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蘇醒
一滴鮮紅的血落在水杯中,一隻白色的老鼠喝下杯中的水后被放在籠中,盯著籠子的兩人定定地看著,一個下午過去了,小八揉了揉眼睛,用力地眨了幾下。
「辰風,看來毒是完全解了。」
「嗯。」辰風淡淡地應著。
小八擠擠眼,她以為醉生夢死真的能解毒,哪知道還要加入別的什麼葯。一個月前,她總算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每天灌上三大碗苦藥,總算把體內的毒都解了。她淡笑地看著辰風,他卻面無表情,上次她亂吃藥的事他還在生氣,聽說當時他把她屋內的桌子都拍斷了。她不過是昏了半年,再說她是相信他才敢這麼做,他也不用氣到現在。她暗暗嘆氣,盯著那隻生機勃勃的老鼠,擔心地站直身子。
「辰風,這隻老鼠喝了我的血以後是不是不怕老鼠藥了?」
辰風見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話,嘴角不由搐了一下,良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以後不要再做那種事,要是出了一點差錯,我們怎麼辦?」
小八重重地點頭,「我保證不敢了。還有,這一個月的葯,你是不是故意用了最苦的藥材?」
「你才知道,」辰風暗笑,看到她埋怨的樣子積在心裡的陰霾煙消雲散,忽然他微一皺眉,遲疑地看著小八,「初聞,你打算怎麼辦?」
這半個月來,她知道自己毒快解了,便開始準備離開,門裡的人都知道,包括初聞。她微微一笑。醒來的時候真的嚇了一跳,一個頭髮蓬亂的男子抓著她的手喜極而泣,她看了許久才認出他是初聞。看到他憔悴得連眼睛都陷了下去,她不禁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給他一段回憶並不是讓他思憶成狂的。像是再生為人一般,她看破了許多,欠他的情大概註定給不了了,她不想再拖下去。
「我知道要怎麼做。」
她露出讓人安心的眼色,慢步離開了辰風的院子,回屋時,玄夜迎面走來,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半點表情。小八走到他面前,笑著朝他找招呼,他點點頭。
「玄夜,你上回說我會將來會幸福,是不是真的?」她調笑著問。
玄夜點點頭,「是。」
「那初聞真的會一生孤獨。」
他微一皺眉,「每個人的命運都存在著變數,周圍的人會影響他。你,是他命中最大的變數。」
「不要把我說得那麼重要,」小八嬉笑著,咬了一下唇,「也許,孤獨也會是一種幸福吧。」
「你幸福就好。」他淡淡地說著。
小八點點頭,微微笑著,她的幸福她也不知道在哪裡。毒已經解了,心跑到了外面,她不知到底為什麼要出去,總覺得想要做些事,證明自己活過。晚飯的時候,她宣布她第二天要下山的事,他們想要勸她,見她去意已決,便不再說什麼。她淡淡笑著,看到初聞的碗到最後仍是滿的,便知他放不下,她欠他的,她會還他。
夜深了,初聞房中帶著憂傷的曲子仍不時撥動著別人的思緒。小八遲疑著,推門進去,他淡笑地看著,停下手上的動作,輕抿的唇帶著隱忍。有時候一個人不一定是不幸,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才是不幸,她試過兩次,知道其中的痛,她對他的好,他知道與愛無關,再這樣下去,只會增加他的悲傷。
「明天一早我就下山,最好在別人起床之前。」她淡淡地笑著,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不是說要帶我一起去。」他飛快地用手比劃著,期盼地看著她,她是不捨得他難過的。
她為難地看了他良久,輕輕嘆惜,「對不起,初聞,我要食言了。」
他的笑僵了一下,「我明白。」
