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恩圖報

第二章 知恩圖報

進入了自家門院,院落里有一種花葉敗落的氣息。這是楚有才租來的院子,簡陋之極,丫環紅菊戰戰兢兢地拿著門栓在旁邊,低聲說:「姑爺回來了。」她看向遠處王海離去的身影,猶自帶著驚悸,想來應該是王海和那打手敲了一會門,說出一些威脅的話嚇著她了。

「沒事了。昨天夜裡到今天可有其他人來過?」楚有才擔心那老鴇已經來過了。

「沒有。」紅菊搖搖頭說。

楚有才略微安了心,然後進了門,卻是見到一個少女斜站在門邊,她身材嬌小玲瓏,穿著青色的粗布衣服,依然能襯得她異常美麗,如同玉蘭花獨放,只是她眉宇間帶著哀愁疲倦之意,是無論如何也消解不去的。

而床邊還有件正在縫補的衣服。

少女見到楚有才回來,臉上雖然依舊沒有笑意,但卻是很殷勤地上前,幫他把外衣解開,放到一邊:「官人回來了。」她注意到楚有才的衣服上有許多泥濘,而且額頭上也有磕破的血跡,又是擔心又是憐惜,說:「你受傷了?是剛才那些人動了手?菊雪,趕緊去請大夫。」

這少女,正是雲翠仙。

楚有才搖頭阻止說:「不必了,只是皮外傷,已經痊癒了。」

雲翠仙毅然說:「不行,你不要逞強,萬一傷到身子,落下病根怎麼辦?」菊雪應了,便匆匆出了院子。

楚有才見拗不過雲翠仙,也就算了。這一刻,雲翠仙認真地凝視著他說:「你是我的丈夫,我自然是死心地和你過一輩子。這些日子你因為欠債而焦心,我無法替你分憂,哪能不慚愧?但家裡已所剩無幾,只有那個丫頭,轉給別人還稍稍能解決點用度。」

聽到這裡,楚有才握緊了拳頭。

楚有才前段時間敲桌子、扔筷子、罵丫環,雲翠仙從來都是忍受,還覺得無法分憂而慚愧;楚有才在外花天酒地,和老鴇吃酒考慮把她賣了,還一夜未歸,可是雲翠仙還完全替他考慮,要把丫頭轉給別人來減輕負擔。

這樣的女子,讓人感覺到何其慚愧?何其感動!

楚有才內心一酸,他注意到床邊那縫補的衣服,注意到雲翠仙手上還有幾處傷口,那顯然是這些日子縫補衣服傷到了。要知道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她的家裡送來了許多的衣被、用具、首飾,足以讓她過小康的日子,而她知書達理,顯然是學過四書五經,甚至還會琴棋書畫,而到了他家,她卻要艱辛度日,主動去縫補衣服來貼補家用。

這樣的女子,誰可忍心?

這是一個值得相守一生的女子!

楚有才這瞬間思慮萬千,最後臉色一正,認真地凝視著雲翠仙說:「翠仙,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

雲翠仙呆住了,驚詫地看著眼前的楚有才,容貌依舊,可是那語氣的真摯,讓她感覺到一陣陣溫暖。成婚一年,她從來都是在被辱罵、壓抑的情緒中度過,從來沒有得到楚有才真誠的對待。

——這是要賣自己之前,最後一絲的溫暖,還是楚有才那一慣的虛假?

她早已經猜到楚有才要把她賣了。

她強裝笑顏,說:「我沒有受苦,真的。」

她想起她的母親,母親身體不好,擔心自己的婚事,雖然家境殷實,可是卻更多想著能讓她有美好的婚姻,若是知道自己如今這番遭遇,只怕是擔心和痛恨得要命吧!

楚有才本來就不指望自己能打消雲翠仙的顧慮,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只有拚命努力,長期的潛移默化才可,但此刻見到雲翠仙凄苦的笑容時,他內心滿是憐惜之意,心下一陣觸動,轉向窗邊的桌子,用毛筆一蘸墨,寫下了一段詩文來。

原來他想及這個世界以讀書為尊,這個時代常借詩詠情,不由寫下了:「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一首悼亡詩,玉生煙這個典故是全詩的感情基調。古時代里,紫玉愛上貧家男子韓重,韓重向夫差求婚未果,外出遊學,紫玉相思成疾而亡。韓重歸來後到墓前祭奠,紫玉感動得從墓中走出,兩人在墓中結為夫妻,紫玉臨別時贈珠給韓重。韓重把珠給夫差,但夫差認為韓重是盜墓所至,當下要將韓重處死,紫玉便出現在吳王夫差面前說明真相,而紫玉母親想要抱紫玉,她卻化煙而去。

寫下這些詩句的同時,楚有才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當年那個幸福的少女雲翠仙,在富貴家裡成長,如玉般的女子,有著夢幻精靈般甜美的笑容,可惜笑容如煙般再也不見。

那海中珍珠上閃著的淚光,是如今她的模樣。

他不忍心這樣的少女再受苦,他一定要改變現狀。

還有三天時間,他一定要解開眼前的危局!

「這詩,這詩……」

雲翠仙本就是文辭功底深厚之人,乍看到這詩句的前面兩句,就感覺一陣浩蕩的文氣撲面而來,隨後詩文里處處用典,卻妙若巔峰地表達出各種細緻的感情,讓人感覺情無處不在,無處不美。

但讓她觸動最深的,則是最後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寫的難道是懷念他初次和自己見面時的場景?那時楚有才跳脫頑劣,難道是因為情出至真,茫然失措的緣故?只可惜此情已成追憶了。

他有如此大才,可是為什麼每逢自己讀書時,他都滿臉不耐?

