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名士英雄卻為何
「五殿下,乾元殿到了。」聽到奴赤的提醒,李夏揉了揉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頭,不情願的走出轎子,被凌晨的寒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才覺得清醒許多,四下看了看,借著殿前紅燈籠搖曳的光亮,李夏才發現雖然天色仍是黯淡,西夏國的朝臣已經到了許多,被清柔早早叫起的自己竟是來得晚了的了。
幾天前,一道聖旨,李夏成了征東大將軍,雖然這聽上去十分威風的官職只是虛名多些,可是這絲毫不妨礙李夏得到了一次親身參觀朝會的機會:要知道,這新年的第一次朝會,可是西夏絕大多數夠得上品級的朝臣都要參加的一次重要活動,征東大將軍之職雖是虛銜,可已是正二品的大官,更何況名義上李夏還是一品堂堂主,掌管著許多朝臣聽起來都十分敬畏的一品堂呢。
不過早早從床上爬起來,又要在寒冬里溫度最低的凌晨守在空蕩蕩的乾元殿門口的李夏,卻是絲毫沒有親身參與朝堂的興奮。此刻站在那裡,耳朵里是朝臣們紛紛的議論,顯然朝臣們對素來不聞名的五皇子,如今的征東大將軍表現出了相當關注,李夏卻是絲毫不加理會,實際上即使他想理會也辦不到,他一直深居宮中,又認得幾個人呢?大臣們似乎也沒有和這位突然間受了皇上重視的五皇子套近乎的打算,剛剛傷愈的大皇子和李夏打了個招呼,可能是因為一品堂的事對李夏有些不滿,也沒有往日那般熱情。只有二皇子十分熱絡的要和李夏介紹一番朝會的規矩,卻是看到李夏大大的打了一個呵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便住了口。
跟隨著百官三跪九叩,悶聲喊了三聲萬歲,李夏終於在一聲「眾卿平身」之後,見到了他的皇上父親。皇上臉色白凈,劍眉星目,頜下留著短須,一身月白色綉了金龍的龍袍,腰間系了一條金黃色的絲帶,正襟危坐在龍椅上,顯得十分威嚴,只是李夏想到他對威武王爺的百般猜忌,親征金國又是落了個大敗,心中卻是對他這個父親沒有一點尊敬之情。
看起來皇上的興緻也是不高,走過了群臣恭賀新春的過場,也不多說什麼只吩咐上御宴,與群臣共飲一杯后,只吩咐大皇子主持宮宴,借身體不便,早早退席離去。大概因為大敗的原因,皇上退席后宴會的氣氛卻是不高,大皇子想來也是不善應對這樣的場面,只淡淡的說過幾句場面話便住口不言,一時大殿上十分沉悶。李夏卻是不管這許多,只自己酣暢淋漓的對付案上的烤羊腿,直吃得滿頭大汗,又喝了一大杯羊奶酒,感覺肚子填得差不多了,酒意也慢慢湧上來,才自己住了,四下打量一番。想來是飲了酒,眾人話多了許多,這時宴會上到有些熱鬧,一眾武將圍著大皇子,均是慷慨激昂狀,不用說定是議論起春來起兵伐金的事。二皇子身遭卻都是些文臣,想來是喝過酒詩性大發,正吟詩作賦,個個文採風流模樣。李夏卻是沒有興趣參與到兩伙人中,只拿了一杯米酒慢慢喝著,又覺得坐累了,靠了身後柱子,竟是有些睡意。
二皇子正和幾個文臣小聲說著什麼,見了李夏模樣,笑著招呼道:「五弟卻是頗有些魏晉名士的輕狂恣意,這新年大宴上如此只顧填飽肚皮的吃法自從父皇改了禮制以來可是有幾年未曾見過了。」李夏坐起身來,回應道:「不過是起得太早,腹中飢餓,二哥卻是抬舉我了,我才讀了幾本書,魏晉倒是聽過,名士卻是半個也不知的,要不哥哥和我說說,也讓小五長長見識?」
二皇子道:「也好,父皇狀元及第,我們做兒子的總不能只知道騎射廝殺,太過丟臉才好。」坐在首位的大皇子聽了,哼了一聲,二皇子一笑,也不搭言,接著說道:「說起來這魏晉兩朝,文採風流,名士眾多,這其中便有一位真英雄,一位真名士。這真英雄便是魏武皇帝曹操曹孟德,一生殺伐決斷,除赤壁外幾未曾敗,更是文才出眾,一首《觀滄海》盡展胸襟遼闊,不愧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二皇子說罷,邊上一眾文臣紛紛喝彩,都道曹操當得評價,連一向和二皇子有些齟齬的大皇子都微微點頭,一臉讚許模樣。
二皇子似是有些得意,飲了一杯,擺手說到:「這另一位倒有位親戚,卻是與五弟你有些相像了。」李夏陪二皇子喝過一杯,一臉苦笑的說:「二哥就不要取笑小五了,這位大賢既然可以與曹孟德比肩,我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書不曾讀過幾本,馬這幾日剛剛上的去,更不要提射箭殺敵,有哪裡能相提並論呢。」旁邊一眾大臣也頗覺奇怪,大皇子也來了興趣,等著二皇子如何說。
二皇子環視一圈,搖了搖摺扇,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另一位真名士嗎,便是謝安謝安石了,早年隱居東山,才名廣播,時人稱之『安石不出,將如蒼生何』出仕后,一身挽救東晉社稷,大敗秦帝苻堅六十萬大軍,一句『小兒輩已破敵矣』道不盡風流,與他相比,其他名士不是性格狷狂,便是只長於詩文無用家國,眾位說,謝安可否當得真名士三字?」
眾人齊道:「當得當得,二殿下點評自是恰當不過。」大皇子初時皺眉,不知想到什麼又釋然了,說道:「謝安能打敗苻堅,也稱得上是名士了,不知道謝安的哪位親戚和五弟相像啊?」二皇子笑了笑:「我說的謝安的那位親戚便是有書聖之稱的王羲之了。」大皇子皺了皺眉,沒有再問,旁邊一位武將道:「這王羲之我是聽過的,不就是寫字寫的好嘛,五殿下字想來也是寫的不錯了。」想來是沒想到自己也聽的懂,說完又哈哈大笑了兩聲。一眾文臣雖覺得五皇子的字不可能與書聖相比,可也找不出別的解釋,只疑惑地望著二皇子。二皇子淡淡一笑:「五弟的字雖說還可以,卻萬萬不能與書聖相提並論。我說的相像是因為大殿上那位大臣不是正襟危坐,只有五弟側身倚柱斜坐的模樣,卻不知是要被哪位大臣招為東床了?」
李夏這才想到東床快婿的典故,卻是東晉太尉郗鑒使門生求女婿於導(王導)。導令就東廂遍觀子弟。門生歸,謂鑒曰:「王氏諸少並佳,然聞信至,咸自矜持;惟一人在東床坦腹食,獨若不聞。」鑒曰:「正此佳婿邪!」訪之,乃羲之也。遂以女妻之。后因稱女婿為「東床」。正不知該如何作答,卻聽二皇子接著說到。
「五弟不知,自從你官拜征東大將軍,可是有好幾位大臣到我府上探問於你,今日一過,定有許多人向父皇提婚,說出去也是一樁美談了,呵呵。」說到這裡,二皇子放低聲音對李夏說道:「我那娘舅忽察家的表妹體態嬌美,又讀得詩文,不知五弟是否有意啊?」
ps東晉王謝兩家聯姻甚多,大概是王羲之的三兒子娶了謝安的侄女的樣子,總之他們是親戚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