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第328章 他的「背叛」 我的選擇
接連好幾天的時間,亦宸都是在我的房裡留宿,不管他布置戰局商議國事到多晚,都會回到我的房間里來,我知道他很累,卻還是會給與我溫柔溫存,有的時候會摟著我,強打起精神陪著我閑聊兩句,但往往聊著聊著,身邊這個人便沒有聲音了,抬頭一看,他已經閉上眼,自己沉沉的睡去。
而這個時候,我也什麼都不說,就這麼窩在他懷裡,聽著他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也安然入睡。。
這樣的關係,在我,甚至在季漢陽他們的眼中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因為他們幾乎都是親眼見證了我和亦宸是如何的走到一起,可是在洛陽周圍的人,甚至州府中服侍的人看來,梁鳶青就是個魅惑人心的狐狸精,那平凡無奇的容貌能讓太子這樣的專寵,簡直不可思議,更何況脾性暴戾,動不動就對下人非打即罵,平常也躲在屋子裡不肯出門,不知是在修鍊什麼妖術。
而在這同時,夏葛衣卻是風頭正勁,對州府中的下人們頻頻施恩,每每外出,我都能在門廊上看到她精心裝扮后那美得令人窒息的妝容,穿著寬大的袍子,雖然不像過去那樣可以勾勒出她有致的身材,但仍然像九天仙女下凡塵一般,和亦宸這樣的男人站在一起,真的是再般配不過。
我微微的嘆了口氣,看著菱花鏡里自己那張平凡的臉——
亦宸,為什麼會選我呢?
若是過去,或許還有點清秀靈智,可現在在菱花鏡中看到的這個女人,真胖。
我的肚子,雖然還沒有開始現形,但往日纖細的腰肢還是長粗了一些,穿著寬鬆的衣服不容易看出來,但自己太清楚了。
加上最近,好像吃得也的確太多了,每每風捲殘雲的把桌上的食物吃得只剩下湯汁,亦宸倒也乾脆,就著那剩湯剩菜的也能吃得下飯,有的時候我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是什麼皇子太子,活脫脫一個花子。
有的時候,也真的希望這個男人不是太子,窮困一點也好,哪怕每一餐都只能吃蘿蔔乾,我也會幸福,但——他會嗎?
當我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是在深夜,我蜷縮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他聽我說完,沉默了很久,然後慢慢說道:「鳶青,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擔心你自己會成為我的阻礙,也擔心終有一天我要在你和天下之間做選擇。若說我自幼所接受的思想,已經註定了我要奪取天下,不會輕易言退也罷;如今情勢逼人,我泥足深陷不能抽身也罷,但真正的原因是,好男兒就應該給自己定下一個宏偉的目標,然後朝著這個目標永不言退,亦不言悔的前進,哪怕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罪,甚至犧牲很多,也不計較成敗得失,這和你選擇我,選擇留在我身邊,其實是一樣的。我若能在功成名就之時,還有你在身邊,不離不棄,楚亦宸便不負此生了。」
這一番話和這個男人一樣,看似無情,卻又多情,我一時竟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回他,只是用力的將雙手在他背後合緊。
亦宸,我願用盡畢生之力,也要讓你不負此生!
