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發喪
說實話,我這乾爹是我媽逼著認的,在有人拿著斧頭想要劈了它老人家的時候,我也只是站在圍觀人群里看熱鬧而已。甚至,我還有小心思,老柳樹被砍之後,我就再也不用跟個二傻似得對它磕頭燒香。
就在這時候,圍觀的人群之中傳來了聲音:「住手!」這聲音十分威嚴,頓時所有人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包括舉著斧頭要砍樹的張三炮也頓了下。
圍觀群眾自然地分出一條道來,一個人身穿黃色的道袍走了過來。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就是林英嗎?
林英徑直朝著張三炮那邊走去,可張三炮還是非常激動,他沖林英吼道:「滾蛋,別他娘的過來,要不然老子先劈了你!」
林英不緊不慢,一直向張三炮靠近。
他臉上帶著微笑,淡然地說道:「這棵樹你不能砍,它是林森的乾爹,你把樹砍了,就是殺了林森!」
人群中立刻炸開鍋,我的腦海中更是一陣翻騰。
林英說話輕描淡寫,但言語之間有種奇怪的力量,讓我不得不信。他所說若是真的,剛才張三炮那一斧頭真劈下去可就要了我的命,想想都覺得后怕。
張三炮大笑一聲,道:「別他娘的扯淡,給老子滾開。」他說著竟一斧頭沖著林英劈了過去。
林英微微地移動身體,以一個非常小的角度間隙躲開張三炮的斧頭。
「不想死就放下手中的兇器!」林英道,他盯著張三炮,張三炮竟在那一瞬間後退了半步。我的位置看不清楚林英的表情,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哼,江湖騙子,不是你,我兒媳婦也不會被葬在老柳樹下,我兒子也不會死!今天老子就要劈了你,給我兒子償命!」張三炮怒目圓睜,他的二杆子性格已經徹底被引爆,揮舞著斧頭就像發狂般沖林英劈了過去。
同時,張三炮的幾個兒子也圍了上去。這種情況,我以為他們要勸架,眼看張三炮和林英就要打起來,說不定還會整出人命。可沒想到的是,張三炮的幾個兒子圍上來直接把林英摁在地上。
更加奇怪的是,林英被摁下去竟然沒有一點反抗意思,又或者他本就沒有還手之力?
因為小時候的事情,我家人跟林英還是有些交情的。看到這情況,我爸媽就上前去阻攔,被摁在地上的林英微笑著沖我們這邊擺了擺手,示意我們不要動。
之後,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幾個摁著林英的人一個翻騰,四仰八叉地就躺在了地上,一個個還緊緊地攥著手腕慘叫。
剛剛那一刻實在太快,我根本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林英站起來,撲了撲道袍上的灰塵,還對我露出一個飽含深意的笑。
不過,接下來,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也不管旁邊的人,自顧自地蹲下來,摸了摸地面上的土,他甚至還用手指尖沾了一點放在自己舌尖上。
嘗了嘗,他若有所思,左右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老柳樹。
最後,林英扭頭看了張三炮和那群張家人一眼,只是這一眼,原本愣在原地的他們,一個個灰溜溜地拔腿逃離。
晚上,林英住在我家。
晚飯的時候,他跟我爸媽聊了一些話題,我在旁邊聽著,都是我小時候的事。爸爸一看到他,除了感激還是感激,還說小時候有次我半夜掉魂哭得厲害,還是林英救的,他就是我們林家的救命恩人。
後來,他跟我爸媽說他要單獨跟我說說話,畢竟多年不見,我都長成了個毛頭小子。
今天下午的事之後,我對林英的印象挺不錯。他脫下道袍之後,我甚至覺得他跟我二叔長得有點像。二叔常年在外,不知道做些什麼生意,我記得就上小學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林英先是問了我一些諸如逢年過節有沒有好好祭拜乾爹的事,最後竟出奇地問我:「小森,大柳樹下埋有一口大紅棺材,你可知道這件事情?」
我有些納悶兒,張家人請的那個算命先生不就是林英嗎,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情?我就說道:「林叔,那……那是陳靜的棺材……」提起陳靜這個名字,我瞬間就想到了那張恐怖的臉和插在她脖子上的紅把剪刀,頓時就有些口唇發顫。
林英看著我問:「陳靜是誰?」
我更摸不著頭腦,也只好回答道:「就是前些天張家鬧洞房死掉的那個新媳婦,林叔,您怎麼會不知道這事呢?」
林英反問:「我為什麼一定會知道這件事?」
我也感覺到事情的蹊蹺,就將張家的事情跟林英說了一遍,還說紅棺材也是林英幫張家選定的,當時出殯前做法事的也是他。
聽完我的話,林英一個人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他告訴我道:「六年前我來過你們柳樹村不假,但我從來沒有替張家做過法事。」
我被他的話嚇得一驚,我媽告訴我那人就是林英,我媽總不會騙我吧?
