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朋友
第六十九章
有一首詩。現代詩。
還記得
十年之前
我離開的時候
你,的胸前
還是一馬平川
可以起落飛機。
可是,十年之後
我回來的時候
你的胸
我卻,已經掌握不到了
這首現代詩的的名字叫做成長,其作者原姓甚名誰已經不可考,胡非只能依稀記得那是一個相當富有才情的工友所做。
很久了,那個工友的模樣也不再清晰,不過這個做出這等大作被工友一致稱其為詩人的工友卻還是留下了幾段頗為可歌可泣的故事。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此人那段驚天地,泣鬼神,忘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
傳說,這個詩人某次在一公交車上遇見一名女子,遂驚為天人,然長的短小精悍的他在人堆里卻不能將美麗女子的目光吸引過來,即便他默默的含情注視美女直到下車。
美女下車,他在車上一時間心如刀割,痛不欲生。難道,老天賜給我的這一段緣分,就到此為止了嗎?
於是,他心急如焚的在下一站下車,雖然這不是他的終點站。下車后,他拚命的往回跑,他只想再見美女一面,不然此生死也難以瞑目。
蒼天有眼,他三生有幸。小理美女下車后並未走遠,正在路旁的早點車上買食物。
他很想跑過去。然而他跑過去,看見美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以後的日子,此人漸漸掌握到了美女的上下班的時間,於是,不論他身在何地,每天清晨他都會在七點半準時坐那一趟公交車,默默的跟隨美女下車,然後目送美女走進高高的寫字樓,他才黯然轉身。這樣的日子重複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因為上班不及時導致天天靠晚上加班補上一天工的詩人累倒了。然而他的意志非常強大,僅僅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強行打起精神,第二天再次清晨起床趕那一趟公交車。只是這次他聰明了一點,覺得既然打扮樸素平凡的自己不能讓女孩記住,那就改換一下形象,他咬牙花掉一百塊將滿頭黑髮染黃,想用黃色來吸引美女的目光。
一個月過去了,美女依然沒有發現黃頭髮的詩人。已經有很多工友從譏笑開始改為勸說,認為他此舉太過不值。可是詩人絲毫沒有動搖自己的信念,他再次將頭髮了換了種顏色,一半黃色一半紅色。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詩人的這種髮型終於引起了美女的注意,但是每次詩人鼓起勇氣想上去和美女說話,美女卻用一種驚慌的神色趕緊逃跑。
第四個月過去了,許多工友都麻木了,詩人已經瘦成皮包骨頭,可是他還是不放棄,依然認為是時機未到,美女已經注意到他,他不應該功虧一簣。於是堅貞不屈的詩人這次將頭髮全部染白,寓意是花兒就是這麼謝的,我已經等待好久了。
可是這次他髮型的顏色沒有保持一個月,因為美女在半個月後很親密的挽著一個白領男人的手出現在他面前。
詩人為了證實這不是真的,那個男人只是她的親戚,他在美女的房子下面整整觀察了一個星期,每次到窗口印出一個男人和女人擁抱糾纏的畫面他才黯然離開。他用整整一個星期來告訴自己,晚上看到的和白天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詩人延續五個月的求愛行動宣告無疾而終,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寫出一系列諸如成長之類的詩詞,還說了一段相當有哲理的話,我磨了半年的槍,終於發現,我不是梁山伯,她也不是祝英台!
這個故事在胡非的這個圈子裡流傳很廣,因為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男人下面的槍最好不要亂磨,不然以後會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槍套了。小理這從那個詩人一蹶不振從此消失就可以得到這個鐵一般的事實教訓。
胡非一晚上沒睡,腦袋裡儘是一些胡亂的故事閃現著,他甚至不敢去想明日,那個凝立在虛空中神聖婉約的女子為什麼會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天壤之別。胡非根本不敢將未來和現在的那個影像重合起來,他心裡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他也不敢去想自己為什麼會害怕會恐慌。
他只是有些荒謬的想起那個消失了的詩人以及他的詩詞,他的愛情故事。詩人以前在工地很遭人排斥,大多數工友都對詩人的所謂現代詩不屑一顧,胡非也從來不覺得詩人寫的那些所謂的文字叫做現代詩,但是可笑的是,他居然在腦袋裡如此混亂的夜晚,想起的居然是詩人滿頭灰白頭髮下面的那張似乎從來不把世俗放在眼裡的臉。
天色漸漸明朗起來,螺絲刀精神抖擻的趕了過來,督促眾人上工。
胡非斜倚在鐵架床上,沒有絲毫的精神爬起來。螺絲刀趁著工友洗漱的間隙,跑到胡非床前,拋了支煙過去,笑道,「怎麼,睡不著?」
胡非一向都很佩服螺絲刀的強大,此人即便一個晚上只睡兩個小時,第二天保證又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出現。他笑了笑,「有些事情,」點燃煙,胡非深吸一口,「你老婆昨晚上看到你模樣嚇到了吧,有沒有找你的麻煩?」
「沒有,」螺絲刀滿臉幸福,「我老婆不會那麼做的,當時我們結婚他就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了,我回去之後她非但沒有責罵我半句,還打起精神爬起來為我清理傷口,我呢,就在我老婆的溫柔之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幸運啊,」胡非笑了笑,「可憐的是我。」
