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語城不確定的試探的問:「楚子狂!是你嗎!你還在嗎!」
「……」
「喂!」
「……」
「你還在不在!」
「……我他媽的當然在!」
良久的沉默之後楚子狂突然爆發了,他憤怒的沖著電話大吼,然後一陣煩亂的腳步聲。語城知道他又失控了,正滿室暴走呢。
他不是小腿受傷了嗎!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暴走的起來!
語城心慌意亂的腦子一度變得混亂起來,極度混亂之中居然想到一個這麼白痴的疑問。
「你的腿………不是受傷了!」她怯怯的問。
楚子狂一愣,沒有回答,隨即跳過問題,直接進入自己的思維模式:
「你是要自己回來還是我帶你回來!」
「……楚子狂,我不會回去的。」
「沒關係,我明天就過去,你就躲吧,等我抓到你,你後悔都來不及。」
「還有什麼是值得我後悔的!」語城突然反唇相譏:
「我還有什麼東西落在你的手裡可以讓你制約我的!孩子嗎!」
一提到孩子,語城的情緒也開始失控,大聲哭了起來。
「是你這個混蛋!你帶走我的孩子,我連見都沒見過,她就死了!這都是你害的!」
楚子狂一陣語塞,語氣明顯的弱了一點。他似乎開始慢慢明白語城的思維了,雖然他對於父母孩子一概都不在乎,可是在語城的心底,這一切好像都是很重要的。
「少她一個有什麼了不起!你不是還有兩個嗎!你喜歡,我們可以再生!」楚子狂又開始他的強盜邏輯了,語城頓時覺得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語城不說話,楚子狂於是愈加暴躁。他瘋狂的沖著電話大喊,語城聽著聽著,突然覺得他像極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在對待感情上,他的智商甚至不如一個孩子。
「楚子狂,為什麼你從來不肯靜下來想想我的想法。」語城悠悠的無奈的說。
「我他媽的怎麼不……」
「你聽我把話說完好嗎!」語城果斷的打斷楚子狂的話:
「你總是希望把我當成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留在你身邊,可是我是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受夠了你的自私和狂妄,還有你不可理喻的佔有慾。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自由自在的生活,想清楚我腦子裡的問題。行不行!」
「不行!」楚子狂堅決的想都不想就大聲的拒絕。
「你看,你總是這樣。」語城無奈的冷笑。
「你最好馬上給我回來!」楚子狂憤怒的嚷嚷。
「我也說過,我不會回去,你越是強迫我,我越是不會回去。楚子狂,難道你還沒有弄明白嗎!除非我自願的留在你的身邊,否則不管你用什麼方式把我綁住,我都會想辦法逃離的。」
「我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就是要你陪著我!」楚子狂繼續他瘋狂的思維,情緒暴躁,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語城嘆一口氣,心裡累極了。
「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的位置,但你不要來M國找我,這裡………這裡很危險。」
楚子狂一愣,聲音終於低了下來,他不安的問:「你這是什麼意思!質疑我的能力!你不相信我有和M**方對抗的實力!嗯!」
「不是。我知道你是瘋子,瘋起來什麼都不怕。」
「那你!」楚子狂不可置信的問,聲音頓時變的輕飄飄的。
「是的是的是的!」語城終於痛苦的大嚷起來:
「雖然我恨透了你,可是我還是不希望你死,就是這個原因。滿意了嗎!」
「O!」楚子狂張大了嘴巴,終於說不出話來。他頭一次聽到語城說這樣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或者,這一剎那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顯然語城還是堅持她恨透了他。可是楚子狂受虐受慣了,看慣了語城的白眼和冷麵孔,就像是他每天被人抽十鞭子,突然一天那個施虐的人改成抽他五下,他立刻就覺得這是愛他的表現了。
「你……你……那個……」一向狂妄的楚子狂變的結巴起來。
「楚子狂,別找我,真的,我求你,別來找我。你還不明白嗎!要綁住一個人,不是靠蠻力,而是要靠感情。」
「我……」
「楚子狂!」語城深吸一口氣,快速的誘哄似的說道:
「或許哪一天我想通了,我會自願的回到你身邊呢!你別來找我……而且我不在M國,呃,不是,是的,我現在還在你看到的那個地方,但是明天我就不在了,我準備去大西洋的某個小島上。楚子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跟空間,好嗎!不要逼我對你徹底死心。」
她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是在說自己的心裡話還是純粹就是為了騙楚子狂。她一口氣說完就啪的掛了電話,扔掉手機,跌坐在床沿,心怦怦跳著,思維混亂,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可是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真的恨楚子狂,可是,她也真的不想看到他死。
太矛盾了。不知道辯證唯物主義能不能解決這樣兩難的問題!她木然的抱住自己的胳膊坐在地上,靜靜看著窗外直到天黑。
而另一個房間里,一個酸楚的男人還在奮力研究程序。他聽到了語城的電話,可是他的心猶如被針刺了一下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你在想什麼!你在爭什麼!你在奢望什麼渴求什麼!