「還有,」她鼓足勇氣繼續說下去,「我和你的戀人關係,在今天結束。以後,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你……」
看到他盛著淚水的目光,她說不下去,她很怕現在心軟以後就再不能離開。明知這一刻遲早會來,他還是覺得心痛,收回眼中未落下的眼淚,他不想拖住她的腳步,在她出口勸他之前,他重重地點頭,表示答應。他會放她離開,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小八愧疚到了極點,她傷害了世上最好的男子。
「對不起。」她低聲說著。
他搖搖手,仍要淡淡的笑,眼中的淚卻掙脫地要掉下來。她忙走到他身前,他倔強地別過臉,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他想讓她走得安心。她捧著他的臉,心疼地看著他臉上的淚珠,俯身輕輕吻掉。他驚訝地站起身,退了一步,眼中的淚掉得更凶,似在無聲地控訴她的無情。不要再對他好了,他怕捨不得放手。她走到他面前,抱著他略帶顫抖的身體,踮腳吻掉他掛在下巴上的淚,他想要拒絕,身體卻漸漸平靜了下來,還是想要靠近她的溫度,哪怕是傷得更重。
「我們現在還是戀人。」她靜靜地說,繼續吻著他的淚。
他抱緊她,低頭吻著她的唇,至少在結束之前他想記住她的氣息。她感受到他的冰涼與苦澀,不禁跟著心酸,她一定傷透了他的心。綿長的吻,他不想停下,她便不停,他想要留住更多,她便配合。當他們**相對躺在床上時,她已經騎虎難下,剎那的遲疑,在觸到他睫毛上的淚珠時,化為主動,她不得不繼續最後的告別,如果這能安撫他心裡的傷。第一次進入身體的痛,差一點氣得她想要罵人,但是因為對方是初聞,所以她忍了,中毒的時候再大的痛她都不在意,那痛是為了忘記司徒風,這痛是為了補償初聞。**相撞的聲音在寂寞的夜中唱著離別的歌,她聞到了悲傷的味道,滴落在她身上的汗滴,是他的身體落的淚。
「初聞……」
她一次次叫著他的名字,隱在後面的三個字,不會是「我愛你」而是「對不起」。他知道她想說的話,不知聽到那三個字,卻想聽她叫他的名字。這一次,就當是他唯一的一次放任自己留住她的愛,趁他還是她男朋友的時候。他真的真的很愛她。
事情超出了她的預計,她本來是好心勸他然後答應他買很多東西回來補償他的,但是做就做了,她不後悔,這一生大概也不敢再去愛什麼人了,有了這樣的開始,她下了山也許真的能放心地去采草,如果她不怕背負更多情債的話。快天亮的時候,她看了一眼躺在身邊的初聞,良久還是不知要說什麼。忍著身上的酸疼離開了他的房間,他沒有睡,她知道,但是告別的話她說不出口。回房拿了包袱,她下了山,臉上寫滿了無奈,當看到準備好的馬時,她的怨氣徹底爆發,就算她對不起他,他也不用那麼拚命,她現在身上疼得要命要怎麼走。認命地牽著馬,她慢步走著,開始懷念自己那輛牛車,耍帥當俠客太累,她還是繼續當她的懶人比較好。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她的第一次連同她失敗的有一樣,白白地沒有了,同樣是痛,同樣是狼狽地離開。她大概天生跟愛犯沖,無論是身體上的愛還是心靈上的愛。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五年過去了……
「你們聽說了嗎,蒼穹門的鏡大俠要和天羅教的司徒小姐成親了。」
「這消息江湖上誰不知道呀,司徒小姐原本是和別人定了親,她不同意那門親事和鏡大俠逃婚,事隔兩年才敢成親。你不知道司徒小姐的父親司徒辰雷是天羅教中最古板的人,要讓他同意這門親事,難呢。」
「鏡大俠那麼好出身,他還挑什麼,換別人早就同意了。他的四個師兄弟,花大俠娶了天機樓的樓主,司徒大俠娶了花家五小姐,莫大俠娶了林女俠,他們都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
