在恨他們的無知與可笑,他需要思索的是:這場有點倉促結束的故事,背後的推手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