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奇怪的任務53
譚月初依然居住在醉香樓的小院里,每日里看看書喝喝茶,日子悠閑到像一個知天命的老人。
唯一不同的是,醉香樓的老闆在知道這一位乃是上京來的貴人之後,為了能為這位貴人提供更好的服務,醉香樓已經全面清場了。
因此,現在偌大的酒樓,如今只有這麼一位客人。
陳英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一枚玉佩放到譚月初面前的桌案上:「主子,門外有一年輕人手持這枚玉佩求見。」
玉佩呈彎月狀,玉質通透,入手溫潤光滑,只有右下角用篆體刻了一個小小的「譚」字。
「真是執著。」譚月初扔下手中的玉佩,重新拿起了書。「不用管他,明日我們就回去了。」
「……是。」聽那人說是帶了杏林國手來為譚月初看病的,其實陳英是真想讓那人來試一試啊。但是看了看譚月初的臉色,陳英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默默的咽了下去。
醉香樓外,書生右手的扇子不停的敲著左手的手心,腳下來來回回的轉悠著。聽見醉香樓門內有腳步聲傳來,他驚喜抬頭,帶著滿滿的期冀迎了上去。
「如何?宗主可是要見我了?」
陳英苦笑一聲道:「主子不願見你,你們還是回去吧。」
聽了這話,書生臉上的神采急劇黯淡下去。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但到頭來,還是忍不住的心裡一涼。
陳英看書生一副獃獃的失落樣子,搖了搖頭,轉身往門內走去。
「等一下。」
陳英回頭,叫住他的不是書生,而是一個身量不足的紫衣姑娘。陳英想著,這約莫是這位公子的侍女。
「我是來看病的大夫,沒有看到病人就走,這可不是我的風格。」
陳英張大嘴巴,僵硬的愣在原地。他不可思議的打量著葉瀾,好像看到了什麼怪胎。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珠才動了動,轉向一旁做無可奈何狀的書生,怒聲道:「你們其實是來行騙的吧?!」
書生聳肩,伸手抓了抓臉頰,一臉生無可戀道:「我也希望我是來行騙的……」誰願意跟個妖孽在一起啊喂,每天都被虐的死去活來的他容易么他。
葉瀾歉意的笑了一下:「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得罪了。」
來之前,吳鑫就已經把話撂下了。只要葉瀾能為譚月初治病,他便放了樊野,再也不追究以前的舊怨,還會給她一筆不菲的銀錢,並且將兩人護送往幽州。
這樣的好事,葉瀾沒必要不答應。
話音剛落,一股淡而縹緲的幽香傳來,似蘭似麝。吳鑫眼前一暈,身子就有些不受控制。他心裡大驚,立即屏息凝氣,抬手去抓葉瀾。
但是即便是及時屏住了呼吸,已經吸進去的那一丁點烈性**已經夠他受的了。
陳英下意識的去抓葉瀾,書生卻先一步欺身上前,兩指併攏,唰唰兩下點住了他的穴道。陳英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書生就勢攙住陳英往下滑的身子,嘴裡誇張的大叫起來:「哎喲喲,這位兄弟你是怎麼了?什麼?舊疾複發?哎呀呀,在下正是舉世聞名的神醫梅一仙,別客氣,在下這就進去為你診治一番!」
這麼嚷嚷著,書生一手架著陳英,一手拉著葉瀾就往醉香樓里走。
醉香樓的掌柜的已經率先跑了過來,焦急的大叫:「這位大人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舊疾複發。趕緊帶我去他的房間,我好給他看病,晚了就救不回來了!」
聽了書生一聲高過一聲的危言聳聽,掌柜的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這要是貴客在醉香樓出了事,他這酒樓也就別幹了,去大牢里過下半輩子吧。
這下也顧不得別的,趕緊的把人往裡帶。
到了寒竹軒院子外面,書生動作一慢,反而遲疑起來。畢竟這種忤逆譚月初的事,他還是第一次做,沒有經驗可借鑒,總是感到心裡發毛,怕怕的……
葉瀾可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她順著兩旁種滿竹子的小道,當先一步就走了進去。聽說這位宗主武功盡失,命不久矣,那怕他作甚?
