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配
我媽媽死後,我爸爸隨便就把她給燒了,我以為我會被餓死,我曾經也想過從樓上跳下去,我想去找我媽媽,因為我害怕一個人面對那隻龐然大物,他像一個魔鬼一樣,每天都在盯著我。
我媽媽死後的第二天,他又去賭石了,而且,還帶著我,他讓我跟在他後面學,我也不知道要學什麼。
我永遠記得那天,是我爸爸人生的轉折點,也是我的轉著點。
那天他帶著我來到了他經常賭石的地方,是一個叫做老翡店的賭石坊,瑞麗這個地方,賭石的店鋪隨處可見。
進了店鋪,我爸爸就開始選石頭,他跟我說什麼石頭好,什麼石頭不好,說的頭頭是道,但是我很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如果他說的這的那麼準的話,為什麼他從來沒有贏過。
我記得我爸爸選了很久,終於選了一塊又丑又小的石頭,但是這塊石頭很貴,要一萬塊錢,但是我爸爸毫不猶豫就把一萬塊給了老闆。
他連給媽媽買個骨灰盒都沒有這麼痛快。
我爸爸將石頭給了切石的師父,告訴他先擦皮,這是一種賭石的切法,就是先用切割機把石頭外面的皮給打磨掉,師父把皮給擦了,裡面露了肉,我爸爸很興奮,告訴我這快石頭漲價了,至少能賣十萬。
我第一次看他那麼興奮,我也不知道一塊石頭切開之後為什麼就能漲十倍。
但是我清楚的看著我爸爸繼續讓師父切,把邊角的料子給修改掉,我看著他興奮的在吶喊。
「出綠,出綠...」
「走邊,走邊,漲,漲...」
當石頭被拿出來之後,我看到我爸爸極為興奮,他第一次抱著我在空中轉圈圈,我看著他笑的極為開心。
我一開始不懂,後來我才知道,那塊石頭裡面是翡翠,而且品相種水極好。
後來,那塊石頭被老闆用三十萬的價格給買走了,因此我爸爸發了一筆小財。
我爸爸說幸好我媽媽死了,要不然她還要分他的錢呢,還說我媽媽是他的剋星,他活著的時候,害他一分錢都沒有贏,現在她死了就贏錢,所以他覺得我媽媽死的好。
但是我知道,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我媽媽的命了。
我爸爸有錢了之後,或許是因為愛面子之類的,開始給我買衣服,帶我出去溜達,在瑞麗各大賭石場所出沒,他讓我跟在他後面學東西,學怎麼看料子,學怎麼賭,怎麼切石頭。
還特地讓我拜了一個切石頭的老師傅為師,跟他學切了一年的石頭,老師父很教我,他五十多歲的年紀,切了三十年的石頭,什麼樣的石頭有料,有什麼料,怎麼切最划算,他都一門清,我跟他學了一年,學會了很多,雖然不敢保證每一個都對,但是至少八九不離十。
很奇怪,人的轉變是很突然的,我媽媽死後他就沒有打過我了,但是在我心裡,我一輩子都是恨他的,更不會原諒他。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要跟我爸爸一樣,每天都在石頭上耗費我的青春,但是我更想回學校去。
今年我十五歲了,回想以前的記憶,就像是惡夢一樣。
十五歲的我,本來應該上初三的,但是沒有一個學校肯要我,我在以前學校的事情被傳的很厲害,他們都說我有個神經病媽媽,有個有暴力傾向的爸爸,也說我是個神經病會咬人,會打人,他們讓我去看精神病醫生。
今天是我十五歲的生日,我第一次過生日,我爸爸給我買了蛋糕,我以為他是要給我過生日,但是其實是另有目的的,他帶回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很漂亮,在我過生日的家裡,他們說了很多的話,我爸爸也裝的像一個好男人,說了一些緬懷我媽媽的死之類的話。
