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守老人還沒趕到城門口時,就看到一條排的長長的看不到頭的隊伍,男女老少夾雜其中。太守加緊步子,又走了一段路程,才隱隱看到一白一黑兩個人的身影!
程洛水一邊在旁安慰病人,一邊幫忙開著藥房,忙得不可開交。沈笑側著身子,一邊看病,一邊不時怒氣騰騰的瞪著程洛水,眼睛里冒得火雖讓她心裡感到一絲絲的內疚,但望著前面看不到邊的病人,又忽然變得很坦然。趁空隙,她輕輕的附在他耳邊,吳儂軟語:「相公,不要生氣,快點看完病,我們就可以走了哈!」話畢,嫵媚一笑,風姿搖曳。轉身繼續忙活手裡的活!他看的心裡一緊,搖搖頭繼續看病!
他看病很奇怪,也不診脈,也不詢問,只是在病人臉上掃一下,便開出藥方,或直接從背後的瓶瓶罐罐里倒出形形色色的藥丸,或在病人的腿上背上肩上拍一下,病人就喜形於色,感恩戴德,千恩萬謝!
太守盯著這個奇怪的大夫看了半天,實在是沒看出什麼名堂了,就在他失神的時候,家丁已經帶著一幫婢女來到了太守的身邊:「大人,您看?」
沈笑也老早注意到這位白髮紅顏的老人,一看其穿著打扮,便明白非富即貴。在這多災多難時候,有能力逃離此地卻面色安詳處亂不驚依然堅持留下的人,就只能是這座城池的主宰者——郡城太守舒伯夷!
忽然白翁眼中一亮!混沌鴻蒙之中,忽然一道光亮照了進來,一切便瞬間清晰起來!
舒伯夷慢慢走到沈笑面前:「我是這裡的太守,請問沈大夫,你可有把握除治這場的瘟疫?」
果然,夠直接!
沈笑頭也沒抬,表情甚是倨傲,但現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指責,畢竟,人命關天的時候,一切禮節一切地位,都顯得力不從心!
「你認識我?」
「普天之下,能做到既不望聞切脈,又不詢問病情,兩眼之下便見分曉的,恐怕也只有那個既非邪派處事又難循常理的沈笑沈公子了吧?」
「是嗎?」沈笑冷笑一聲,一臉不屑!
舒伯夷也不生氣,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旁邊,看著眼前的一切!
看著病人的臉上有了喜色,這個七十老翁竟也高興的像個孩子。夕陽西斜,仍有無數病人在等著醫治!沈笑忽的站起來,把剛寫好的一張紙條遞給舒伯夷,然後頭也不回的拉著程洛水離去!舒伯夷看著這張紙,瞭然一笑,背過身去吩咐了管家,瞬時,管家家丁婢女紛紛散去……舒伯夷又轉過身對著人群,朗聲道:「各位各位,今天時日已晚,大家都集中到官府衙門裡去,那裡會給大家準備好療傷的葯湯,現在,就請大家紛紛移駕吧!」
舒伯夷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笑容里有感激,亦有尊敬!
程洛水望著一言不發的沈笑,心裡戰戰兢兢,但也無愧於心!哎……這個男人,哪都好,就是太彆扭!
「好了,相公,我知錯了!我只是看到那麼多的難民,都那麼可憐,而相公你的醫術又那麼高明,沒什麼病是你治不好的,所以……你看,當被醫好的人用神一般尊敬崇拜的眼光看著你的時候,你知道你有多偉大嗎?相公啊,我們以後要是再碰到這種情況可不可以再……」程洛水自顧自說著,忽然沈笑一轉身,用殺人一般的眼光盯著她,她才使勁咽下餘下沒說完的話……
「沒有下次!」又開始冷冷的說話!
「喔……」長長的拖音里有小小抗議的味道!
長夜!幽涼!今夜無月,出奇的黑!