「誰叫你不讓我告訴小雪,不然你肯定也會享受我這樣的待遇。」螺絲刀滿臉鄙視,「好了,你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去看看小雪,半個月了,你的那一畝三分地可不要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滾,」胡非笑罵道。
整個上午胡非沒有爬起來的意思,他真的感覺到了疲憊,還有無奈。重生后的自己,居然還過的如此窩囊,這恐怕連神都覺得不可想象。
臨近中午的時候,忽然有工友跑了進來,「非哥,有人找你。」
「是誰?」胡非精神一震,畢竟他現在心裡比較脆弱,雖然口口聲聲說不願意杜雪看到,但是心裡卻還是滿懷著希望小雪能夠出現,用她的溫柔來撫慰他這脆弱的心靈。
傳話的工友搖了搖頭,「不認識,是一個男人,年紀大約二三十歲的樣子,看上去很有錢。」他轉身走了幾步,又道,「他就在工地門口等你,叫你馬上出去。」
「二三十歲左右的有錢男人?不會是馬如龍找來了吧?」胡非陡然想起一個人來,他和馬如龍等人的交情來自未來,但是現在卻根本不認識。他來找我做什麼?一想到馬如龍,蘇曉的影子又冒了出來。胡非趕緊爬起床,胡亂的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工地門口,一輛高傲的皇家轎車靜靜的停在那裡,在正午的陽光下,散發著高貴冰涼的氣息。一個男子斜靠在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迎面而來的胡非。
「是你?」胡非有些驚訝,因為第一個來找他的不是蘇曉不是馬如龍或者胖子,而是葉峰,葉公子。
葉峰眯著眼睛望了望天,隨即從兜里將一包中華扔了過來,「上車。」
胡非接過煙,掏出一支叼在嘴裡,自顧自點著,又將煙拋了回去,「去哪?」
「廢話。」葉峰也掏出一支煙點著,又冒出兩個字。
「好吧,」胡非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葉峰一臉冷酷的也鑽進後座,和胡非並排坐著,「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么?」他難得的說了這樣的話,難得的眼神有著一抹柔色,「蘇曉那丫頭知道你在這裡了。」
蘇曉知道自己在這裡?胡非的思維頓時又是一陣紊亂。很多時候自己沒去刻意的想起那個女子,可是這從來不代表他已經忘記了蘇曉,反而心裡更多了一種煎熬。
胡非沒有問蘇曉怎麼知道的,因為冷酷的葉峰從來都是驕傲的,他不習慣有人在自己說話的自作聰明的向他問話。
「昨天晚上,電視里放了一段領導來視察這個工地的新聞,而且鏡頭給一個自稱是特殊工種的農民工一個特寫,蘇曉剛巧就看到了這則新聞。」
「那樣也能認的出來?」胡非吃驚的大叫,「我覺得可能連我自己都不能認識我自己了,蘇曉,她怎麼會認出來的?」
「別忘記你的眼睛還露在外面,」葉峰冷笑,隨即又嘆息道,「蘇曉確實很想找到你,他一直都在找你,我們都勸她,說不真實,他卻說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胡非呆住,心裡暗呼,「不會吧,這麼玄?」
葉峰看了眼胡非,臉色回復一如既往的漠然,「你有未婚妻的事情,蘇曉還不知道。」
杜雪?胡非頓時一涼,心裡剛剛冒出的去見蘇曉的念頭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一個苦笑,「既然你們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告訴蘇曉?」
葉峰卻沒有回答胡非問題的意思,自顧自的說著,「我不知道你重生後為什麼會甘於現在這樣的生活,你難道已經忘記了我們,包括整個世界,都只有不到十個月的時間了嗎?」他忽然用一種無比認真的眼神看著胡非,「告訴我!」
胡非很不喜歡葉峰這種非常習慣的,發號施令般的問話方式,只是心裡到底不會將末日的那些成見帶過來,畢竟現在就算葉峰再權勢滔天,他胡非再一名不文,可是他們心裡都有著一個關於未來的同樣的一個,秘密。他沒有直接回答葉峰的問話,只是反問道,「為什麼你這麼想知道,我明知道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卻還是選擇延續這樣的生活?這不應該是你問的,這不是你!」
葉峰的臉上忽然有些頹廢,又有些無奈,他搖了搖頭,「要是我還是以前的我,那麼我無論無何也不會來這裡找你,即便我們在一起共患難過,我也不屑過來。」
胡非冷笑,「這才你葉公子的話!嘿嘿,那麼今天你為什麼來這種髒兮兮的地方?」
「明日,」葉峰搖頭道,「因為明日,那個神!」葉峰看了眼胡非,臉上忽然有種歇斯底里的憤怒,「只有一眼,那個女人就一直留在我心裡,每次都在提醒我,我是多麼的卑微!」葉峰咆哮起來,「所有的一切!她只是靜靜凝立在虛空中用一種無法言說的眼神!看著,甚至嘲笑!都是掙扎!都是掙扎!」
胡非默然,事實上他也有這種感覺,不過卻沒有葉峰來的強烈。葉峰本來自以為是天之驕子,許許多多的人在他眼裡都是一種掙扎的生命,而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主宰。可是在末日他垂死掙扎的時候,真正的神出現了。於是一種巨大的落差呈現出來,他完完全全的從神壇打落塵埃,他忽然間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卑微,他和所有掙扎的生命其實都一樣。像他這種人,即便是有再大權勢的人壓他一頭,他也不可能會改變心裡的認知,去臣服,去妥協。
可是,明日,她真的是一個神。一個所有人的神,一個主宰天地所有的至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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