想著那晚我和他之間,雖無水乳交融,但心靈上卻是第一次如此的坦誠相見,比起往日的春光旖旎,更讓人安心的,想到這裡,我也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就在這時,聽見樓下有人道:「太子回府。」
亦宸回來了!我一聽,急忙高興的站了起來,跑到窗前推開窗戶往下一看,果然是亦宸,他正從大門口走進來,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跟著夏葛衣,也有許多護衛侍女跟隨在身側,那麼多人同時走過來,似乎是心有靈犀,只有他一個人輕輕的抬起頭,目光便向著我看過來。
我扶著窗戶微笑著看著他,等他走近的時候,輕輕的揮了揮手。
他也笑了。
就在這時,人群突然亂了起來,一陣騷動,我急忙定睛一看,卻是一直走在他身後的夏葛衣突然捂著嘴整個人蜷縮了下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周圍的人立刻圍上去護住她,連亦宸也有些驚訝的走過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我心裡一驚,也顧不得其他,急忙出門下了樓,他們已經將夏葛衣攙扶護送到了她的房間里,所有人都在嘈雜的噓寒問暖,看夏葛衣的樣子倒不像是有什麼大病,卻有點難受,躺在床上的時候,雙手還一直緊緊的抓著亦宸的扶著她的那隻手腕不肯鬆開,亦宸看到我,似乎是向過來,但被她抓得緊緊的,也只能繼續坐在床沿,任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葛衣,你怎麼了?」
「太子,太子,我——嘔!」
她的話沒說完,便發出了一聲乾嘔,我剛剛走到門口聽到這個聲音,一下子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已經有人將大夫請了來,進門的時候甚至撞到了我的肩膀,我微微一個趔趄,扶著門框看著他們所有人都擁著夏葛衣,而那個老大夫氣喘吁吁的跑到她的面前,立刻有人將帘子放下,讓夏葛衣的手腕伸出手,再在上面覆上一張絲帕,那老大夫才開始為她診脈。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亦宸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了一絲緊張的神色,看著那老大夫的臉。
而我,只覺得心裡的那一根刺,正在一點一點的往深處扎去,原本已經麻木的鈍痛,又開始在四肢物體肆虐。
那老大夫的指尖放在夏葛衣的脈門上,停了一下,然後立刻站起來向著亦宸和床上的太子妃哆哆嗦嗦又規規矩矩的跪了下去:「賀喜太子,賀喜太子妃。太子妃的脈象是喜脈,太子妃已經有了身孕,兩個多月了。」
那根刺一下子將我的心扎穿了一般,一陣幾乎連呼吸都無法繼續的劇痛之後,我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好像心都一下子沒有了。
「什麼——?!」
這個又驚又怒的聲音是楚亦宸的,他不顧一切的猛然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那老大夫:「你再說一遍!」
「太子——太子妃,這是有喜了。」
此話一出,周圍服侍的人才都反應過來一般,急忙湧上前去跪下朝著他們賀喜,磕頭連連,我看著亦宸的臉色也一下子蒼白了,沉默了一下之後,他沉著聲音道:「所有人都出去。」
這個所有人,當然不包括我。
那些人匆匆忙忙從我身邊走出去了之後,門也沒有關上,我站在門口,看見亦宸一下子回過身將床幃拉開,靠在床頭的夏葛衣露出了那張蒼白的,美麗,卻帶著一絲茫然的表情:「怎麼了?」
「誰的?」
夏葛衣的眼中似乎燃起了怒火,隱忍著:「我不是蕩婦。」
這句話似乎刺破了亦宸那張平靜的面具,他的眼中也終於露出了一絲錯愕的神色:「不,不可能,我們——」
夏葛衣抬起頭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想,可是那天晚上,你喝得太多了。」
「那天晚上?」
「就是你被傷心的那天晚上,找過季漢陽之後你回來就一直喝酒,我陪著你,聽你叫了一晚鳶青的名字,就連那個時候,你也叫的是鳶青……」
說完,她那雙秋水明眸輕輕的一掃,看向了我,說的話卻是對亦宸道:「我只是想,我是你的妻子,應該好好的陪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諾大的屋子裡再也沒有人說話,好像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遠遠的看著躺在床上冷靜沉穩的夏葛衣,還有站在她面前的亦宸,看不到那張熟悉的俊美的臉,但我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寬闊的肩膀有一絲顫跡,越來越厲害,好像風雨中的葉子一般,不知什麼時候會承受不住而飄落枝頭。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在我的手放開門框的一瞬間,他立刻動了一下,似乎是怕我會轉身離開,立刻就要衝過來抓住我。
但我卻沒有走,而是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背也挺得筆直,夏葛衣從床上站了起來,朝著我走過來。
「恭喜太子妃。」
「謝謝你,鳶青。」
她的臉上出現了很清晰的得意的笑容,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也知道這個時候亦宸的眼睛一直看著我,但我終究沒有那個勇氣在這個時候與他對視,說完那句話,便轉身要走。
「鳶青——!」身後的那個男人兩步便追了上來,我在他伸手之前,先回過了頭,對上了那雙微微有些無措的眸子。
「別跟著我。」我幾乎是用一種哀求的口氣:「別跟著。」
我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亂過,不知到底是痛,還是其他的感覺,雖然對於他將來會有別的女人,也會有別的女人給他生孩子,我早已經知道,也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現在才發現,知道和面對,完全是兩回事。
回想那晚之後,我看到他們兩同時出現在我的門口,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而那一夜,他們是如何的纏綿,是不是也親吻了,擁抱了,也曾經水乳交融得彷彿一個人?
