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王府。
依舊的富麗,依舊的奢華,依舊的風采耀人。卻出人意料地安靜,每一個彷彿都被點了啞穴,進進出出,但悄無聲息。
只有狂風卷著如絮的雪末時時刻刻哀怨地拍打著南王府的每寸角落。人們越靜默,寒風就越放肆,偌大的王府似乎很快就會被漫天風雪吞噬,他卻無所謂,天寒地凍也冷不過自己的心。耶律寒推門入內,環顧四周,還是一片靜默。凌宵苑是王府里唯一有她留下痕迹的地方。屋裡每一件擺設還是如同她離開時一樣,她的倔強,她的笑?都在空氣中彌留。
「王爺,請用膳。」璃爍和茗爍端進飯菜擱在桌上,幾乎哀求的語氣。耶律寒擺擺手,茗爍拉著璃爍退了出來,「走吧,王爺肯定又會坐一天的,等會兒再來好了。」「怎麼辦?這樣下去該怎麼辦?德錦公主去哪裡了?兩年了,為什麼還不回來?」璃爍急得都哭了,「放心,他們會在一起的。」茗爍淺淺的一笑,像是安慰,卻又那麼肯定。
「錦兒,你還恨我嗎?為什麼一點消息也不讓我知道」。他攥緊手中的玉佩,「還是,你不能接受你心中的神居然是深深傷害你的我?」……
北方的冬天總是冷得無情,冷得冰風刺骨,重重白雪壓斷了枝椏,壓彎了這個冰涼的世界。狂風嘶吼,白色的天地沒有他的蹤跡。
寂寥的村莊今夜已進入夢鄉,唯有一扇窗開向漫天風雪,開向那彎冰冷殘月,兩年前,也是冬天呵,他和她還是那麼倔,橫眉冷對,但心卻不會冷。什麼時候沒有恨了?愛,又是何時佔據心頭的?寒,你好嗎?……風雪撲滅閃爍的燭火,落在玉佩上的淚滴被月光映得更加晶瑩,更加剔透。窗外,是另一個女子輕輕的嘆息,兩年了,你還是如此深愛著他,你的恨也消失了嗎?那我呢,我怎麼辦?她輕輕轉過屋角,留下一抹悲涼,刺痛了另一個的心。你還是走不出耶律寒的世界嗎?海柔,你該明白的,他的心裡只有錦兒一個人,你不要再等了……
冬去春來,冰雪已漸漸消融,卻冷得更加利害。這北國的春天冷得比大宋的冬天還要放肆。「明年春天冰雪融化時,池裡的荷花就會競相開放,那時的園子可美了。」當年茗爍的讚歎忽地回蕩在耳邊,現在的南王府應該很熱鬧吧,花兒都開了嗎?好想回去……
「錦兒,今天天氣很好,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海柔微笑地看著她。
「嗯。」來這兒這麼久,還沒好好地走一走呢。這個小村莊叫麥家村,十幾戶人家散落在這世界的一隅,無人問津。幾株古松,幾許蒼草。一片靜湖似一塊古玉橫躺在其中。「坐這兒吧。」海柔拉著德錦坐在湖岸邊。好靜,沒有人來造訪這裡,也沒有鳥獸擇居這兒,連風也小得吹不起湖面的漣漪。
德錦閉上眼靜靜地靠著海柔的肩,「錦兒,想回大宋嗎?」「不想。」「為什麼?那畢竟是你的家啊?」海柔不解。
「我的家早就破碎了,娘不在了,六郎、四郎都被我連累,他們都不在了。」海柔感覺肩頭一片冰涼,她輕輕摟住錦兒,「別怕,都過去了。我們說說別的。」「海姐姐,你知道嗎?我常常夢見娘對我笑,她總說不要想太多,只想讓我好好地活下去,娘笑得好安祥,還有四郎,他也要我放開,笑著過每一天……可是好難,我做不到……」德錦抱住海柔哭了起來,海柔慌了。
「錦兒,別這樣,慢慢來,你會做到的。」德錦似累極了的小貓趴在海柔身上,默默地望著湖面,「多像玉啊。」她拿出玉佩,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的契丹字,是他的名字,為什麼以前都認為是慕胤大哥的呢?寒。寒,你來找我好不好?她笑了,又美又澀。
