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插·易水
一夜很快過去,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易水的士兵已經徹底控制了局面。
帝國士兵們抓住了幾乎所有的唐軍潰兵,現在正將他們全部驅趕到一起。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趁著混亂消失在夜色之中——其中也包括段志遠,幾個勇敢的親兵把他救了出去;但魯隱農被抓住了——他原本準備自殺,但他的親兵隊長卻搶走他的佩劍,拖著他向村外突圍,結果親兵隊長突圍成功,而他卻成為了秦軍的俘虜。
對此,魯隱農感到十分沮喪和惱怒。他竟然就這樣成為了一名俘虜,這實在太可笑了。他一定會被朝廷里那些壞心眼的傢伙恥笑的。
「其實我應該自殺殉國。」魯隱農情緒激動的揮舞著雙手,而他的談話對象竟然是笑容可掬的易水——雖然他已經是戰俘,但作為一位將軍,魯隱農依舊享受著應有的待遇;他受到邀請與易水共進早餐。「本來我已經把佩劍架到了脖子上,但是——」
「但是,您的親兵隊長卻奪走了您的佩劍,並依靠它成功突圍。」易水禮貌的打斷他,替他接上最後一句,接著搖了搖頭,「魯將軍,您已經對我說了三遍了。」
「什麼?我已經說了三遍?」魯隱農愣了一下,接著整個人像漏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易將軍,我只是很沮喪。」
「我理解您,魯將軍。實際上,如果我處在您的位置,也會與您一樣沮喪。」易水同情的安慰到。他正扮演著一個善解人意的聽眾的角色。
他的安慰起了一些作用。「謝謝你的勸解,易將軍。」魯隱農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他的情緒依舊低落。「但現在我才是俘虜,」他堅持到,「你不可能完全理解我的感受。」
「的確如此。」易水承認的點點頭,但他又說:「您應該把事情想開一些,魯將軍。也許這件事情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糟糕。」
有比成為敵國的俘虜更加糟糕的事情么?「你是什麼意思,易將軍?」魯隱農迷惑的問。
他已經是第三次稱呼易水為將軍,因此他不得不糾正這個錯誤。「很抱歉,魯將軍,雖然我很願意被人稱為『閣下』,但現在我還不是將軍——」他神情嚴肅,「——我的軍銜只是上校。」
「上校?」魯隱農咀嚼著這個嶄新的名詞,有些茫然。
於是易水解釋到:「這是我們皇帝陛下為帝**隊設立的新等級稱謂,用來取代過去的一些雜號將軍頭銜。」
「那我還是可以稱你為『將軍』。」
「不,不行,您只需要稱呼我為上校。」易水緊張起來,他壓低聲音說到:「如果有人聽見您稱呼我為『將軍』,我就會倒霉。」
這是魯隱農第一次見到稱呼一個軍人為「將軍」,他不但不高興、反而還不斷拒絕,他覺得現在的秦**隊實在太令他費解。但既然易水堅持,那麼他也不準備繼續稱呼他為「將軍」——如果不小心激怒了這個秦**官,或許他的好日子就會立刻結束。
「好吧,易……上校。」他點點頭,說:「你剛才說,我現在的處境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糟糕,是什麼意思?」
易水清了清嗓子。「簡單的說,貴國的軍隊遭遇了慘重的失敗,貴國的皇帝一定會非常憤怒,他一定會嚴厲懲罰指揮這場戰爭的將軍們——魯將軍,這裡面一定會包括您。如果您現在回到國內,您和您的家人都將會非常倒霉。」
或許他的說法很正確,但魯隱農還是悲觀的搖著頭。「一個被俘虜的將軍,他和他的家族受到的懲罰會更大。」
「我的看法與您不同,魯將軍,你和您的家人完全有機會躲開貴國皇帝的怒火。」
「我不明白……」魯隱農沉思片刻,隨即警覺起來。他用警惕的目光看著易水。「易水上校,你該不會是想勸說我投降秦國吧。」
「我還沒有那個資格。」易水淡淡的回答到,聳了聳肩,「魯將軍,我只想告訴您,對於一位經常打敗仗的將軍而言,『屢敗屢戰』或者『屢戰屢敗』,雖然本質沒有任何區別,但它們卻是兩種效果截然不同的評語。」
魯隱農多少有些明白了。「你想告訴我,雖然同樣是被俘,但重傷被俘和主動投降,得到的評價也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了想,又有些不明白,「但我並不是重傷被俘……」
「又有誰知道您是怎麼被俘虜的呢?」易水狡黠的笑了起來,「對於您被俘的情況,貴國皇帝陛下和朝廷只能通過我國的宣傳中得知;而我國會怎麼宣傳,那也僅僅取決於皇帝陛下和勛爵大人的決定,如此而已。」
「你在暗示什麼,易水上校?」魯隱農的聲音變得十分嚴厲;他越發肯定他剛才的猜測,易水正在拐彎抹角的勸說他投降秦國,或者讓他成為秦國的姦細。其實他早應該想到他的意圖——戰勝者如此客氣而誠懇的邀請他的俘虜一起就餐,怎麼可能沒有特殊的目的呢?