人總是這樣,得到了,就會想要更多。如果她從來都不曾屬於你,那麼你也就永遠不會有失去的痛苦。
我從來都不奢望得到語城。我只希望看著她幸福。
「呼……」阮五長出一口氣,開始繼續平靜的研究如何解開程序。他決定繼續按他的信條愛下去。
那就是付出,因為付出會讓他覺得很快樂。
楚子狂還是堅持他的行動,幸好程序在他真的與M國為敵前解開。
看著那個小小的晶元,語城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小小的晶元,讓她時時刻刻活在被楚子狂監視的恐懼下,差點一刀結束了自己的性命。語城捏著晶元,翻來覆去看著,阮五在一邊說:「別看了。等下我就銷毀它。」
「哦。」語城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銷毀了會怎麼樣!楚子狂就再也看不到那個監控的紅點了嗎!」
「對,它會變暗,從他的接收端上徹底消失。」
霎時,語城眼前彷彿出現了這樣一幅場景:在楚子狂地下室的那面碩大的液晶屏幕上,一個原本閃亮的活潑的代表她位置的紅色小點咻的一聲突然變暗了。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自由了。
而同時,他也會因此而崩潰了。如果他找不到她,他會因此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哦,不不不,不要這樣。」語城急促的搖搖頭,從阮五手裡接過晶元,想了想,說:
「不要毀了他,扔到海里去。」
「扔到海里!」阮五詫異的問。
「這個晶元很先進,即使在海里也能正常的發射信號,你確定是要扔到海里而不是銷毀!」
「是的,扔到海里……」語城沉默了一會兒,堅定的說:「我確定。」
阮五默默的看了看語城,又靜靜的點了點頭。
她對他,真的不是全然無情。只是這樣的心結,恐怕要把全世界所有的愛都集合在一起才足以解開。
在把晶元扔到海里之前,語城最後一次撥通了楚子狂的電話。楚子狂還是一如既往那麼囂張:「啊哈,這麼快就換了位置了!我倒是小看了你。」
「楚子狂。」語城平靜的叫他的名字。
「幹什麼!求我原諒嗎!那你就給我乖乖的回來!」
「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恨你。」
「我知道,but,whocares!」楚子狂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是心裡還是一陣刺痛。
「可是,我對你也是有感情的,我很感謝你愛我這麼深,願意為了我死。」
「O!」楚子狂沒了聲音。
「可是我也真的沒辦法忘記你對我媽媽開槍的場面。楚子狂,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時間去忘記,或者,需要時間去記住你對我的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或許某天我會主動的回到你身邊,但絕對不是現在。如果你現在試圖強行帶走我,那隻會把我越推越遠。我求你,給我時間讓我想清楚,可以嗎!」
「哈哈,你這個小騙子……」楚子狂不敢相信,可是心裡卻又很想說服自己語城是說真的,她真的是對自己有感情的。
「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要我現在回到你的身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說的是,現在。但不並包括將來。」語城說完,果斷地掛了電話。
她知道這樣的話有太多的暗示意義,可是她不得不這樣做——當楚子狂發現晶元失效,自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時候,他真的會發瘋的。
「你這樣做又是何苦。晶元扔到海里,他很快就能找到,也就會發現你已經把晶元取了下來。」阮五有些不安的看著語城,不明白她何以這樣做。
「寶玉把玉丟了,有人送回來。他拿著玉出去見那個和尚,可是襲人執意不準。於是他把玉留下,身子出去,出去的時候說:我要是跟他走了,你們留著玉又有何用!原來你們是重玉不重人。」
語城慢慢的坐下來,說故事一樣輕輕的講到。
「楚子狂只是瘋了些,但並不是傻瓜。如果他執意要找我禁錮我,那我也只能把玉留下,身子出去。」
她回頭對著阮五淡淡一笑,阮五頓時明白過來。
她已經做了讓步,現在,該輪到楚子狂了。
「那麼,我們走吧。」
「好。」語城輕鬆的站起來,少了那塊晶元,她頓時覺得天空都變得晴朗起來。
「你不問我們去哪!」
「哪裡都好,反正,沒有他。」
不得不承認,阮五不愧為受過特殊訓練的人,他的生存技能極強,也很懂得避開搜索他們的耳目。他們在某個遙遠的海濱漁村住下,遠離了喧囂,每天都可以平靜的遠眺大海。語城似乎也真的忘記了過去,甚至忘記了在楚子狂的身邊,還有兩個她摯愛的孩子。她想開始一段新的生活,與過去瘋狂失控的記憶劃清界限。每次看到朝陽從海平面躍起的時候,她都會對自己說,忘記過去吧,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可是只有阮五知道,她怎麼可能忘得了。