走到州府的大門口我一下子停下了腳步,承受不了腦海里勾勒出的這些幻想,頭疼欲裂,抱著腦袋慢慢的蜷縮起來。
我——我好難受!
頭痛得好像要裂開了,胃也一陣一陣揪著痛,就好像我每次看到他們在一起,每次意識到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那種感覺,妒忌的感覺,我一直以來都讓自己忽視,讓自己平靜,但是,那種妒忌的感覺還是藏在心底,每次看到夏葛衣,就會刺痛我一次。
就在我整個人都蜷成一團,抽搐得不成樣子的時候,一陣很輕的腳步聲慢慢的響起。
瑟瑟的抬頭,眼前出現的是季漢陽那張熟悉的臉,他的表情有些哀戚,但目光還是很平靜,蹲下來看著我:「鳶青,你怎麼了?」
「我,我想出去喝酒,」我在凌亂的發間看著他,輕輕道:「可是我怕一個人出去,有危險。」
季漢陽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後輕輕的說道:「來,去我那裡。我有酒。」
看著他伸過來的那隻大手,我哽咽著咽下了所有的眼淚,將手伸了出去,被他握著手的那一刻,雖然他的手掌那麼溫熱,但整個人卻好像突然進到冰天雪地里一般,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一直走到他的屋子裡,他讓我坐到桌邊,問我:「想喝什麼?」
「燒刀子。」
「配什麼呢?」
「……黃酒。」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帶著我要的東西來了,然後一杯一杯的斟滿,遞給我,看著我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我從來沒有這樣喝過酒,一股股熱辣辣的暖流從喉嚨里流淌下去,一直灼燒到了心裡。
燒刀子配黃酒,這就是最想要喝醉的人才會喝的東西,但沒有等到我喝醉,季漢陽已經看不下去的攔住了我。
「你這樣不是想喝醉,只是想折磨自己而已。」
我抬眼看著他,燭光撲朔的照耀著他深刻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眸子,裡面似乎蘊藏了千言萬語,可說出口來的卻只有一句:「不要傷害自己。」
「……」我沉默了很久,終於慢慢的放下了酒杯。
喝酒果然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該痛,還是痛,該苦,還是苦,一樣都逃不掉。
「要回去休息了嗎?」
「好。」
他走過來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站起來,走到門口一推門,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急忙道:「你等我一下。」
說完便匆匆的跑回了裡屋,我只抬頭看了那漆黑無盡的蒼穹一眼,便慢慢的抬腳走了出去,雨並不大,只是涼,滴落在臉上的時候,每一滴都給人一種刺激,卻好像,比那種痛要更好受一些。
我立刻要走出去,背後一隻手卻突然伸過來將我拉了回去。
一回頭便看見了季漢陽的臉,他在我頭頂上撐起了一把傘,又似乎努力想要做出一個調侃的笑容:「他把你交給我照顧,若是病了,我就倒霉了。」
「……」
我低著頭哽咽了一下,什麼話也不說,轉身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季漢陽也不再開口,舉著傘走在我的身後。
當我們走回到我家的門口,一抬頭卻發現,一個男人長身玉立的正站在那門口,手中也撐著一把傘,那張俊美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只是抬頭看著我們的時候,眼中似乎有一道光閃過。
然後他走了過來,當他的傘罩到我頭頂的時候,我便聽到了身後季漢陽轉身離開的腳步。
我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了,但當他站在我身邊的時候,身上那種生冷的雨的寒意突然襲來,還是讓我打了個寒戰,他低頭看著我酡紅的臉頰,那種刻意的溫柔幾乎要把人身上的寒意都逼走一般,我突然有些承受不了似的,轉身便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鳶青——」
他在身後緊緊的跟著,甚至在我走進屋子要關上門的時候,突然用力的伸出手,一把將門固住。
「亦宸……」我頭也不敢回,只能用背對著他,輕輕道:「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我不想現在面對你。」
「鳶青……」刻意討好般的溫柔。
「不然我怕我會瘋的……」
那隻撐著門的手在微微一顫之後,慢慢的放開了。
門在我背後關上了,也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寒冷,我一個人走到床邊坐下,輕輕的靠在了床頭,感覺到臉頰上痒痒的,伸手一摸,已經完全濕透了。
「亦宸……亦宸……亦宸……」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會和夏葛衣——為什麼我和你之間,總是不能平靜的幸福呢?
