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姊姊跟那個歐陽瑾好一塊兒,總比跟你好,咱們伍家堂招女婿上門,那傢伙敢上門,要玩他還不容易,想跟我搶姊姊,沒門兒!你……你那時救了姊姊,我就知不對勁,半夜還來蹭食,你們倆窩在小灶房對坐,姊姊看你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要讓你進了門還得了!」邊說邊恨恨掉淚。

原來是他這個「情敵」不好拿捏,兩害取其輕,乾脆招個中看不中用的。

想來這位伍二小姐是曾見過歐陽瑾的,這姑娘忒會裝,生得也人模人樣,說是把歐陽瑾給玩了,他也信一二。

本來氣得不輕,可一聽她哭訴——「姊姊看你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心頭火還在竄,頭上頂著的那片火海倒被突如其來的甘露一澆,瞬間勢小。

他眯起利目,突然笑了。

伍紫菀被他那抹意欲不明的笑笑得心肝亂抽,頸后一陣麻,硬是鼓勇道——

「總之吃飽喝足就走,別打我姊姊的主意!」

「我沒打她主意。」他說得甚慢,雙臂好整以暇地盤在胸前。「但她已打我主意。她跟我求親,就等著我點頭了。」

簡直一刀斃命,半分不差直入要害,准得不能再准!

伍紫菀先是一怔,驟然間脹紅臉,順手抓著那壺熱茶擲將過去。

茶壺擲來時,鄔雪歌端坐著沒挪動半分,僅略側頭將臉偏開。

熱茶飛濺他上半身後,陶制壺器才「砰」一聲墜地碎裂,遂將他下半身也濺濕。

伍寒芝走到小宴廳門口時,恰見到這一幕。

「桃仁,快去打幾桶冷水倒進浴桶,喚陳伯和益順幫你,快點去!」她邊吩咐邊快步踏入,直直朝被熱茶燙得皮膚異紅的男人走去。

跟在身後的桃仁趕忙將一托盤的點心擱桌上,調頭跑開。

「嗚……姊姊……」伍紫菀跑過去拉住姊姊,先哭先贏,梨花帶雨得非常惹人心憐。

但她家大姊這次沒疼她,所有的關注都給了別人。

被陰了!

他武藝那般高強,她隨手砸壺熱茶過去,即便接不住還躲不開嗎?

他肯定是聽到廊上有動靜,知道有誰來了,才故意演這幕苦肉計!

可惡啊!

「嗚嗚……姊姊……」她淚掉得更凶了。

怕皮膚真被熱茶燙熟了粘在衣物上,鄔雪歌的衣褲是浸在大木桶的冷水裡才被慢慢地揭開或剪開的。

從頭到尾都由伍家堂的當家大小姐親自服侍。

時節又是冬天,不敢讓他浸在冷水裡太久,見膚上異紅淡去許多,伍寒芝遂讓人再兌了一大桶溫水供他洗浴。

之前查看他燙傷狀況時,她僅剪掉他大截的褲腳,他下身還是套著半截褲子的,待得浴身,她紅著臉想喚個小廝過來幫他,他卻不肯。

結果實在太擔心,她走不開,就退到凈房外邊候著。

兩刻鐘后——

鄔雪歌穿著一套嶄新中衣坐在客房長榻上,看著那名身為大小姐的女子忙碌地搗騰一小箱子成藥,熒熒燭光將她認真的眉眸鑲出柔軟朦朧,有什麼落進他胸間,畫開漣漪,一圈圈向外擴了去,又一圈圈迴響入了心。

其實膚上的燙傷真沒半點事,之所以泛開異紅全是以內力催逼出來的。

他不是不能斗,是懶得為誰費心思,交手幾回也已知曉,伍家大小姐完全是遇強則強、越危急越鎮定的脾性,而遇上弱的、殘的、傷的,她還真就沒轍,全然不見底線,把自個兒折進去也肯。

莫怪手足多年,她會被伍紫菀那臭丫頭粘得死緊還看不通透。

不過那臭丫頭今晚倒被他激得夠嗆。

當伍寒芝沉著臉問她為何如此無禮,那臭丫頭八成被姊姊冷凝玉顏驚著,竟非常神來一筆地指著他哭嚷——

「誰讓他生得那鬼模樣,藍眼睛紅頭髮,我討厭他,醜八怪醜八怪,看著就討厭!我不要他進伍家堂,不要不要——」

當下他沉默以對。

當伍寒芝將眸光移過來時,他很受不住般地撇開臉,並任由長發覆額、掩頰,想把一雙湛藍目瞳掩藏了似。

這招「無聲勝有聲」殺人於無形,立時將臭丫頭「殺」得節節敗退。

伍大小姐由他一人獨得。哼!

