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征伐節一
漫天都是黃沙,可視距離只有百餘米,如果改用人工駕駛估計不出十分鐘就會在茫茫沙海中迷路。無數粗大的沙粒打到穿梭車的玻璃防風罩上發出噼啵噼啵的聲音,這裡的氣溫達到攝氏50多度,到了夜間又會降到零下50多度。這就是地星一號,家族的心臟,安德烈是第一次踏上這個傳承著家族榮譽的星球。雖然對這裡的惡劣環境早有耳聞,但從運輸艦走下來后還是有點吃驚,親身體驗過後才能明白什麼叫做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我們快到了,前面就是家族總長府。」身邊的領航員說道。領航員是個二十齣頭的小伙,金髮碧眼,不苟言笑一臉冷峻,臉上的表情和他的年齡極不相襯。長年生活在這種環境之中大概都是這麼酷吧,安德烈想著。
從防風罩上望出去,漫天飛沙中已經能隱約看到不遠處矗立的九個黑黝黝的巨大建築,中間的一幢直插入天際望不到頂,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家族總長府了。等再稍微近一點的時候已經能看出建築群的輪廓,那是幾艘直立起來的巨大的太空艦,除了巨大安德烈想不出別的什麼詞來形容。八艘巨艦如眾星拱月般拱衛著中間最大的一艘,那就是以家族名字命名的道林格雷號旗艦了,總長府就設在那裡面。
道林格雷號可以容納幾十萬人在裡面生活,當初第一代總長的父親,道林格雷勛爵憑著敏銳的政治嗅覺提前預感到了核末日的來臨,於是傾盡幾世積累的富可敵國的財富,舉全家族之力打造出了十五艘巨型太空艦,其中就包括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旗艦道林格雷號,終於趕在地球原星核末日之前帶著一百多萬人逃離了那裡。一百多萬人帶著所有能帶的物資在茫茫宇宙中如喪家之犬般遊盪了幾年,其中有六艘巨艦在途中失蹤或毀於小行星撞擊,無數人在中途因病或營養不良而死去,道林格雷勛雷也因為年邁,不堪勞頓而病死在途中。但上帝在最終時刻還是眷顧了人類,終於在所有人都餓死之前,處於崩潰邊緣的倖存者們找到了這顆勉強能適應人類生活的星球。
剛到達這顆星球時,倖存的人口只剩下了80多萬,死去的人包括道林格雷勛爵在內都在途中進行了空葬,被發射到太空中成了茫茫太空中飄浮的垃圾。
這80多萬人成為了人類最後的希望。
人們以地星一號命名這顆在最危急的關頭收容了他們,讓人類這個種族得以延續下去的星球。之後倖存者們為紀念已故的勛爵,便將自己稱作道林格雷家族,意為所有人都是這個大家庭的一員,隨後推舉了道林格雷勛爵之子出任家族第一代總長。第一代總長剛一上任就頌布了《選舉法》,規定總長由全民選舉產生,競選總長不受限制,只要是在家族領地內出生的人都有資格競選。每屆總長任期為四年,可連任,最高不得連任超過三屆。
第一代總長因為流亡途中長期營養不良而身體積弱,再加上難以適應地星一號的惡劣環境,上任第二年就去世了。之後按照選舉法經選舉產生了第二任總長,第二任總長為表示對道林格雷勛爵父子的尊敬,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道林格雷。自此以後這就成了家族一項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屆新任總長都會把自己的姓氏改為道林格雷,並以道林格雷為姓為自己的後代命名,以使道林格雷家族這個光榮的血脈得以永遠延續下去。
人類以自己不懈的努力和頑強的生命力證明了自己不該被淘汰。經過一百多年的繁衍生息,家族人口已經達到了一億多,並且已經把自己的領地擴展到了十幾個星球。而且還找到了和自己一樣成功地從地球逃亡的其它人類的後代,如今正保持著密切的經濟貿易政治上的往來,人類以自己的智慧和毅力渡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正迎來第二個春天。
家族的勢力觸角雖然已伸向廣袤的星際,但是家族總長府卻在地球一號星紮下了根來,用不知哪一代總長的話說,這裡雖然沒有蔚藍的天空,碧藍的大海和藍天白雲,但是卻擁有著家族深厚的傳承和記憶。家族的搖籃旗艦道林格雷號則被改造成了總長府,其餘的幾艘巨艦被改造成護衛旗艦的巨型堡壘,兵工廠以及軍事訓練學院,安東尼就曾經在這裡度過了五年的軍校生涯。九艘巨艦一百多年來一直牢牢地矗立在這片土地上,成為整個家族的心臟。
穿梭車駛入了其中一艘巨艦,身後的鐵門隨之關上,走出穿梭車后安德烈在領航員的帶領下找到了自己的休息室。休息室並不大,裝飾很簡潔,主要的設施就是一張床和一張檯子。
明天上午,總長府將會舉行安東尼自己的兄長的悼念儀式,這也是自己此次踏上這個星球的原因。