為什麼,亦宸,你告訴我……
。
整整一夜,我的淚水沒有停過,他的名字也一直纏繞在舌尖,好像怎麼丟也丟不掉,看著窗外泛起了微亮的天光,我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麼整整一夜,酗酒,叫他的名字,什麼都做不了。
酗酒?叫他的名字?
這不是當初,夏葛衣說亦宸因為我和季漢陽之間的關係而整夜無法入眠的狀態嗎?在我和季漢陽被他發現赤身裸體的躺在一張床上之後,他也就是這樣,喝酒,叫我的名字,原來我和他都是一樣的?
只是,在經歷了這樣的夜晚之後,他選擇了相信我。
我呢?
我是不是也應該相信他,夏葛衣說,即使他們兩在做那樣的事時,他也一直叫著我的名字,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夏葛衣發生了關係,我是不是應該諒解他,是不是應該像他相信我那樣相信他?
亦宸,亦宸,我該相信你嗎?
慢慢的起身走到門口,一打開門,外面那微薄的晨曦立刻襲向人面,我的眼睛有一點接受不了那燦爛的光線,輕輕的眯上了,可是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才猛然發現,昨晚那個在我背後看著我關上門的男人,竟然一直站在門口。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的確是他,蒼白而憔悴的臉,微微泛紅的眼睛,他看著我打開門,就好像一個長久在黑暗當中的人突然看到陽光了一樣,那張無表情的臉上也突然有了一絲活意,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
「我在等你的答案。」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心裡的苦排山倒海的涌了出來,有些承受不住,身子微微顫抖著,我終於哽咽著道:「你要我怎麼選?」
他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但帶著無比的堅定:「不管你怎麼選——」
我一下子苦笑了出來,而這一笑,眼淚也立刻滴落了下去。
他總是這樣,不敢我怎麼選,行還是不行,原諒還是不原諒,他做的都只是同一件事,要我留在他身邊,不管用什麼方法,哪怕將我逼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他也還是要這樣做下去。
我就是陷入了這個男人的圈套里,好像一輩子都無法抽身。
他繼續說道:「不管你怎麼選,結果都只有一個。你選吧。」
話音剛落,我好像突然失去意識的人一樣,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這具胸膛還是溫暖的,堅實的,一靠進去就好像永遠不會離開我一樣。
「鳶青……?」
他的聲音里,似乎也帶著太多的不確定,甚至還有一絲的惶恐無措,不敢相信我會這麼做,不敢相信我會自己投入他的懷抱中,在感覺到他瞬間的僵硬之後,過了很久,那雙有力的手便慢慢的顫抖著抬起來,在我的背後合攏,用力的將我抱在了懷中。
「鳶青!」
亦宸,我相信你,我原諒你,我什麼都不管,只要有你……
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心跳得很快,可是當我原諒他的時候,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那幾乎哽咽的聲音在我耳邊喃喃的響起,他有沒有流淚,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越過他的肩頭,看見園子的另一頭,遠遠的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即使隔得那麼遠,我也能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那張絕美的臉上原本不應該出現的表情,兇狠而惡毒,好像想要把我碎屍萬段一般的恨意,讓我即使被他抱在懷中,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
亦宸立刻感覺到什麼,急忙放開手,抓著我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鳶青——」
我的目光還是沒有收回來,但這一次我看到的,是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在看到我們的一瞬間他似乎愣住了,臉上那焦急的神色也在一瞬間好像受傷了一樣,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但他立刻恢復了往常的神色,還是向我們走了過來:「太子殿下。」
楚亦宸立刻轉過身:「什麼事?」
季漢陽走過來向他行了個禮,然後說道:「邊關戰急,北線孫念一部被突破,有一隊匈奴人馬長驅南下,已經朝著洛陽城襲來。」
楚亦宸的眉頭立刻皺緊了:「誰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