程洛水窩在旁邊這個男人的懷裡,東蹭蹭西蹭蹭,睡的好像很不安慰,眉頭微蹙,好像在考慮一些難解的心事!沈笑低頭看著懷裡的小人兒,輕輕的嘆了口氣。自從向北以來,夜裡的空氣既濕潤又寒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默許了她的親近?又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開始縱容她的一切……是從程家初次相見開始的嗎?還是身為大小姐的她為給他買一件禦寒衣物而當眾彈琴賣藝的那次?腦子裡的事如電影般一閃而過,但好像中間漏了一段最重要的,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來,理不出任何頭緒!
深夜在延續,累了一天的兩個人兒也慢慢的沉入了夢鄉!
夜黑風高,這本就不是一個安份的夜晚!太安靜,反而詭秘叢生!讓人防不勝防!
待兩人昏睡后,隱藏在四周的兩個人才在黑夜中露出如狼般精亮的眼睛!
好像睡了很久,程洛水悠悠的睜開雙眼,依稀看到兩個陌生人的背影,她以為是在做夢,又緩緩的閉上眼睛……不對,她迅速睜大眼睛,才發現此時的她被綁在一間破木屋子裡,手上腳上全用繩索綁著!除了眼睛之外,動彈不得!
相公呢?程洛水慌張的打量著周圍,卻沒發現沈笑的身影!這是什麼地方?相公也被抓起來了?她一想到這,也顧不得身上的繩索,慢慢的朝門口的方向爬去……
一身白裳,瞬時慘暗一片……
忽然門被打開,一個高大兇猛的人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像提小雞一般的把她扔在了背上。程洛水忍著巨大的顛簸起伏,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盡量冷靜沉著!
好像過了很長時間,男人一把把她扔在了大堂之上,粗魯的給她解開捆綁的繩索,然後退到一邊去。程洛水忍著渾身的疼痛慢慢地站起來,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程小姐,如此相請,有不到之處還請諒解!」坐在大堂之上臉上有著陰冷氣息的人幽幽的開口,聲音里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程洛水筆直的站在大堂之上,眼睛里沒有絲毫情緒,平靜的盯著說話之人:「請問,閣下是?何如知道我的名字?」不管你是人是鬼,此時只不過是心裡的較量,如果還沒上戰場,自己就底氣不足,那麼下面的戲如何鳴鑼開場?
「好氣魄!不愧是程月峰的妹妹!」
程洛水心下一驚,他怎麼知道哥哥的名字?難道他是哥哥的敵人?看來裡面的關係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
「哈哈,程小姐不用驚慌,此次請你而來,別無他事,只是想和你的哥哥和白雲易敘敘舊而已!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他們兩位,想必不用多長時間,你們就可以團聚了!所以,這段時間就只能暫時委屈程姑娘你在此小住了!」
「我的相公呢?」
「喔,你是在說你那位天下第一邪公子沈笑吧?我們只是趁他不注意時,在他身上用了一點點的軟筋撒和一點點的七命絕!哈哈,不用擔心,你相公他現在除了渾身無力武功盡失之外,還有七日的壽命!夠撐到見他的大舅子的了!哈哈哈……」
什麼?七日壽命?怎麼可能?相公是天底下醫術最高明的,他怎麼會?不可能,他一定會救活自己的!但是……
「你如果想讓我活著見到我哥哥以便配合你的計劃的話,就把我和我相公關在一起吧!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男人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吧,就讓你們這對時日無多的苦鴛鴦多呆幾日吧!反正,你們也逃不出握的手掌心!
揚州城!程府!
程月峰一臉陰沉的站在窗口,雙手負立!白雲易也一臉沉默,華麗的大廳里一片死寂!
「雲易,你可以不去的?我們程家欠你太多……」
白雲易慢慢地搖著手裡的扇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我和洛水的緣分吧!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
程月峰隔著八欞窗,默默地看著很遠的地方:「洛水她,哎……我這個當哥哥的有些事情也無能為力啊!這次烈焰火候再現江湖,不知道又要死傷多少人命……我只求我唯一的妹妹能安好!」
白雲易苦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其實,這次陪同前往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還想去了結一樁一直未接的事情……
「你們倆此去,前途未卜!萬事都商量著辦?切勿逞強!」
不知何時,程老太爺穩步踏入正廳,臉上紅潤明朗,眼睛攫攫,看來已經完全康復了!