整箱成藥都是西海大庄甚得口碑、賣得頗好的熟品,伍寒芝之前已為他在傷處敷過一層降溫的冷脂霜,擔心他浴洗后把脂霜衝掉,遂又調製專門對付燙傷的薄荷凝肌膏。

「對不起……」

在他肩頸和胸前抹葯時,她眸眶突然紅了,雖忍著沒掉淚,但紫葡萄般的眼睛浸在水氣里,讓鄔雪歌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

「我沒事,真的。我皮粗肉厚,煮都煮不爛,一壺熱茶真不算什麼,真沒事。」他直接坦白,但……效果不怎麼好,姑娘家眼裡水光更盛,忍得紅唇微顫。

「菀兒那邊我會多開導,她說的那些,你莫要放心上。」她抬眸凝望近在咫尺的男性面龐。「還有,我覺得你生得真美,是真的很美的。」

她說的是心底話,不是敷衍,更無欺騙,他知道。

瞅著他時,她眸心會突然發亮,她看其他人時不會這樣,只有對著他時才會。

他哪裡長得好了?亂糟糟的、怎麼梳都梳不直的發,藍到層層分深淺的獸瞳,面龐輪廓如刀刻斧劈般凌峻。反觀她,什麼都溫潤潤,那樣秀氣清美,偏偏裁出一雙細長墨眉,眉一挑,挑出俊俏神氣。

她才是生得真美的那個。

他低啞道,「哪有你說的那樣好?不過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話一出,他兩耳發紅,她也被鬧了個臉紅過腮。

伍寒芝才要收回幫他塗藥的手,那隻柔荑驀地被他扣住。

他大掌整個包裹住她,那小手微顫,軟綿綿一團兒,握太重都怕掐壞她。

「就這樣吧。」他表情鄭重。

「……什麼?」

「如我這般的人,你若不嫌棄,便走在一道吧。」

不管是想安西海大庄眾人的心,抑或為她一己私心,她既要他,他願給。這是走出那片渾沌后,他尋到的真心本音。

見她雙眸眨了眨,像不確定聽到什麼,才一會兒,瞳心竄亮,整張鵝蛋臉都亮起來。

她的歡喜如此明顯,當真很開心很開心似,他心臟狂跳,清清喉嚨道——

「只是流浪成癖,不知這癮頭何時會再發動,若到那時——」

「到得那時,你告訴我一聲,我便明白的。」

她溫馴答道,螓首輕點,鄔雪歌卻微微一凜。

她便明白什麼?他對自己都不甚明白了。

突然,他記起她求親時說的——

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塊兒而已,不會有誰拘著你。

我不想錯過,總得問問才好。

我只希望鄔爺能親口知會我,不要不告而別、不要一走了之……

所以只要那樣就好嗎?

知會她一聲,沒誰拘著他,要來要去,全由他。

「好。」就那樣。他點點頭,表情較方才更鄭重三分,然後發現自己得到一抹很美麗的笑。

姑娘家朝他綻開如花笑顏,他下意識想去親近,不由自主一拉,伍寒芝遂倒坐在長榻上,身子輕撞他的身側。

她很快坐好,沒有退開,兩人肩並肩、腿挨著腿端坐。

鄔雪歌的寬肩自然高過她的肩頭許多,腿更是長了好幾寸,而她的一隻手仍在他五指掌握中……她竟覺自己很嬌小,明明她較尋常姑娘家還高,手長腳長的,這時卻可以小鳥依人。

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將她拉近了,那她……她也能主動些的,是吧……

她依偎過去,貼靠在他單邊的肩背上。

感覺他身軀先是緊繃,而後緩緩放鬆,任她依靠。

她閉起雙眸靜靜品味這一刻,唇上笑花一直都在。

當家大小姐的婚事一定下,整個西海大庄可說是薄海歡騰、喜氣洋洋。

大庄的人最是護短,有理要護,沒理更要維護,這招贅進來的女婿是要當自家人來護的,只要跟大伙兒是一條心,待大小姐好,什麼阿貓阿狗之流的角色他們都寶貝得下去,但大小姐果然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兩下輕易請君入甕,隨手一招就是個武力高強、戰鬥力衝天的小丈夫。

聽說小了當家大小姐一歲呢,大丈夫模樣的小丈夫,甚好甚好啊,聽姊妻的話才能大富大貴,這上門女婿也是個有福的。

至於伍家堂里的三位主子反應各有不同——

即將成親的伍寒芝在大伙兒面前仍一貫淡然定靜,大庄百餘戶人家輪流上來恭喜個沒完沒了,她就是笑,淺淺含笑道謝,沒太多表情,可眉眸間是瞧得出歡喜顏色,喜上眉梢得頗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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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獸還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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