「是呀。這次鏡大俠成親,請了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還向武林傳出消息找一個叫小八的人,如果她不去,就有她受的。你們知道小八是誰?」
「沒聽說過,我記得蒼掌門也叫過小八這個名字,應該不會是她,她五年來閉關修練,連他們的婚禮都不參加,一定是在練絕世神功。」
……
官場旁的茶棚內,人們紛紛談論著蒼穹門鏡玄夜的婚事。邊上的桌子,一個穿著斗蓬的瘦弱漢子飛快吃著面,一身布衣打著補丁,黝黑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再加上一把大鬍子,經過的人都不敢跟他同桌。他似乎對他們說的話並不感興趣,直到一碗面下了肚,他才抬起頭。
「鏡玄夜,算你狠。」他憤憤地說著,拿起另一碗面。
他們那點事,她知道得最清楚。花家五小姐花流靜性格溫順,四年前得了怪病,藥石無靈,流連請辰風前去相救,想不到她醒來后對他動了心。病好后,辰風回到蒼山,過了一個月,她一個人尋到蒼山,還上了山頂,如此柔弱的女子能這麼做,辰風哪能不感動,兩人交往了一陣就成了親。司徒風靈,辰雷的女兒,小八怎麼也想不到古板的辰雷會有那麼潑辣的女兒,她逃婚碰到前去尋緣的玄夜,就想借他躲過這場婚事,他要了她的八字發現兩人是天造的一對就同意了,她本來利用完他想離開,他爽快地答應讓她生出不滿,她怎麼也是天羅教中的美人。玄夜是去尋緣,緣盡他便能安心呆在蒼山,想不到風靈一直跟著他,變著法子跟他作對,他不為所動。到了蒼山下,她頂不住了,失聲大哭,玄夜沒法子問她想怎麼樣,她說要嫁,他同意了,他一直是最簡單的人,反正她也不討厭。
一年前的武林大會他們曾找過小八,小八遠遠看了他們一眼便離開了,她還不能見他們。當年離開蒼山,她先去皇宮要了龍勁羽答應要給她的錢,再易容去了天羅教指點司徒風內功,過了三個月,她去了別處,四海為家,當了俠盜不留名,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司徒風成了這一界武林盟主,比武結束那晚,她站在角落裡看著他在屋頂上坐了一夜喝了一夜的酒,心裡不禁黯然。
面有些吃不下去,她放下一錠銀子站起身上,斗蓬下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抱怨聲,「爹,你那麼快吃完了。」
小八微皺一下眉,將懷裡的孩子放在地上,孩子剛剛睡醒,微微睜開的眼睛露出鑽石般的光采,粉嫩的皮膚泛著粉紅惹人憐愛,看到的人莫不嘆惜這麼好的孩子竟然穿著粗布衣服真是可惜,當看到小八時,他們不禁懷疑那孩子是不是他拐來的。小八無視周圍的目光,暗暗嘆氣,這個小鬼又在裝可愛了。她蹲下身,捏著他的臉。
「阿九,我們去一個有好東西吃的地方好不好?」
他點點頭,在她耳邊低聲問,「你這回又想去哪裡騙吃的?」
小八不禁加重手上的力道,「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
他嘟著嘴,揉著被捏疼的臉,她絕對是嫉妒他比她可愛,「去就去,又不是第一次。」
小八暗笑著抱著他上了一輛普通的馬車,為了逃避他們的追蹤,她下了不少功夫。阿九坐在車內,微微低下頭,「娘,上回你說帶我去看爹,到底是什麼時候?」
「武林大會的時候不是看過了。」
「那怎麼能算,我還那麼小,都不記得了。」
過了一年,你也不見得大了多少,小八暗暗說,揚起手中的馬鞭,「這次去的地方,你爹也會在。」
「真的?」他的聲音透著興奮。
小八黯然地點點頭,臭小鬼她竟然比不上一個沒見面的爹,早知道就不生下來了。她嘟著嘴,當初知道懷了孕,她想過不要的,後來想想還是順其自然,打打鬧鬧的事沒少做,肚子仍是一天比一天大,等孩子生了下來,她想不一定會養活,就先不跟他們說了,結果他越長越精神,現在就會氣她。也許該讓他知道,她淡淡地想,孩子跟著他會好過一點,她帶著他,只會讓他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