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戰(三)
耶律斜的目光從渙散到聚集,從低頭看地到抬起頭,凝視著不遠處的馬群。
這些馬都腹部下凹,低著頭,靜靜地在泥土中刨著草根———這兒的草已經被消耗殆盡了。
人被餓死了不少,而馬雖然也是情況不妙,但好歹還是都活下來了,只是這樣的馬,還能遠征,還能參加血戰么?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靠數量優勢彌補不足了,因兵士減員多出來的馬,是萬萬不能宰殺的啊!
耶律斜讓這些想法在腦中奔涌著,直到現在,他還相信,自己能帶著自己手下這支數量巨大的精銳騎軍打垮狼騎軍,雖然現在形勢不妙,雖然原本堅定的心有了些許動搖。
等尋著了狼騎軍,一切都會好的,他在心中這樣默默地對自己說。
一陣雜亂的腳步從遠處傳來,耶律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一會,先前去挖野菜的隊伍出現在了耶律斜視野之中,跑在最前面的還是那個親兵。
這群人跑回隊伍中,彎著腰,雙手撐在膝上,大張著嘴,「哧哧」地喘著粗氣,而那個親兵徑直來到耶律斜身前。
這個親兵不待氣息平復,就急急對耶律斜到:「大.......王……,前面有党項人趕的一群羊」他氣喘吁吁下話依然說得斷斷續續。
耶律斜粗眉一揚,心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他按捺住興奮,強迫自己稍稍冷靜下來:「党項人?有多少?他們發現你們了沒?」
親兵忙回答道:「有四個人,他們發現了我們,現正向西北方向逃去。」
耶律斜心中迅速有了計較,他奮起精神,從地上一躍而起,中氣十足地大喝:「把我的馬牽過來!」
他話音剛落,即有人從馬群中把他戰馬牽引了過來。
耶律斜大手輕輕撫過自己這匹通體烏黑的神駿戰馬不再光亮了的毛髮,沉聲命令道:「還有力氣的,都給我站起來,騎上馬,跟著我去追上党項人,這些党項人手上有很多羊,我們馬上就有肉吃了!」
羊肉的誘惑力是巨大的,伴隨著耶律斜的話的是一陣高昂的歡呼聲,和一個個振奮起精神,翻身上馬的身影。
自己的這些部下雖然身手不再那敏捷,但猶有可用之勇,耶律斜滿意地點點頭。他飛身上馬,揚起馬鞭,猛喝一聲:「出發!」即率先策馬前行。
戰馬被餓瘦了,腿上也不再那麼有力了,儘管它們都很敬業地奮起四蹄,馬背上的重量卻使得它們每一步都是那麼的艱難。
雖不比往日,但隊伍向前推進的速度卻依然不慢,沒過多久,所有人的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團讓他們欣喜若狂的的白影。
這團白影緩緩地向前移動著,興奮莫名的遼軍狂叫著,不顧胯下的死活,拚命趕著馬,追趕著這團白影。
這團白影在遼軍的眼中越來越清晰,四個小黑點也模模糊糊地進入了他們眼中。
可能是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險即將來臨,這團白影向前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可沒奈何,沒一會,一頭頭體格肥壯的白羊就清楚地出現在了耶律斜和所有人眼前。
美食在前,不待耶律斜下令,這群被餓昏了頭的遼軍即赤紅著雙眼,自動地散開,從羊群兩翼包抄過去,想要形成包圍圈,牢牢把這群肥羊都拿下。
而前面的那四個党項人,也沒有再後退,只有羊群在不安地躁動著。
自己面對的只是四個党項人,一群羊,耶律斜卻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那四個党項族雖然明明看上去是一身党項人打扮,身上卻好像隱隱透著一股讓自己不安的彪悍氣息。
他死死地盯著這四個党項人中那個給自己最強列感覺的小個子,而那個小個子也毫不畏懼地死死盯著他,這讓他心底的不安更加強烈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神,這種狼一般兇惡的眼神,在他看來,這眼神決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党項牧羊人的身上。
耶律斜正要下令注意警戒時,那個小個子身旁的党項人動作飛快第取出弓箭,搭上弓,飛馳的箭直射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遼兵。
一聲慘哼,鮮血四濺,中箭的遼兵應聲從馬上墜落,砸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同伴的慘死,沒有使遼軍向前的步伐停歇,反而使激發了他們的凶性,使他們更加瘋狂地向由石頭四人假扮的党項人迫來。
雖然還是有箭不停向自己射來,雖然又有幾人倒下,一命嗚呼,但包圍圈還是沒有受到太大阻礙,順利地形成了。
這四個党項人的技藝讓耶律斜大感震撼,他指揮著自己部下有序展開著反擊,不一會,就有一個党項人胸口中箭,帶著身上另外十餘支箭羽,緩緩地向後倒下,壓在了身後的羊兒身上。
這個党項人倒下了,他身後的羊群一陣騷動,幾隻羊慌亂躲閃著,還踩踏在了他的身上。他胸口上那致命的箭被羊踢斷了,他的身體一陣顫抖后,再也不動了,只有仍在奔涌的鮮血,從他的創口出滲出,流下,浸入了他身下的泥土中,把一大片土地都染紅了。
戰友的犧牲讓石頭三人心如刀割,二他們只能是一臉悲戚地奮起手中的弓,不住展開反擊,再看著自己的敵人在自己面前倒下。雖然他們身上都有或重或輕地受了一些箭傷,但他們卻全然沒有在乎,此刻,他們的眼中只有這些一臉獰笑地站在自己的血仇!
沒多久,石頭三人的箭就用完了,他們只能揚起手中的兵刃,但是距離太遠了。
遼兵們先是一陣歡呼,在驀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他們已經贏了,雖然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包圍圈慢慢縮小了,羊群不安的躁動著,它們低著腦袋,豎起羊角,向這些往自己迫近的傢伙們衝去,卻只能在遼兵們的狂笑中被擋回。
石頭和他身邊的那兩個狼騎精兵此時反而一動不動了,反覆一尊雕塑,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眼中噴吐著熾烈的火焰,雙眼如生了根一般,定在了肆無忌憚地狂笑著的遼兵們臉上。
自然,這三人在所有遼兵眼中,此時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再憤恨的目光,也阻擋不了他們向前征服的步伐。
石頭緊盯著耶律斜,這個傢伙離自己很近了。他身形一晃,突然有了動作。
耶律斜只覺眼前白光突然閃過,在戰場上養成的條件反射此時救了他的命,他速度極快地舉起手中的長刀,格擋著石頭快速絕倫的兵刃。
「當」的一聲過後,是一聲沉悶的哼聲。
耶律斜不顧還在不住流血的手指,蓄足力氣,把手中的長刀向石頭射了過來。
長刀脫手,直襲石頭的胸膛,一直把石頭穿透,帶倒,再刀尖深深扎入了泥土之中。
隨著石頭的動作,其餘二人也向遼兵發起了攻擊。力量懸殊,不一會,加之於身的亂刀,在二人身上形成了縱橫不一,各有深淺的痕迹。
耶律斜揮手止住了要把石頭分屍的兵士:「這人是個漢子,就給他留個全屍吧。」
說完,他從親兵手中接過布條,自己粗略地包紮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剛剛石頭暴起的攻擊削掉了他右手的小指。
他深深望了被釘在地上的石頭一眼后,帶著歡呼不絕的部下,驅趕著不安分的戰利品,返回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