安德烈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安東尼那張滿是胡茬子的臉,以及那永遠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的微微翹起的嘴角。記憶中安東尼臉上的鬍子好像從來沒有刮乾淨的時候,永遠都是那麼的不羈。就算在成了一名家族軍人,甚至成為軍官后,也一點不改放蕩本色,和自己的古板不開化簡直是天壤之別。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安東尼不管在生活上還是在事業上已經處處成為自己的標杆,記憶中小時候不知道多少次把自己關在小房間里偷偷模仿安東尼的言行舉止,那種想成為第二個安東尼的願望是那麼的迫切。只是現實卻是那麼的令人啼笑是非,擁有相同的遺傳基因的兩兄弟身上幾乎找不到一丁半點的共同點,就算是最高明的遺傳學家絞盡腦汁估計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安東尼是一個熱情張揚充滿激情時時都會有鬼點子冒出來的人,而安德烈卻是一個木訥的不善於表達自己的人。安東尼戰死的消息傳來的那天,安德烈覺得自己的心中有如天崩地裂,就像是心裡最粗最重的那根柱子突然間崩塌了,但在安德烈的臉上,卻還是一副古井不波。
安德烈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拐點幾乎都有安東尼的影子。第一次吸煙,是因為安東尼在吸煙;第一次逃課,是因為安東尼逃課;第一次打架,是為了幫安東尼搶女友;至於從軍,則是因為安東尼是一個軍人。只是自己雖然處處以安東尼為榜樣,但現實卻總是那麼地令人沮喪。不光是外表學不像,就算是一樣的從軍,安東尼用8年的時間已經從列兵當到了上校,而自己5年了還只是一個中士。
父母是一直反對自己從軍的,用他們的話說,自己和安東尼兩兄弟就像磁場的兩極,適合安東尼做的事情就絕對不適合自己,安東尼的成功已經很好地證明了自己不是從軍的料。父親甚至在自己畢業的那年,就在他工作了一輩子的公司里託人替自己找好了一份差事,但最終自己還是作出了令他們失望至極的決定。
安東尼陣亡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而一下子病倒,父親因為要照顧卧床的母親,也不能來參加這次的悼念會。自己只能只身前來,臨行前母親躺在床上死死地拉著自己的衣襟,那臉上寫滿了哀求。不需要語言,安德烈知道母親是在求自己馬上退伍,按照家族軍隊的規定,家族軍人如果有直系血親戰死,是可以申請立即退出軍隊的。母親是要自己永遠不要踏上兄長魂斷之地,只是這次倔強的自己註定又要讓她失望了。
母親那雙滿是哀求的眼睛在眼前不斷放大,安德烈一下子醒了過來,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四肢酸痛得抬都抬不起來,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嬰兒時代,似乎身處的不是運輸艦而是在擺動的搖籃里。聽人說從冷凍倉剛醒來的那會往往會夢見自己最親近的人,最痛苦的事,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伴隨著這種強烈的眩暈感而來的還有彷彿能穿瞎眼睛的光亮。據說冷凍的時間越長,這種負面影響會越強烈,但隨著使用次數的增多,人的身體會漸漸適應這種影響。但這已經不是安德烈第一次使用封閉倉了,安德烈覺得自己應該永遠適應不了這種天眩地轉的感覺。
一陣接著一陣的咔嚓咔嚓機括聲響起,身邊的封閉艙一個一個地相繼打開,幾十個和自己一樣僅身著一條短褲的士兵緩緩坐了起來。
「先生們早上好,歡迎來到小鷹5號運輸艦。你們已經沉睡了9個月又17天,如果感到渾身乏力是正常現象,如果有其它的不適感請按下你左手邊的紅色按鈕,我們的醫務人員將會對你作全面檢查。你們的右手邊是你們的衣物,如果感到餓,早餐正在隔壁的餐廳等候你們。現在是地球歷2182年7月7日早上9點鐘,2天後將到達我們的目的地天秤座v212星,也就是天藍星。」
一陣清脆但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女中音響起,話音剛落,右手邊自動伸出一個小檯子,上面是一套柔軟的白色貼身衣物。安德烈抬起酸痛的手臂取過衣服穿上,大小剛好合適,右胸前的位置綉著一個醒目的家族陸戰隊的徽記:一枚橄欖葉圍繞著的盾牌。以及自己的名字和軍銜:安德烈.格里爾斯/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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