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聽著蒲某人的話,我就知道一定是他想了什麼昏招,才把我爸從青海弄回來了。這個混蛋,他媽的不知道我爸在病初愈,竟然讓他那麼折騰。
然而,就是我爸出場,把整個局面都攪掉了。
我爸衝到我面前,流淚了,大聲對我說不要鬧了,我們是窮人,不惹這些當狗倌的,他們都是些喝人血汗的混帳,錢就當是餵了狗了,上一回當,就不要再上第二回當,堂堂正正教書做人,哪怕呆在農村一輩子,也不要再來求這些雜種,求他們就是沒尊嚴,讓他們風光他們的,早晚一天要遭報應,不遭報應都讓人背地裡要戮脊梁骨,讓人罵爹罵娘罵子孫後代。
看著我爸的淚水,還有他瘦小的身軀,我的心也軟透了。他拉著我,朝著街上走去。
還有人叫我爸吃了飯再走,我爸說不吃了。這種飯我們吃不起,也餓不死!
就那樣,我跟我爸走了。身後,青潤明拿回了他的那把菜刀,和王治培、何為一起,陪著我們父子倆回到了街上。
路上,我爸又給我作了很多思想工作,叫我想開一些,不要想錢的事情了。好好教書,好好工作,對得起學生和家長,這碗飯很穩定,至少老來很保險,不像他和我媽,沒有穩定工作,以後也沒有養老金,得了病也只能花自己的錢。
但王治培說我爸。叫他老太爺,說這年頭都向錢看,教書的沒幾個人看得起,都叫我們窮教書的,教這個書有什麼用?
何為也說就是,這世道太爛了,害人不淺。
青潤民倒是無奈,說那又能怎麼樣,你們兩個不還是在教書嗎?
我爸說不管怎麼樣。你們就是放假也都有工資,天晴下雨也算是在乾燥處,不用風吹雨淋的,身體上少受些苦。
我們三個人不想跟他爭辯什麼,因為我們都是農村出來的,知道父母的不容易,他們的目光比較短,很現實,但他們唯一的現實就是:穩定。
於是。我們也只能穩定的在那樣偏遠的山區待著,老百姓看我們的眼光也不像看教師,就是看窮人。走哪裡都先問你結婚沒有啊,父母在幹什麼,一聽說沒結婚、父母是農民,就他媽覺得我們沒有未來一樣。
甚至有一次,我還聽到我的一個家長對我的學生說,好好讀書,上個好大學,長大了到外面去工作掙大錢,不要像你們老師這樣,一個個都窮鬼似的。
那一次,因為我爸的到來,整個局面得到了控制。蒲某人逃過一劫,就他媽像是平安著陸一樣。不過,隨後的好些年過去了,我再次回到故鄉,在有幾次的酒席場合也遇上了他,我基本沒屌他,那時他已退休了。
甚至有一次機會不巧,記得是2015年四月的時候,我還挨著他坐一桌子。那是因為我去得晚一點,沒座位了,於是跟他一桌,但我給所有人打了招呼,就沒給他打。煙也是,所有人都發了,就沒給他發。
他也是做了虧心事,沒說什麼,低頭一個人在那裡翻著手機,不知道在翻他媽比的什麼東西,估計是在掩蓋自己的尷尬。
挨次敬酒的時候,我敬了他左邊那個人之後,再一端杯子看了他一眼,他還裝模作樣端起自己的杯子,但我卻對他右邊的人說敬酒辭了。搞得他非常尷尬、難堪,直接拂袖離場。
那一次看著他的背影,我冷道:「走你的走,愛走不走,老子現在不求靠你,不欠你,你欠老子一輩子。以為還是我領導啊?鎚子,就是個卵!又聽上頭的,把老子往村小按啊。罰老子的款啊,收老子的錢啊,我呸!」
旁邊人還說我,算了算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不要去提了嘛,給人家一個面子。
我說給鎚子的面子,他還有什麼面子不成,老子就是這樣的性子。他愛爽不爽,把我卵蛋啃了啊?