程月峰趕緊上前扶住老人,一臉恭敬:「爹,你怎麼出來了?」
老人慢慢的坐到太師椅上,呷了一口清茶:「我老了,不中用了!幫不上你們什麼忙,只是有幾句話想囑咐你們一下!」
白雲易和程月峰分立在老人兩邊,恭敬地聽著老者的訓誡。
「你們倆從小一塊長大,但脾性卻完全相反。月峰做人太過於鋒芒畢露,所以容易招來猜忌!雲易則沉穩幹練,心思縝密。所以,這一役,月峰你一定要斂住性子,凡事都聽雲易的!要不然必吃大虧!」
「是,爹爹,孩兒謹記了!」
「恩!雲易你呀,遇事太心軟!做事不夠果決!這次面臨火候,你們一定要穩中求劍!遇事三思而後行!找其弱點,功其不備!」
程白二人對看一眼,微微一笑!
老人沉思良久:「那個沈笑雖然救了我的命,但竟然拐跑了我的寶貝女兒,哎……此次被算,也是他性格乖戾的結果!怪不得人!洛水天性聰明,遇事沉穩,應該不會受太多難為,畢竟火候這次的重點在你們二人身上!如果你們能見到沈笑,告訴他,柳宮燈算我送給他和洛水的成親禮物吧!有空多回來看看握這個孤單的老頭!」
程月峰苦笑一下,還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活著回來呢!老爹對我們也未免太樂觀了吧!
程洛水被兩名黑衣大個子帶到一間破茅屋門口:「進去吧,沈笑就在裡面!」說完轉身就走!
程洛水得到自由后,立馬沖了進去,一推開木門,便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笑閉目躺在床上,一臉安詳!
她慢慢地走過去,像怕驚擾了他,又像不敢相信昨天還跟她生氣的男人現在怎麼一臉死寂?怎麼可能?
她緩緩的蹲在他的面前,用手輕輕的搖了一下紋絲不動的沈笑,眼淚啪啪的直直往下落,一滴一滴的緩緩落在沈笑的臉上!她咬住嘴唇,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但劇烈抖動的雙肩泄露了她的傷悲!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要接二連三的去面對至親至愛的人從我面前消亡而無能為力?這深深的挫敗感比任何折磨都要難受!天知道,這撕心裂肺的疼痛要用多少意志力才能壓抑住?
沈笑睜開眼睛,默默的看著趴在他身上痛哭卻拚命不讓自己發齣劇烈聲音的程洛水,他這個還未拜堂成親的妻子,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肯真心關心他陪他走天涯的女子,這也是唯一一個他想用生命去陪伴一生給她快樂的女子!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確定的一件事!
「洛水……」
程洛水猛的抬起頭,對上沈笑幽深的眼睛,淚水無聲的滴落下來,聲音顫抖:「相,相公,你沒死?」
沈笑笑了,語氣里第一次露出寵溺:「傻瓜,我們都還沒真正成親呢,我怎麼捨得死啊!「他抬起手,費力的抹掉她眼角的淚水,誰知越抹越來,最後只能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過了良久,她終於止住了淚水,破敗的屋子裡一片安靜!他們就這麼抱著,誰也捨不得鬆手!
「相公?」
「恩?」
「如果這次我們能活著出去,已習慣形單影隻的你還願意要我這個老是惹你生氣凡事亂做主張又自命不凡的我嗎?你還願意,要我嗎?」
「要,當然要!以後我們都不分開了!」
程洛水痴痴的笑了,沈笑低下頭,吻上她的唇!以後,就倚君走天涯了,自此不忘!
這一次,他們是如此契合的聽到了對方心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