「你在想她?」「我沒有辦法不想他!」「不可以!」海柔一下子站起來,「就是不可以。我不准你想他。」「海姐姐,你怎麼了?」德錦看著反常的海柔,不知所措。
「德錦,你忘了嗎?你是大宋公主,他是你的敵人,他利用你,害你家破人亡,他把你害得還不夠嗎?」海柔激動地搖著德錦的肩膀,「你不是很恨他嗎?才兩年,你就變了嗎?我不許你愛他,因為……因為……」「海姐姐,你快鬆手,我的玉佩掉了。」德錦掙開海柔,撿起玉佩,卻猝不及防地被奪了過去,「都怪你,該死的東西。」一語未了,海柔猛地將玉佩甩進湖裡,「冬」的一聲脆響重重烙在心坎上,德錦睜大的雙眸寫滿驚訝,寫滿不相信,「玉佩!」她推開海柔,縱身跳進如冰似玉的湖中,玉佩,到底在哪裡。
「德錦——」遠處的慕胤見狀,慌忙起來,不料有一人飛過,先他一步躍入水中,那身形是——耶律寒!他怎麼在這裡?來不及多想,慕胤來到湖邊,「海柔,你在做什麼?」「我,我——我做了什麼?天啊,我把錦兒逼得跳進湖裡了,對不對?」驚恐萬分的海柔緊緊抓住慕胤,她怎麼可以這樣。「錦兒,你快回來,對不起——」她發瘋似地朝著湖面喊,可回答她的只有平靜得恐怖的湖面。慕胤疼惜地摟住不停擅抖的海柔,「他們會沒事的。」海柔啊,原來你那麼在乎他,難道,我在你眼中蕩然無存嗎?
麥家村。
「錦兒,你快醒醒,好不好?你已經睡了兩天了,不要再任性了。我求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他把玉佩放在她手心,又用心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忽冷忽熱,怎麼辦?她雙眉緊鎖,在夢中還是那麼痛苦嗎?你的夢中會有嗎?他俯下身,溫柔地吻上她的額頭,快醒過來,我來帶你走了,求求你,淚水從眼角滑落……
小亭,雨水一滴接一滴地順著茅草滑落,然後破碎如破碎的心那般疼痛哀傷。石桌濺滿洒水,「嘭」又一個酒瓶撞碎在地。她不醒,我何妨沉醉相陪。
五天了,還是那麼虛弱,為什麼?又一口酒下肚,好冰。
海柔在對面看著他拚命地灌自己,那麼俊朗的臉龐,那麼地霸氣,怎麼會如此憔悴可憐,因為她嗎?
「不要喝了。」海柔衝過雨簾,奪過酒瓶奮力地扔出亭外,瓶碎了,酒和雨交融在一起,分辨不出。耶律寒皺緊雙眉,斜睨著她,「去拿酒來,快!」他吼道。「喝,你就知道每天喝個不停,這樣她就會醒嗎?」原來的恐懼早已消失,林海柔從後面環住耶律寒,「我求求你看看我,好不好?」寒。德錦不愛你,她恨你,恨你害她家破人亡,恨你讓她失去四郎……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甩在她臉上,疼得辛辣,嘴角有細細的血絲。
「你是誰?你為什麼丟她的玉佩,現在還說她的壞話!」耶律寒憤怒地捏住海柔的手臂,將她推倒在地。
「寒」幕胤衝進來扶起泣不成聲的海柔。「你太過分了,她也是你的女人啊,就算無情,也不能這樣傷害她啊。」「傷害?錦兒現在還躺在床上,五天了,她一點好轉都沒有,為了玉佩,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啊——」耶律寒衝進雨簾,對天狂嘯,淚水雨水交織不清。
「別這樣,她醒了。」幕胤抓住瘋狂的他。
醒了!她醒了!!!
「錦兒醒來了?在哪裡?她在哪裡?」「就在這兒。」慢慢回頭。會看到她嗎?耶律寒雙眼一亮,屋檐下的一襲白衣是她嗎?那雙眼睛好美,好美,是你,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