一桌子的人,無奈的笑了,又只能陪我喝喝酒,聊聊天。
後來沒多久,蒲某人摔倒中風。我再見到他時,是在醫院裡,我去探望一個生病的朋友。他眼斜嘴歪,口水不斷,跟個傻逼似的,晚景凄慘。我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擦身而過。他兒子推著他,給我的表情還很不爽。
老子還不爽呢,豎了一中指,然後離去。他兒子瞪著我,能幹啥呀,把我卵蛋啃了嗎?對於這種人,我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我就是這麼一人。
那年,我還是在三村。新來的校長蔣成陽也並沒有把我調到中心校去教初中英語,他們說話跟放屁一樣,真不用去放在心上。學校里開會,我也回中心校去,不過是在嶺導點名的時候報個到,然後就起身離開,說上廁所,然後就走了。因為報個到,有十塊錢的會議補助。
至於開會是什麼內容,老子教了幾年書,大體也知道。而且,青潤明他們回來也會說的,當然是重點事情會說,次要的事情,他們也懶得說。反正,那兩年,開會我就上廁所。是新常態。甚至有時候點完我的名,我就站起來,有個主任還說我:上廁所哇?
大家鬨笑,我也是點點頭,直接就出去了。
當然,我也聽人說過,蔣成陽那個才三十一歲的校長,也是花了五萬塊才當上校長的。那年頭,好的學校的校長。十萬,一般一點的就是五萬。當然,這種投資是能賺回去的。只要想搞錢,怎麼都他媽能賺著的。
在這個系統里買倌賣倌,都很正常,就是賀燦富那個混蛋開的先河。他在2004年花了五十萬當上的教育菊的老大,當然也要撈本回去,而且撈得更多。讓你想不到的是,老天不公的是。賀燦富現在早已平安著陸,還在我們這裡正協混了個養老閑職。像他這樣的人,或者說在這個國度的這種人,沒多少人敢說他屁股是乾淨的。屁股乾淨的,早晚一天也要帶屎。
那年,蔣成陽私下裡也跟自己的心腹說過我,說這個人是個刺頭,不能回中心校,回來的話。跟上頭賀菊長沒法交代,而且回來指不定哪天就鬧得雞犬不寧。說白了,這貨還是怕我。我無所謂了,就在村小上著課吧,混著吧,他們又不敢開我。
小七呢,也不知怎麼的搞到了我的電話號碼,還知道了我開學不久的那一出。她給我打電話,說你真是大英雄。太牛了。當然,她也安慰我,好好的,不要氣餒,以後情況一定會好的。
每一周,小七都會給我電話,也總會給我寄什麼衣物褲子之類的。長期交往下去,媽的,說我不動心,真的是假的。有時候她電話來,我還和青潤明、王治培、何為在喝酒吃飯呢!三個傢伙還是很羨慕我,叫我一定把握住機會呀!