瞧見雲翠仙靜默原地,楚有才心念萬轉,三天後的危機迫在眉睫,自己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行非常手段!

他上一世家境貧寒,而且還有妹妹需要照顧,若單靠死讀書,只怕早就餓死了;而自己所在的醫科大學,是全國三甲,想讀研讀博,其中不乏有許多官員的後輩虎視眈眈,自己最後脫穎而出,其中曲折,若非自己行非常手段,豈能水到渠成!

就在這時,忽然窗戶一動,一隻雁兒展動著翅膀,落在窗邊。

楚有才目光一掃,瞬間已注意到那雁兒似曾相識,其腿上似乎還有一些血跡。

難道是?

這一刻,那雁兒發出「啾啾」的聲音,向楚有才畢恭畢敬地鞠躬,然後飛到了楚有才的身邊,並用雁嘴銜著楚有才的衣角,一副要讓楚有才出去的樣子。

「果然是這雁兒,如今它在感恩圖報?」楚有才心下一動。

花妖鬼狐,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這雁兒如此有靈性,楚有才自然相信對方不是無的放矢。

便在這時,門外忽然有響動,楚有才心下一驚,不會是那老鴇到了吧?連忙向外走去,卻是看到丫環紅菊帶了個大夫前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夫替楚有才把脈,又看了看背後的傷口,便說及不打緊,只是皮外傷,讓楚有才靜養,並給出了一味補氣的藥方,而雲翠仙則把一根銀釵遞給了大夫當報酬。大夫惋惜地看了一眼雲翠仙,便接過銀釵,說這些夠診費和三劑藥方,讓紅菊跟著他去藥店抓藥。

而雲翠仙則去外面井裡打水,想要給楚有才擦拭身體。

而此刻,楚有才走到窗邊,對還在窗邊的大雁低聲說:「雁兒,你是要帶我去外面嗎?」

雁兒點點頭,發出溫婉的叫聲。

楚有才不假思索地說:「好,你先出去,我隨後就來。」

當下他把外衣披上,便走出房間,對猶在打水的雲翠仙說:「翠仙,我有事情先出去一趟。記住,今天若是其他人敲門,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進來。」

見到楚有才毅然的樣子,雲翠仙認真應是。此刻她腦海里還滿是楚有才的《錦瑟》,她輕輕整了整楚有才的衣服,柔聲說:「官人不必為家裡念叨,翠仙在家裡等你。」

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從懷裡取出一根金簪遞給楚有才,說:「官人在外用度極多,翠仙只恨無法儘力。」

楚有才知道此刻乃非常時期,當下接過金簪,便跟著天空的雁兒出了門。

只是剛出門的瞬間,楚有才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向前急走幾步,然後側回頭,楚有才很快發現有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的身後不遠,看衣著及其腳上的蟒紋鞋,像是楚郡王府中人,楚有才不由皺了皺眉頭。

他急走了幾次,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對方,只能暫時作罷。

就這樣跟著天空上的雁兒,楚有才到了碼頭邊。燕州府東面是為海港,此刻已是午後,烈日灼灼,海面如銀濤卷雪,雪浪翻銀,浩瀚壯觀,而碼頭邊有許多的大型船隻,下了鐵錨,停在岸邊。

而許多人正圍著一艘巨船,似乎在搶購某物而變得熙熙攘攘。

楚有才注意到,這巨船船艙上滿船紅焰焰的,遠遠望去,如同萬點火光,一天星斗,而許多人則在購買這紅焰焰的果兒。

楚有才乍然回頭,發現那雁兒徑自飛向了那船隻之上,在上面盤旋甚久,這才遠遠離去。

難道這果有異?或者是這船里藏著什麼寶物不成?

此刻,一個果兒一錢銀子,已賣去了十之八九,而那紅果主人,一個文弱的書生,卻開始聲稱不賣了,說要自用。許多人不由說:「悔氣,來得遲了!」

楚有才隱約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這一刻,忽然一匹青棕馬飛奔而至,大喝道:「不要零賣,不要零賣!此果我家主人要贈送顧逐月大人。」

眾人聽到這話,露出尊敬之色,便遠遠走開。

那紅果主人目光伶俐,知道是個好主顧,便把簍子里的紅果盡數傾出來,還剩餘五十多顆,此刻楚有才見到那果子,猛地頭腦里轟鳴一聲。

這果紅如噴火,巨若懸星,幾乎和前世的紅龍果相似,但又比火龍果大了一倍之多。但讓楚有才感覺到吃驚的是,他曾讀過《三言二拍》,裡面的初刻拍岸驚奇有一篇和現在情況幾乎一樣。

文里寫的是一個文若虛的人,被人相有巨萬之富。他自持才情,不去營求生產,將祖上產業坐吃山空后,這才尋思做些生意,先請名家寫字畫於扇子上,要到首府去寄賣,結果陰雨天氣綿綿,使得這扇子受潮,導致書畫全毀,而他自此被人嘲諷,到處幫閑,和一些商人去航海,因為沒有本錢,隨手買了一些果兒當路上零吃。到了某城,他擔心果兒腐爛,拿在船艙上曬,引起了此國國人搶購,賣出了高價。

而後這文若虛回去時,到一島上,發現了一個碩大的龜殼,有兩張床之大小,驚嘆其大,權當奇貨,為免別人嘲笑他沒有置一貨回去,便帶上此龜殼。結果卻沒想到被一波斯人認出這龜甲之珍貴,出了五萬白銀收購,並送了一間店面,使得文若虛從此後立起家業,家道殷富不盡。

「不知如今這文若虛是否已經取得龜殼?那雁兒身有靈性,為報恩自然不會騙我,可能這文若虛已經得到龜殼!只是我該如何才能進入船艙,並探查那龜殼一事?」楚有才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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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聊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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