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孽鏡之台
「給我回來,你以為地府是你家開的,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慫慫咬著我的褲腿兒罵道。
我覺得我就像是班裡的差生,走到哪裡都是挨罵。
「那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我沒好氣地踢了慫慫一腳。
慫慫氣鼓鼓地炸毛,說:「知道什麼叫做從長計議嗎?你這個腦子,是洗多了飄柔還是喝多了腦白金?從陰行路下去就是往生路,叫你不要回頭是因為往生路上有個鬼門關,無論是人是鬼又要被地府門口被鬼差檢查,說是檢查就是把那些還有一口氣的弄死,已經成為鬼魂的碾去戾氣。那場面極其血腥,你過得去?過了鬼門關是十殿閻王,量罪定刑,該下地獄的下地獄,該輪迴的輪迴,下地獄的往鐵圍山方向走,你經歷過了。輪迴的往黃泉路方向走,孟婆灌你一口湯都是輕的,已經過了三世輪迴直接被浸入忘川洗凈靈魂記憶重新輪迴三世。孽鏡台在十殿閻王那裡,你打算怎麼去?」
「既然我都去過地府,能去能回來,為什麼不能再去一次?」我就不依不饒了。
「那是酆都帝君帶你下去然後帶你回來的,又不是我!我要是能下去,早就把無凈帶回來了。我離開地府全憑帝君一句話,」慫慫氣不打不一處來。
「算了,她既然要,就隨了她吧!」虛空之中走出來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面相熟悉,慈祥可愛。
我愣著看了半晌,就是沒想起來他是誰。
老人家摸摸鬍子,說:「你想以肉身下去是不可能的,只有魂魄離身,像上次那樣由我們帶下去,上次有你所愛之人守護你的肉身,呼喚你的神識回歸,這次上哪裡去找?你去了,很大可能是有去無回,所以無色不肯帶你下去。」
沉默許久的葉魘開口了:「她肯定會完好無損回來,誰敢動她?酆都帝君不會讓她留在地府,死在那裡也會推進輪迴。」
慫慫呲牙咧嘴地叫道:「你少提這茬事,沾上黑臉怪就沒好事!」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如果我從來沒有認識你們,失去記憶不是什麼大事,可是我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著?生也是一刀,死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也好過這樣活著!」我無可奈何地說。
這在別人聽來像是氣話,卻是我實實在在的真心話,對我來說已經走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那個據說是我孩子的仙胚鬼嬰還在外肆虐,找不到它的命定八字無法封印,恢復記憶也能恢復一部分法力,我能親自抓兩隻鬼總比像個殘廢似的強。
慫慫撅著屁股,不滿地嘀咕:「天知道為什麼會碰到你這個麻煩精!」
「什夷,你們去吧,我會守著她的肉身,呼喚她的神識回歸。」葉魘冷冷淡淡地說。
「魘兒,好久不見,想不到如今……有你這句話,我自當儘力而為!」什夷摸摸鬍子,神情複雜。
一行人走入客廳,只聽見辭雪厲聲尖叫:「不可以,你們不能去地府!絕對不能!」
「辭雪,你別勸我了,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命!」我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帝君特別囑咐的事情,如果你下去了,他說他未必能保你平安歸來,因為……因為……因為……我也說不出來!」辭雪著急得繞著我團團飛。
葉魘皺著眉頭,問:「帝君這樣吩咐過你?」
辭雪確定無比地上下晃晃殘了半邊的腦袋,我突然想起李夢瑩的囑託,拿起手邊的水果刀,威脅地說:「李夢瑩曾經來找過我,說地府中,有一個假冒地藏菩薩的傢伙,真身與我一模一樣,劫走了她的孩子,我答應過這件事。所以,無論如何,我必須去,你們不幫我,我現在就自殺,你們看著辦。」
「行了行了,你老大!」慫慫一臉煩我煩到姥姥家的表情。「那你就割腕啊抹脖子隨便,然後叫120給你送回去輸血,問題應該不大」慫慫出餿主意的時候倒是蠻可愛的,大眼珠子瞪得滾圓。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毫不猶豫往自己左手手腕上摸了一刀,我勒個去,血像噴泉一樣飈射出來,可惜了我的埃及羊絨地毯,這下真是報廢了,還把自己濺得滿身是血,洗衣服都要夠嗆了。
「喂,你這麼著急去死幹什麼!報警啊呸,120啊!快快快!我們準備好。」慫慫在一邊兒著急跳腳地指揮。
忽然身邊開始變得很冷,我的視線一片模糊,分不清是白晝還是黑夜,能聽到無邊無際竊竊私語般的聲音,彷彿墮入了一個嘈雜的菜市場,但一直有兩個人一左一右牽著我走,我只需要迷迷糊糊跟著他們的步伐就好了。
好似,到了什麼地方,那裡有個像台階一樣的東西,我邁步踏上去,整個視野就被無垠的微藍光芒照亮,我看到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走在一片明凈的湖面上,湖面彷彿結冰倒映著更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下意識低頭一看,鏡中是一條似蛇非蛇似龍非龍似蛟非蛟的東西,無角,有紫色鱗,遒勁龍爪,粗壯魚尾,弧形長須。
聽他們說,我的前生是螭女,這就是螭吧!
不知為何,我感到心中一痛,無數記憶紛至沓來,無論是零碎的還是成片的,那些記憶充滿了傷痛和血腥,有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與此時此刻重合。我紫色的魂魄上,附著兩坨紅黑色的污垢,當我走上孽鏡台看到鏡中的自己,也是這幅模樣。就算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不承認螭女就是自己,此時此刻卻不得不信了他們的鬼話。
那是天意嗎?
我生來體弱多病,二十多年都與葯為伴,看了很多醫生都治不好我的支氣管炎,後來有個在寺廟邊開草藥鋪的老郎中給我打了脈,說我的寒氣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這輩子都甭想好。登時我就蔫了,老郎中眯著眼睛笑了一下,叫我去養只貓。這是什麼奇門偏方啊!雖然我很愛小動物,可你聽過被慢性病折磨二十幾年不開藥讓你去養貓的么?
聽得我當時就想咆哮啊,可是那是個花白鬍子的老人家,我怎麼敢對老人家咆哮,我是個好孩子!我悻悻地去廟裡燒香求健康,出門就聽到奶聲奶氣的貓叫聲,應該還不足月。我左看看又看看,終於在草叢裡看到一個耗子大小的白肉團蠕來蠕去,尼瑪跟我手掌差不多大,我蹲下來一看,這小可憐連眼睛都沒睜開。我又怕我摸了它,小傢伙的媽就不要它了,只好乾著急,可轉了一圈硬是沒看到大貓和它的兄弟姊妹。好嘛,賣草藥的老郎中摸著鬍子笑眯眯地倚在門檻邊看我,我手賤就把這個小可憐給抱在懷裡…不管老郎中說的是真是假,總不能讓一條小生命就死在我眼前!
白鬍子老爺爺就是城隍爺什夷,這隻小白貓就是現在的無色,這一切的一切,始於兩年半以前我在城隍廟前手賤抱起這隻奄奄一息的小白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