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回昔時
楠木雕花拔步床上,一個身形嬌小的小姑娘不安的揪著錦被,白嫩嫩的額頭上冷汗滲出。一襲梨花白素錦寢衣,將小姑娘的身子緊緊包裹,烏黑的髮絲凌亂的散落在枕邊。
「姑娘還未醒過來?」桑支捏著溫熱的毛巾,將小姑娘額頭上的冷汗擦去。
另一旁一個蘋果臉兒的丫鬟低低的哼了一聲,伸手替小姑娘將錦被蓋好,方是忿忿不平的怨道:「還不都是得怪青嬤嬤?姑娘若是當真醒不過來了,且看著國公爺怎麼罰她!」
「空青,閉嘴!你的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姑娘的事情,豈是你我能置喙的?青嬤嬤再不好,也輪不到你來多嘴!」桑支手一頓,頗為責怪的瞪了空青一般。
空青摸了摸鼻子,不死心的低聲嘀咕:「咱們是不能管著,若是咱們能管著,我頭一個便是要將青嬤嬤給亂棍打死了!咱們姑娘是堂堂正正的威遠伯府嫡出姑娘,總呆在這兒鳥不拉屎的地方算怎麼一回事兒?」
又被桑支瞪了一眼,空青倒是愈發的憤怨了,「咱們姑娘,日後是要回到昭都中去的,青嬤嬤分明是要將姑娘養成一個鄉下的野丫頭!桑支姐姐,你別和我說旁的有的沒的,姑娘看不明白,你還瞧不出青嬤嬤的心思不成?我瞧著,說不得她是收了誰的好處,來禍害咱們姑娘呢!」
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聲音吵個不停,屠鳳棲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一把將貼在自己額頭上的毛巾給揮開,冷喝一聲:「閉嘴,吵什麼吵?」
她當了七年的四皇子妃,后三年雖是被景子默關在了一個破院子裡頭,只該有的氣勢,卻還是在的。
空青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請罪道:「是奴婢多嘴了。」
在屠鳳棲跟前,她還是知曉分寸的。空青張張嘴,終於將到嘴的話咽下,費了老大的勁兒,才能忍住自己,不再抱怨青嬤嬤的不好。
空青?
屠鳳棲猛地睜開雙眼,她記得空青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因著替她試毒,這丫頭死的時候,全身都變成了青紫色。
「姑娘,空青,空青不是故意要在姑娘跟前說青嬤嬤的壞話的,還請姑娘能饒過空青一回。」桑支將手中的濕毛巾放好,與空青跪在一塊兒請饒。
桑支!桑支死得比空青還早,七年前為著給自己擋箭,死無全屍!
屠鳳棲耐不住了,連忙扭臉看向二人,跪在拔步床前的兩個小丫鬟,皆是一臉惶恐的看著自己。
她愣了片刻,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人真是奇怪,不,不是人,是鬼——明明死了,竟還是能夢到以前的人來。大抵是自己太過想念這兩個丫頭了,上天憐憫,竟是讓自己在投胎轉世前見著她二人了。
「桑支,空青,我錯了。」屠鳳棲「哇」的一聲哭出來,整個人皆是伏在了錦被上,「你們說得對,景子默他不是我的良人,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們。」
她不僅僅是害了桑支和空青,還害了將她當成寶貝的鎮國公府一家人,甚至是司湛!
桑支與空青面面相覷,面露不解:「姑娘怎麼了?」
見著屠鳳棲大哭,二人卻是顧不得主僕之別了。桑支從地上站起身來,坐到拔步床上,將小姑娘摟入懷中,柔聲安慰:「姑娘莫不是做噩夢了?奴婢與空青都好好兒的呢,夢境總是與現實相反的,奴婢與空青不會被姑娘給害死的,奴婢與空青定是會長命百歲,好好兒的守著姑娘的。」
「是啊是啊,方才是奴婢胡說了,姑娘別哭了。」空青憋紅了一張蘋果臉,有些不安的瞥了屠鳳棲一眼,「若是姑娘不喜歡聽到這些話,奴婢日後不說便是了。」
這二人皆是娘親留給自己的人,對自己最是忠心耿耿,便是死,都不曾怨過自己一句。
屠鳳棲心中更是悲苦。
可瞧瞧自己竟是做了什麼?
她不願意負了四皇子,便將這世上待自己好的人,一一送入了地獄。
她愧對所有人!
「我……」
「哎喲瞧瞧你們都做了什麼,這兩個賤蹄子,姑娘不哭了,奴婢這便叫人打發了這兩個賤蹄子,省得她們整日惹姑娘傷心!」
屠鳳棲未出口的話被打斷,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捏著絲帕,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屠鳳棲臉色一變,猛地撲向那婦人,白嫩嫩的雙手死死的掐住婦人的脖子,一張小臉兒猙獰。
「賤人,本宮要殺了你!」
*
屠鳳棲用了半個時辰,方是真正的意識到,她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年少時候。
彼時她正十三歲,因著替父母守孝,來到了這離京城昭都極遠的寺廟中。而跟在她身邊的下人,只有三個——奶娘青嬤嬤、丫鬟桑支和空青。
若說桑支和空青是她最忠實的僕人,那麼青嬤嬤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屠鳳棲不會忘了,正是因著青嬤嬤的刻意縱容和惡意引導,自己方會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草包!
她後來經歷的慘痛人生,可謂是與青嬤嬤脫不了干係!
仇人就在眼前,屠鳳棲卻是不得不將心頭的怨恨壓下,目光冰冷怨毒的盯著青嬤嬤。
「奴婢的好姑娘啊,您這是怎麼了?」青嬤嬤被她看得心驚,愈發的捏緊了帕子,哀哀切切的哭出聲來,「莫不是這兩個賤蹄子在姑娘跟前說了什麼,姑娘竟是狠心對奴婢下手?姑娘忘了嗎,奴婢是姑娘的乳母啊,奴婢待姑娘,便是明哥兒都比不得的啊!」
明哥兒是青嬤嬤的兒子,三年前便仗著自己是威遠伯府三姑娘的奶兄,在府中很是囂張!
聽到此人的名字,屠鳳棲更是忍不住攥緊了自己的裙擺,齊劉海兒下的雙眸中,古潭深淵般的目光又是冰冷了一分。
明哥兒,便是青嬤嬤背叛她的證據!前世她回到威遠伯府的時候,明哥兒就已經成為二房長子的貼身小廝了。後來,後來明哥兒更是對自己起了齷齪的心思,若不是自己機警,說不得便要成為這老虔婆的兒媳婦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