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波府。
端娘坐立不安,四郎要回來了,回來了……
終於,馬車在府前停駐。
「四郎,到家了。」楊夫人百感交集,熱淚盈眶。兩年前,還是七個孩子,今天卻只帶回一個……
「娘,別哭!」四郎替她擦去眼淚,擁住她,「孩兒回來了。」「是啊,楊夫人,四郎回家,您應該很開心才是!」銀鏡跳下馬車,快樂得天真無瑕,大宋的風光果然美不盛收,一路好山好水,難怪孕育出四郎這樣的美男子……
楊夫人拉過銀鏡,「孩子,委屈你了。在大宋不比在大遼皇宮,以後……」銀鏡忙打住,「楊夫人,別這樣說,我巴不得一輩子呆在這兒,陪著你,還有……四郎。」話未完,臉上飄上一片紅暈。
「娘,」端娘在門口叫了一聲,眼中有些哀傷,那女子是誰?
「端娘,」四郎輕輕叫道,有點陌生,有點愧疚。
「進去再說。」楊夫人拉著他們進入府內。銀鏡在四郎旁邊說說笑笑,端娘一人在後,久久移不開步伐。
紅燭閃爍,燭淚伴著她一起哭泣……
一件外衣輕輕落在她身上,她趕忙拭淚,抬起頭,吃了一驚,「四郎。」「對不起,端娘。她是銀鏡公主,在大遼,她救了我……」「我知道。」她別過臉,「謝謝她,真的。沒有她,我也難見到你啊。」他握住她的手,擁她入懷……
窗外,一雙眸子寫著淡淡的哀愁,原來,她是四郎的妻子——端娘。
「噓——」楊夫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她離開。
「銀鏡,你不能怪四郎。……」「夫人,我沒有。只是……」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楊夫人憐愛地撫著她的頭,彼此無言。
大宋皇宮。
「皇上,此次宋遼之戰,本以為楊門女將可以為國效勞,揚我大宋天威,不想卻敗北而歸,令我大宋蒙羞,請皇上責罰。」潘仁美聲色俱厲,咄咄逼人。
皇上不悅地擰擰眉,「行了,行了。楊家此次雖敗,但朕不能以一眚掩大德,姑念其一門忠烈,忠心耿耿,也為大宋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功過相抵。卿家莫再提此事了。」「皇上——」潘仁美不依不撓。
「又有什麼事?」「楊四郎沒死,他已回來了。這兩年,他定是通敵判國,不然何以能在異域保全性命?這次回宋,必有陰謀。請皇上明察。」「卿家想怎麼樣?」皇上不耐煩道。這個潘仁美,陷害楊家將,已讓他被天下萬民唾罵,此恨著實難消,可又耐何他不得……
「皇上聖明,臣請皇下詔,派楊延郎即刻出兵征討遼國,以雪我天朝戰敗恥辱。」「隨愛卿的意思好了。退下。」「臣遵旨。」潘仁美作揖告退,一臉陰笑,這下看你們如何逃出老夫的手掌心……
「端娘。」一聲脆響,端娘回頭,看著對面俏麗的女子,驚愕了一下。
「公主。」「別叫我公主了,在大宋,我只有一個名字:銀鏡。」銀鏡笑著說,那樣友好,純真無瑕。
「銀鏡。」端娘不禁淺淺一笑,輕輕喚道。
銀鏡伸出手,「一起走。」「好。」端娘牽過她的手,會心一笑。原來,愛同一個人並不一定會使她們變成敵人,做彼此的知己也一樣可以。
「不好了,不好了。」一個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來,「小姐,四少爺要出征了。」兩人笑容皆凝住,隨即快步回到正廳。
潘仁美斜看著銀鏡,幽幽道,「她就是遼國公主吧,楊夫人?」「我是不是公主,關你什麼事?」銀鏡憤忿地頂撞。
「哼,皇上已下旨,命楊四郎即日起程,帶兵攻遼,以雪前恥!」潘仁美轉身看向四郎,「還不接旨?」楊四郎兩眼直射著他,嘴唇蒼白。
是他,暗中挑撥,讓自己的父親、兄弟冤死沙場!真恨不得一劍結果了他!