怎麼說呢,我對於小六是一種假意成真的狂追,小七對我倒是真心的狂追,讓我內心也是一點一點的鬆動起來。
但我沒想到,2005年春節剛過,小七給我電話說她不讀書了。這把我驚了一跳。因為她說高考壓力太大,她的成績越來越不行,退學了,都已經在她爸供職的綿陽開元大酒店的行政辦公室上了兩個月班了。
我很鬱悶,她其實還是任性的。姐姐走了之後,家裡就她一個女兒,於是父母還是由著她。我也有些愧疚,說可能是因為我的原因,讓她分了心。
她說和我無關,她討厭讀書,壓力太大,要是沒有我,她早崩潰了。
她還說,等她再過半年升職了,就回來看我。而且,她已經在學駕照了,到時候開車回來看我。
我說還是不必了,因為六兒的事情,你家裡人已經恨透我了,我不想再一次讓你父母因為你而傷心欲絕。
她說她不管。她喜歡就喜歡,她愛就愛。
唉,她也真是任性。
而那年的6月30日,我也拿到了自考的專科文憑,漢語言文學專業,俗稱中文專業。這個文憑很有意思,最後一次考試科目是「寫作」,我特么只拿到了60分,真是60分萬歲。都不知道這樣的專業課怎麼會那麼差勁。當然,你知道的,後來我還是成了碼字狗。
有了文憑,我還是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於是,我在暑假的時候報考了區屬三小的教師考聘。人家是區屬小學,而且是重點小學,要求當然很高,至少都得是專科文憑才行。考試分為筆試和面試,面試就是講一堂二十分鐘的課。
當時只招四名教師。我和青潤明都去試了的。王治培暑假就去上海和老婆團聚了,沒有參加;何為暑假去了成都,說是做生意去了。而我的綜合成績是第三名,於是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能成功的事情。進了三小,福利待遇不要太好,反正比我們在鄉鎮上翻兩倍了。拿到成績的時候,我和青潤明還喝了個大醉。他還祝福我,說終於是從村小一步到位到城裡去了,跨出一大步了。
然而。老子沒想到,最後還多加了一道「師德修養」審核,就特么跟那時候當兵要政治審查一樣。於是,我就倒在那一關上,死翹翹了。
這個事情對於我的打擊還是非常大的,對於教書一途,我特么實在是再也提不起興趣了。
暑假過完了,開學的時候,教師會議上。因為涉及到人事安排,我倒沒有去上廁所。但是,有一項重大的決議下來了。
媽的,蔣成陽為了撈錢賺本,真是能折騰啊!他在暑假裡大興土木,修了很多的宿舍和一座新的教學樓,賺得他的瘦臉上都居然長了肉了。竟然在那年秋季開學的時候,基本實現了整個鄉的村小向中心校集中合流。基本上,所有的村小學生都到了中心校。實行寄宿式教學管理,當然村小教師也都是也是跟班走。
從業績上來說,蔣成陽杜絕了都是為工作環境的變動而送禮的現象。但這個年輕的校長,賺得比蒲某人還多。
然而,我的三村,學生們應該上三年級了,理應到中心校了,而且離得也不遠。結果,我特么還在三村。三村的老百姓當然高興。因為家裡不用給孩子多準備一份住校費和伙食費,還特么感謝我呢!
於是,在那裡,我成了唯一的一個鄉村教師,真是一朵奇葩,堅守在最後的村小教育戰線上。人們都知道,是賀燦富的命令還在起效果。蔣成陽給的解釋是三村相對近一些,宿舍不夠,所以不用把三村的學校遷回來,還給我陪笑說等明年就差不多了。
我站了起來,全場都震驚了,以為我又要發飆。蔣成陽也是臉色微微一變,學校書技又喝我,叫我不要再次胡來了,要服從學校的安排。
我淡淡一笑,高舉右手捏成拳頭,像宣誓一樣,用普通話說:「作為一名山村教師。我堅決擁護學校嶺導一切的工作安排和決議,哪怕是狗腦子和豬頭作出的決定,我也義無反顧的接受。我將把我畢業的心血奉獻給山材教育,直到我死在那一片垃圾般的熱土之上。三村村小,以後誰要是把它遷往中心校合併,誰就是勞民傷財的雜種王八蛋!再見了,我的同事們,我要回三村去了。為什麼我的眼裡飽含淚水,因為我愛嶺導愛村小愛得深沉,這一切都他媽是扯淡!」
台上的嶺導一個個臉色很難看,台下教師們笑成了一片。我就在笑聲中,大步朝會議室門口走去。身後,青潤明還在說:糟了,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蔣成陽在台上有些驚恐的看著我,其他嶺導也一樣。我沒鳥他們,只是猛的拉開門,門板砸在牆壁上,砰的一聲,把台上的人都要嚇尿了!
學校有個主任叫我不要去拿刀,回來坐下,有事好好商量。
我站在門口,扭頭微笑道:「商量啥呢?我不是都說了嗎?你們怎麼還不信我呢?開會吧,繼續繼續,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