記憶是一種最具生命力的植物,它如水一般無孔不入。只要當你靜下來的時候,記憶就會在腦海里瘋狂的生長,固執的鑽入每一個縫隙,把你極力想深埋的過去連根挖起。他知道語城每個傍晚的散步是在做什麼。
她總是會坐在海邊的岩石上,靜靜的看著大海,直到夕陽墜下,淹沒在海里。阮五默默的在遠處凝望她的背影,明白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在她的身後守護她而已。
他不可能走進她的世界。
而她,似乎也從來沒起過去尋找離野的念頭。或許在她心裡,她知道自己和離野也永遠不能回到從前了。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告訴他離野的現狀了吧!阮五安靜的想到。
有時候隱瞞並不是因為要欺騙,只是無知的活著會比什麼都知道更快樂。
因為阮五知道,離野早就從M國的軍方消失了。現在的他,應該在那個世界知名的罌粟王國。他選擇背棄自己的信仰。當他經歷了那個美好的夜晚,於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想抱住語城,卻發現身邊的被子已經涼了的時候,他的心也跟著跌進了谷底。
要想保護自己的女人,就要有比對手更強大的勢力。
阮五看的累了,想的累了,見語城仍然石像一般坐著,便靜靜的坐到地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的整整齊齊的紙片。他熟練的攤開,是一張A4大小的白紙,那天從楚子狂身邊帶走語城時撿到的。阮五傻傻看著,心裡五味雜陳。
那是用鉛筆細心繪就的一幅畫。像孩子一樣用直尺做比子,每根線條都畫的一絲不苟,稍微超出的地方都用橡皮很小心的擦過了,留下一點點細微的、淡淡的痕迹。他深知主人的性格,所以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尤為覺得心酸。或許是看的太入神了,一向警覺的阮五連語城走了過來都沒發現。
「在看什麼!」語城問。
「哦!」阮五嚇了一跳,匆忙間不知道如何回答,而語城已經很自然的把紙拿過去看了起來。
「呵呵,好可愛,你畫的嗎!」這是一副類似小孩子畫的水彩畫。一所很大很大的房子,外面有花園和籬笆,房子的平面上是一個個的格子,每個長方形格子代表一個房間,格子里還寫著字。
阮五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依舊傻傻的坐在地上,抬頭仰視語城的臉。
語城看著看著,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看到有的格子里寫的「小黑」,有的格子里寫的「小綠」,還有一個被塗上了粉紅色色彩的格子被擺在房子最角落的地方,上面惡狠狠寫著「像她的那個。」語城心猛的被抽緊,看著那個粉紅色的格子,眼睛突然就像被倒進了檸檬汁。
他不是說只有兩間嬰兒房!
雖然那幾個字惡狠狠的幾乎要戳破了紙,可是……愛屋及烏,你還想這個驕傲的男人忍讓到何種程度!
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她繼續往下看,在紙張的最中央,是一個大大的格子,幾乎佔了紙張的一半,在格子里,有人像小學生學寫字一樣先用鉛筆淡淡的打了田字格,好讓字看起來寫的更工整。
可是他不會寫中文,四個字還是寫的橫七豎八,胳膊腿都很不聽話的伸出了田字格。看著那四個溫柔無比的蹩腳的漢字,語城的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上面寫著:
我和老婆
眼淚如瀑布般瘋狂的落下,一顆顆洇濕了紙面,漢字慢慢融化在她的眼淚里,幾個字漸漸看不清了,只剩下一個字。
「我。」
她看到阮五心痛又害怕的眼神,強擠出一個微笑,把紙還給阮五,帶著微笑啞著嗓子,說:「海邊的風真大,沙子都吹到了眼睛里——我們,回去吧。」
大西洋的海面上,航行著一艘巨大的郵輪。楚子狂叼著煙坐在控制室,腳放浪的翹到了桌子上。他似乎好幾天沒刮鬍子了,俊美的面龐上滿是青青的胡茬,看起到倒是狂放不羈,別有一番狂野的性感。他一邊抽煙一邊盯著屏幕上那個小紅點,面帶微笑。
「主人,就快接近目的地了!」一個黑衣男子進來彙報。
「ok。」楚子狂把煙頭扔到地上,任憑它把昂貴的地毯灼了個小洞。
「掉頭。」
「是。」
黑子男子很平靜的接受了命令,似乎已經習慣了主人這樣奇怪的做法。
他總是把那個紅點設為目的地,也總是在即將靠近的時候掉頭反向而行,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這麼奇怪。
只有楚子狂自己清楚。
地球是圓的,即使我反向而行,最後也還是會把你攬入我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