聽到我爸爸說的哪些冠冕堂皇的話,我人生第一次發脾氣,我把整個蛋糕都扣在了我爸爸的臉上,在他憤怒的眼神下,我第一次沒有退卻,我說他是個禽獸,是個騙子,是他活活打死了我的媽媽,我告訴那個女人要是不怕被打死,就跟我爸爸在一起好了,我知道他們是婊子戲子猴,都在演戲呢,雙方都在看對眼,我爸爸沒忍住,又打我了,我很想反抗的,但是我打不過他,我又一次被打的渾身都是傷。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選擇留在家裡,而是選擇了離家出走,我要離開這個狼窩。
我到了市裡之後,找一些工作,比如端盤子,洗碗,掃地之類的,還干過保安,勉強不被餓死,但是最困難的是我沒地方住,總是住在橋洞里,有時候還貓在公園的長椅上,還好雲南這個地方永遠沒有冬天,否則,我肯定會被凍死。
我的人生沒有目標,我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麼作為目標。
我工作之餘,總是會去賣原石的店鋪轉圈子,這些賣原石的店鋪就是賭石的地方,每天都人聲鼎沸,雲南就這樣,特別是瑞麗這裡,簡直是賭石的天堂,這個地方是全國開放的賭石場所,因為跟緬甸那邊離的近,人家料子進的便宜也好,所以很多玩石頭的人都來這裡賭石。
不過最近這幾年料子貴起來了,好像是礦場被收歸國有了吧。
所謂賭石,就是用璞玉來賭博,賭石賭的品種很多,翡翠,瑪瑙,戰國紅,南紅,多的是,賭石有很多學問,你要想賭的准,得學會看種,看皮,看蟒...
這裡面的學問門道多著呢,沒有師父教你,在這行當打磨二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到對口,我有師父教我,又在這行跟我爸爸摸爬滾打了三年,懂的比一般人多。
我很想變得有錢,每次都會站在這裡看著別人切石頭,心裡有一種煎熬,每次看著我看中的石頭被切開裡面有貨的時候我都會懊惱不已,恨不得自己去切,去賭。
但是我每次都是來看看,我不賭,我害怕,不是怕輸,而是怕我變成我爸爸那樣的人。
每次看完石頭,我就會去瑞麗餐廳洗碗,我的工資是每天一百塊,很高了,是老闆看我年紀小,沒地方住才給我這麼高工資的,但是因為我沒有十八歲,所以沒有其他任何保險。
刷碗不需要什麼保險,比切石頭要安全多了,切石頭很賺錢,切一塊石頭要收兩塊錢的費用,以前教我的那個老師傅每天能切一百多塊石頭,有時候遇到豪氣的老闆切到好料子還會包紅包,但是很危險,我師父就切掉了一根手指頭,所以人家叫他四叔。
餐廳很忙,我在後台刷盤子都忙不過來,而今天好像有兩個傳菜的人又沒有來,好像是離職了,而且趕的特別巧,今天有學校畢業包場慶祝的,所以特別忙。
大師傅讓我先別刷碗,幫忙傳菜,在餐廳里干時間久了,門門道道都要會,我有時也會去幫著傳菜。
大師傅讓我端著一盆湯去405包廂,我放下手裡的活就去了。
我敲開405包廂的門,轉身進去,裡面歡聲笑語,很多跟我一樣年紀大的學生在慶祝。
「讓讓,麻煩讓讓,上菜了,別燙著。」
我熟練的把湯盆放下,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有人喊了一句讓我揪心的話。
「喲,這不是叫花子嗎?嘿,你們看,是叫花子石磊。」
我回頭看了一眼,有人站起來,朝著我過來了,這個人很胖,我認識,雖然現在他長高了,吃的更胖了,但是模樣還是能認的出來,是小胖,是小時候那個欺負我,差點害死我的小胖。
「喲,居然在這裡做服務生了,好好乾,比叫花子強一點。」
小胖的話很有帶動作用,包廂里的人都在笑話我,我轉身就要走,但是有個甜美的聲音喊住了我:「你是石磊嗎?你還記得我嗎?過來坐,我們聊聊天,我一直找你呢。」