「你不用再說什麼了,易水上校,我不會向秦國投降,也不會做秦國的姦細。」他的態度十分堅決——投降秦國?現在還太早了。
「那是您自己的事情,魯將軍。」易水平靜的回答到,漫不經心的轉動著一隻筷子。「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勸降您,或者招募您成為我國的間諜,我還沒有那個資格——有專門的部門負責這種工作。」他停下來,偏著頭看了魯隱農一眼,繼續說到:「不過我建議您最好做好準備,皇帝陛下或許會有那樣的想法,也有可能會給您另外的選擇——但無論皇帝陛下的建議是什麼,您最好認真考慮以後再回答。」
「我得提醒您,魯將軍。」易水的語氣中多出了一些警告的成份,「在皇帝陛下剛剛即位的時候,有一些倒霉的大臣,因為沒有認真考慮就回答陛下的問題,而丟掉了自己的姓名,順便還讓自己的家族倒了大霉。」
他的意思太明顯了,讓魯隱農微微有些惱怒。「你想用死來威脅我嗎,易水上校?」他「唰」的一下站起來,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實話告訴你,死,我根本不在乎。」
易水安靜的看著他,帶著微笑,什麼也沒有說。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
在這種寂靜中,時間緩慢的流逝著,而魯隱農開始感到緊張。有那麼一會兒,他擔心他已經觸怒了眼前的秦**官。但易水卻什麼表示也沒有;除了微笑,在他臉上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魯隱農感到一些不安。
他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但易水卻先開口了。「我說過,魯將軍,那是您自己的事情,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他繼續轉動著面前的筷子,繼續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到:「我只不過是在提醒您,雖然我們的皇帝陛下非常仁慈,不過,他的憐憫從來不會施捨給那些違抗他命令的人——當然,他們的家人同樣也得不到。」
「好吧,你的忠告我記住了。」魯隱農努力讓自己的冷靜下來,雖然他現在很想掐死眼前這個傢伙——他總是在強調他沒有勸降他的想法,他總是在強調他不關心他的決定,但他一直都在勸誘他、威脅他,迫使他接受他的勸降——他真是一個善於偽裝的混蛋。
他怒視著易水,眼睛中噴射出的怒火幾乎可以把他烤成焦炭。
但易水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目光。他禮貌的請魯隱農坐下,接著,指著他面前的早餐,向他示意到:「魯將軍,您應該用一點早餐。我認為您早已經餓了。」
看上去他不準備繼續他的勸降了……還是他又有了什麼別的打算?或者他什麼打算也沒有,只是請他用餐?魯隱農胡亂的猜測著,卻猜不到任何結果。最後他決定放棄尋找答案,轉而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早餐上。
他確實已經餓了——昨天他就沒有吃多少東西,又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現在他的確需要食物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沒有任何猶豫,他開始對著早餐埋頭苦幹起來,毫無一位將軍應該具有的風度。而易水也是一樣。
於是,房間里就只剩下了一片詭異的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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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第一營的少校營長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打斷了易水的進餐過程。
易水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很抱歉,魯將軍,我離開一下。」他向魯隱農道歉,然後起身走出屋子。他跟著那個少校走到一個遠離屋子的偏僻角落。在確信魯隱農不會聽見他們的談話以後,少校低聲報告到:「勛爵大人的命令到了,他要求我們立即把抓獲的俘虜全部押送回軍營。」
「我知道了,少校。」易水點點頭,「通知部隊準備出發。」他一點也不關心莫非為什麼會知道他的行動已經獲得成功——因為他總是知道這些事情;他有足夠的力量監視他們的所有舉動。軍事情報局那些危險至極的黑袍刺客,她們無處不在,但卻沒有人知道她們隱藏在什麼地方……
老天!
雖然他的猜測根本不正確——莫非的情報來源是天上的偵察衛星——但易水還是被它嚇了一跳。他想到了剛才對魯隱農說的那些話。就像他反覆強調的那樣,他沒有任何權力勸說他投降,那是情報部門的工作範圍,但他卻把手伸進了刺客們的口袋裡,而這僅僅因為他希望得到一件更大的功勞。
勸說一個唐軍的高級將軍向帝國投降,這的確是一件值得誇耀的巨大功勞,但是……
汗水在瞬間浸透了易水的後背。
他的臉色也變得一片慘白。
少校注意到他的異常表情,立即緊張起來。「長官,」他關切的問到,「你沒什麼事情吧?」
「沒有……」易水回答到,虛弱的揮了一下手。但他的表現既然是這樣,誰都會認為他的確有什麼問題。
「長官,我認為你應該休息一下。」少校認真的說。
「用不著。我什麼事也沒有。」易水拒絕。
「我很懷疑。」
「我說了,我什麼事情也沒有。」易水激烈的堅持著。他短暫的考慮了幾秒鐘,然後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擺脫自己的窘境。「我只是,嗯……少校,今天早晨用來做早餐的水,應該不是從村子里的水井裡打上來的吧。」
「當然不是,長官。我們嚴格按照你的命令,沒有使用被投毒的水源。」少校有些迷惑。既然易水已經下過命令,他又在擔心什麼呢?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而已,少校。不過,既然你能肯定已經嚴格執行了我的命令,那就沒事了。」易水快速的說到,中止了少校的猜想。他向他揮了一下手,命令到:「現在去集合你的部隊。」
「是,長官。」少校向他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帶著自己的迷惑離開了。
在他身後,易水顫抖了一下,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驚慌,然後才緩慢的回到屋子裡。他必須用一點時間來考慮自己應該如何應付刺客們的怒火了……或許還有另一位勛爵大人的。
易水感到自己的世界已經是一片昏暗。
不過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和魯隱農所在的屋子裡,在一個黑暗的、誰也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一個死神刺客正在開心的笑著。
「這個人很有趣。」吳藝低聲咕噥到,然後就從藏身的角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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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突然想起了,昨天彷彿也是《我們的二戰》隕石遁一百天,繼續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