譚月初正坐在几案后看書,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未抬頭,只以為是陳英回來了,只輕聲道:「泡杯茶來。」
好一會兒,沒有人應聲。譚月初這才抬頭望來,門扉處,少女一手倚著門欄,一邊懵然望過來。
門外的背景是一片連綿的翠色,竹葉婆娑中,湧進一陣風,牽起少女的一片衣角,輕輕搖曳。
這場景並不如何驚艷,尤其對於經歷過無數風雨,也見過太多富麗堂皇的譚月初來說,也許這個纖瘦的少女甚至還不如皇宮裡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妃嬪。
但是就是這樣一幕,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心底忽然湧現出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這種感覺來的如此荒謬,如此猝不及防,因為他可以肯定,在此之前,他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
手中的書卷在怔愣間脫手,落到地上,被窗外溜進來的風一吹,整潔的書頁轉瞬就被翻亂了。
譚月初站起來,他走到葉瀾身前,探究的目光一遍遍的描摹著她清秀到有些淡薄的五官。
「你是誰?」他這麼問,嗓音里天生帶著一股寒涼的氣息,不像是詢問,像是質問。
葉瀾臉上閃過一絲迷惘,總覺得這聲音竟然意外的耳熟。她仰起頭,皺著眉道:「我們見過么?」
「……應該沒有。」應該?譚月初蹙眉,因為這個動作,眉心皺起一道細細的紋路。應該、可能、大概,這種模糊性的詞語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話語中。
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嚴謹果斷,他的每一句話關乎無數人的生死。他習慣了戰場上的發號施令,也習慣了朝堂上的雷厲風行,「應該」這種充滿了不確定的詞,他從來不用。
既然對方也說沒有見過,葉瀾也就將那一絲的疑惑拋到了腦後。畢竟她在這個世界的活動圈子並不大,認識的人就那麼幾個,聲音耳熟估計只是個巧合罷了。
葉瀾「看」了一眼身後,書生那慫貨竟然直接拖著陳英去了另一個房間,遠遠的連眼神都不敢投過來。葉瀾毫不猶豫的沖著書生的背影豎起了一枚中指,真是豬隊友啊,竟然拋下她孤軍奮戰!
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葉瀾轉回頭扯出一抹天真靦腆的微笑,禮貌的道:「你好,我是葉瀾,我能為你把把脈嗎?」
葉瀾想著,這位宗主大概也只有兩種反應:一種是被她的真誠感動,妥協;一種是被書生的無恥激怒,拒絕。反正不管哪一種,她都有死皮賴臉抗到底的覺悟……
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嘛!樊野啊,不是我不救你啊,是書生那個豬隊友不給力啊!
葉瀾忐忑的等著宗主大人發話,沒成想宗主大人卻伸手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眼睛……
沒錯,就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輕柔的力道,像一隻柔軟的蝴蝶從她的眼皮上方掠過,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的冰涼……這,這這這是被調戲了?!
「你的眼睛怎麼了?」宗主大人終於發話了,但與葉瀾的問題卻無關。
葉瀾勉強維持住自己瀕臨崩潰的表情,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道:「出生的時候,被火光灼傷了眼角膜,就成這樣了。」
眨了眨眼,又加了一句:「額,眼角膜就是眼睛前端的一層透明的薄膜。」
但是譚月初對於眼角膜是什麼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能治好嗎?」
葉瀾吞了吞口水,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說實話,這是第一次有人一個照面就發現她眼睛的異樣的,而且這話風不太對啊。明明他才是需要看病的病人,怎麼反過來詢問她的眼疾?
「那個,我們能不能先坐下來,給你把把脈?」
面對葉瀾小心的詢問,固執的宗主不為所動:「能治好嗎?」
這種迎面而來的壓迫感是怎麼回事?我去我去,難道我不會答你就一直問下去?葉瀾內心的小人顯然已思考不能。宗主大人你難道不僅有身體上的疾病,心理也不大正常?怎麼老揪住奇怪的問題不放呢?
既然你堅持,那我只好妥協……
打著哄好了宗主再找機會給他把脈的小算盤,葉瀾重新調整了一下天真靦腆禮貌動人的四十五度微笑,好聲好氣的道:「以現有的醫術要治好恐怕是不可能的,也許到幾千年後,能移植眼角膜治好這種病。」
「你是說,把別人的眼睛換給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譚月初是無比的認真。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這雙眼睛格外的執著。他這個時候甚至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如果真的換一雙眼睛就能治好,那麼反正他也活不長,把自己的給她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葉瀾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現在她確定了,這位宗主果然不太正常!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眼睛外面那一層薄膜,不是整顆眼睛,而且現在要實現這種設想是不可能的!宗主你千萬不要多想,千萬不要擅自做什麼可怕的實驗!」
聽了葉瀾這話,譚月初竟然有些微的失落。好像是在失落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卻永遠見不到光明,又好像是在失落自己完好的眼睛不能換給她……
譚月初臉色唰的變了,他心裡升起一陣陣的驚悚。他這是怎麼了?他為何要不由自主的去關注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他為何要失落?
這種情緒是不應該的,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是陌生的,是令他感到不安的。
如果他的心境能比作一面四望無際的湖泊,那麼在此之前,這面湖泊只泛起過一圈圈波瀾不驚的漣漪,如今卻忽然捲起了一個漩渦。這個漩渦初始只是小小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能不斷的席捲四周的湖水。
這個不起眼的漩渦是在中途崩潰掉,還是不斷的壯大,捲起滔天的巨浪?譚月初不知道,但他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眼看這位宗主獃獃的站在那不說話,葉瀾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腳:「宗主,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這個時候,如果想要避免更不可控制的事態,就應該理智的嚴厲的拒絕她。譚月初的理智這樣斷定。
但他的腳步動了動,側開身子,讓開了進門的路。
所以,有時候,理智這東西,就讓它死一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