這聲音很甜美,讓我不知覺的就回頭看了一眼,一條黑直長的長發,圓潤的臉蛋,兩個酒窩特別甜美,個子也很高,身材發育的也很好,看上去亭亭玉立,我知道她是誰,是我們班以前的班長,他叫張瑜,我記得以前我就坐在她後面,雖然她沒有嫌棄過我,也沒有要求老師調換座位,但是我內心有種抗拒她,因為自卑。
「他跟我們坐一塊?憑什麼?張瑜,你別開玩笑了,他小時候咬我的時候我還去打狂犬疫苗呢,你不知道,他媽媽是個叫花子,有神經病的,他也有神經病,萬一傳染給我們怎麼辦?」
小胖的話很刺耳,我點了點頭,就要走,我不想給老闆惹麻煩,我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容易被激怒,雖然他辱罵了我的媽媽,但是我媽媽一定不希望我跟他打架,我也不會跟他打架,因為我媽媽就是因為我那次不理智的衝動而死的。
我剛走出去兩步,張瑜就追出來了,我聽到包廂裡面所有人都在叫罵。
「搞什麼?什麼東西?還拽起來了?讓你走了嗎?」
「媽的,以為自己是誰啊?臭叫花子,讓你坐下你就坐下,你知不知道是校花在叫你。」
「草,張瑜,你搞什麼?今天是老子請客,你居然讓一個叫花子坐在我們邊上,我告訴你,不可能。」
我被張瑜拉著,我記得我跟她沒什麼交情,張瑜問我:「願意不願意留下來?」
我說:「不要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我們根本就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好嘛?」
我看到張瑜顯得很驚訝,又有一點憤怒,我就知道,她只是想要用我來襯托她和善的內心,襯托出她的純潔善良,我轉身就走,我說:「我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張瑜哭了,雖然我沒有看到,但是我聽到了,她哭的特別委屈,這也為我招來了禍端,小胖特別生氣,叫罵:「敢欺負我喜歡的女人?給我打。」
屋子裡面衝出來很多人,他們根本都沒有給我任何機會,就把我放倒在地上了,對我拳打腳踢,我拚命的護著自己的頭,我忍著,也根本沒辦法還手,我餘光看到了張瑜,她在拉架,但是根本就沒有辦法把一群男生給拉開,但是我不領情。
我被打了一頓,經理來了,也沒有報警,餐館不想把事情給鬧大,所以想要私了,讓我跟小胖他們道歉,我不同意,經理也覺得有點過分了,就讓我算了,但是小胖他們死活不同意,而且還威脅酒店經理,說他們雇傭可能有精神病的人,而且還是個渾身髒兮兮的叫花子,要到衛生局告他們。
酒店經理沒辦法了,只好找老闆來,老闆對我很好,他把我叫道衛生間,跟我說:「我對你怎麼樣?」
我說:「老闆,你對我很好。」
老闆說:「那就好,去道個歉,那個小胖子家裡很有錢,我們店裡的紅酒都是他們家供應的,我不想得罪他,這是你最後一天的工資,以後不要來上班了,我們兩清了。」
我看著老闆丟下錢就走了,我整個人木訥在哪裡?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難道有錢就可以顛倒是非嗎?我想不通,但是我欠的人情必須要還。
我去跟小胖道歉了,我被他打的鼻青臉腫然後跟他道歉了,小胖本來還要打我的,但是是張瑜攔著,我一把推開了張瑜,我說:「不用你做好人。」
說完我就走了,我忍著眼淚不要掉下來,真的,我不想哭。
「馬勒戈壁的,你給我等著,看我不打死你。」
我聽到背後有很多人都要揍我,但是沒有人上來,我知道是張瑜在攔著,我心裡很痛苦,張瑜是第一個肯和我說話,肯接近我,甚至接受我的人,但是我卻只能把她推開。
因為我不配跟她做朋友。
至少現在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