「潘仁美,你到底想怎麼樣?」楊夫人強壓怒氣,呵斥道。
「幹什麼?哈哈哈,我兒潘豹讓你們楊七郎殺死,讓老夫白髮人送黑髮人。我要怎樣?哈哈哈,我要你們統統給我兒子陪葬!」他面目猙獰地狂嘯。
「潘豹不是七郎殺的,是耶律寒殺的。你這老賊,枉你聰明一世,卻也不想如此糊塗。」金娥怒道,她的七郎沒有殺人,是他——耶律寒陷害的。
「耶律寒?老夫憑什麼相信你?小丫頭片子。」「不信隨你,虧你還跟他合作,被人算計還不知道!」金娥搶白道,白了他一眼。
潘仁美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向案上,耶——律——寒!我要你償命!不,還有楊四郎,我要用你們的血來祭奠我兒的在天之魂。「楊四郎,三天後出發!」他拂袖而去,三天後,一切都會結束了,豹兒,你的仇,爹終於有個交代了……
「娘,」四郎扶楊夫人坐下,「孩兒……」「四郎,潘仁美老賊老奸巨滑,必欲置你於死地而後甘心,此去必有奸謀,福凶難測……」「無論如何,楊家一門血案,我一定要向他討個說法!」「那錦兒呢?她怎麼辦?她決不願看到你們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事。況且,娘現在只有你一個兒子在身邊了……」一向堅強的楊夫人此刻亦不禁泣不成聲,萬一四郎……她想都不敢想,她再也承受不了那錐心之痛了。
「放心,娘,我答應你,我一定回來。」完顏謹撤兵了,悉敏,遙輦徵也撤兵了。
原來,慕胤的方法真的可以,寒不會有事了。
德錦怔怔地盯著清水中的荷花,思緒飄飛雲端。
「錦兒。」慕胤從身後叫住她。
「慕胤,謝謝你。」德錦回過神,微微一笑,如輕風拂過。
「既然成功了,我也得走了。」「你要去哪裡?」「麥家村。」慕胤眼神清澈,倒映出一位傾國傾城的女子。
「不行。我拜託你,慕胤,別走好嗎?」德錦焦慮不安。
「為什麼?不是沒事了嗎?」「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心神不寧,會不會有壞事要發生?」她看著他,想從他眼中求得答案。
「傻丫頭,大王能有什麼事,別擔心了。」他好笑地摸一下她的頭,恰被耶律寒攝入眼底,瞬間他瞳孔收緊,如針芒射出。
「錦兒,」他上前,將她拉入懷裡,看著慕胤,「有什麼事嗎?」眼底冰涼一片。
「沒事,大王,告辭。」慕胤笑著走開,他還是一樣在乎她,容不下第三人,不管是誰。
耶律寒緊緊摟住她,貪婪吮吸著她發間的清香。「怎麼了?」德錦輕柔地問道,似小妻子在丈夫懷中嬌嗔。他抬起她的下巴,她清澈的雙眸映入他的波心。他低頭,輕輕覆住她冰涼的雙唇,溫柔輾轉,捨不得放開。
「錦兒,你答應過不現離開的。」「寒,我們絕不會再分開的。」「我們說好的,要一起老去,一起看細水長流。」橋下的清水托著荷花,倒映出橋上緊緊相擁的一片柔情蜜意。
「戰書?!」耶律寒對著手中的戰書,狂妄大笑,楊四郎居然向他下戰書!不自量力!
「寒……」德錦不由得驚惶失措,惴惴不安。為什麼,四郎,你們要自相殘殺?
耶律寒猛地收起笑容,望著她,心裡澀澀的,他才意識到她的立場,她的無助。他將她攬進懷裡,抵住她的頭,「我們都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楊四郎也一樣。」「答應我,平平安安地回來,也讓四郎平平安安地回去。」她痛楚的聲音敲打著他的心,兩年前的血戰讓她差點失去了一切,今天,絕對不可以讓她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大宋,天波府。
「四郎,把珠子拿出來。」銀鏡看著四郎,那是她上次送給他的,應該還在吧。
楊四郎伸手展開,珍珠在月光下閃爍溫潤的光澤,他微笑看著她。
銀鏡將一個銅鈴詐在他手上,「看,這是你送我的銅鈴,這是我送你的珍珠,現在它們呆在一塊,很般配吧?」她咯咯地笑起來。
四郎擁她入懷,「銀鏡,你在天波府陪著娘,只要幾天,我就回來。」「我一起去,不好嗎?」「不行,戰場危險難測,女孩子不要去。」他颳了一下她的鼻頭,「我聽你的。」銀鏡乖巧地撲在他懷裡,四郎,要回來哦,那時候,我們再把珠子和銅鈴放在一起,它們真的很配。
三天後。
大宋楊四郎率十萬大軍綿延千里,浩浩蕩蕩北上。他騎著白色駿馬,手握紅纓槍,英氣煥發。
戰亂不斷,百姓怨聲載道。皇上責令潘仁美督軍,潘仁美卻請賜軍令,以後援為名調遣十萬大軍后隨北上。
耶律寒換上戰衣,逆光中,冰涼的線條依舊堅硬,卻只要碰到她的雙眸,就立刻柔和了許多。
「我等你。」她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臉上一吻。
「我愛你。」耶律寒在她耳邊輕輕呢喃。
「大王,時候已到。」十三騎不得不來催促,十萬精兵正等他率領出征。
「出去。」他冷冷一喝,轉頭看著她,捨不得移動腳步,他真的想多看一會,多看一會,他再也不能忍受她不在身邊的痛苦了,一分一秒都不行。
「等我。」終於,他放開她,緩緩放掉她的手。
「寒……」當只剩指尖相觸時,她驚恐萬分,從身後抱住他。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耶律寒轉身,「怎麼哭了,我很快回來。」他吻在她的額頭上,「我要走了。」他拭去她的眼淚,轉身離去。不可以再停留了……
「錦兒。」蕭燕燕握住她的手,冰涼一片。
「皇后,他會回來的,對不對?」她眼神空洞茫然。
「會的,一定會的。」蕭燕燕別過頭,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