見我滿臉地驚訝,林英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那個人不是我,要知道,有怨念的人,被裝入大紅棺材是會變成厲鬼的。看來有人要做壞事害人吶!」
我更驚訝,林英的話很有小時候爺爺講故事的感覺,我半信半疑地問:「這個世界上真有鬼?」這是其實我目前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林英並不回答,他只是對我神秘一笑。
晚上,林英主動要求跟我住一個屋子,爸媽都知道林英的厲害,他們非常樂意。我則更想聽他講一些有趣的故事,他這個人看起來很會講故事的樣子。
可是,進屋之後,林英一聲不吭,伸手竟然從我的床底下摸出一張黃紙,紅色的線條以十分古怪的方式在紙上爬行。
「林叔,這是什麼?」我問。
他將那張黃紙折好放在道袍的衣襟當中,然後對我輕聲說:「上邊是你的生辰八字,有人要害你。小森,先睡覺,養足精神,半夜十二點你跟我一起出去辦件事!」
他說完就躺下睡覺,我想要問他啥事,問了半天也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他還打起了呼嚕。
我也只好躺下來,想起他的話,半夜十二點要一起出去辦事。可陳靜那件事之後,半夜尿個尿都嚇得尿不出來,還出去辦事,我會被嚇尿褲子的。
我心說不管啥事,到時候就裝睡,林英他怎麼喊,我都保持沉睡狀態。
夢裡我又一次看到陳靜渾身赤裸地站在我面前,她滿臉幽怨地盯著我。突然間,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脖子,慘白的手,緊緊地鎖住我的喉嚨,我根本沒有辦法呼吸。
瀕臨窒息地邊緣,我從夢中驚醒,我看到林英正盯著我看,他的手則從我脖子處縮了回去。
剛才掐我的難道是林英?
見我醒過來,他一臉奇怪的笑,這種表情說不出的詭異,讓我完全讀不懂,我甚至能從中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走,我們去老柳樹那邊看看,這會兒應該會有事情發生。」林英說道。
我的心中直打鼓,大半夜能發生什麼事情?
只要一想到陳靜,我就渾身發毛,現在我還要跟林英一塊去陳靜的墳地,這不是要我命嗎?
「林……林叔,我能不能不去,我……我怕……」說實話,不單單是陳靜的事讓我感覺到恐懼。剛剛林英的手從我脖子上縮去的動作我也看得非常清楚,那無法呼吸的感覺或許根本就不是夢,要害我的人說不定就是他本人。
林英則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臉上掛起一絲微笑說道:「怕什麼,有林叔在!」
我心說我也怕你啊,可口中哪裡敢說半個不字,無奈之下,只好跟著林英翻窗戶出去,臨走前,林英還帶了把鐵鍬。
村子里夜色濃重,天空一輪毛月亮,枝頭怪鳥在嗚嗚地啼叫著,跟小孩哭似的,非常難聽。
我跟在林英身後,渾身上下,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
老柳樹就在清水河邊,借著月色能夠看到一絲薄霧纏繞在清水河畔。跟著林英一直到老柳樹附近,又是一陣被盯著感覺傳遍全身。加之陳靜的墳在那裡,我根本不敢靠近,可林英還是硬拉著我到了老柳樹下。
接著,林英二話不說就開始挖了起來,我這才搞明白,林英這是在挖墳。我結結巴巴地說道:「林……林叔,您挖別人墳做啥?你這樣做是要斷子絕孫的!」農村人對墳墓十分的忌諱,老人們說挖別人墳是要遭報應的。
林英冷笑一聲,卻對我做出噤聲的手勢,自顧自地繼續。
不一會兒,新墳被挖開,裡頭露出那一口大紅棺材。看到大紅棺材的時候,我的兩條腿都已經開始打哆嗦,要知道那裡邊裝的可是陳靜。
林英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他一把將鐵鍬卡在棺材板下,用力一頂,大紅棺材天板直接飛了出去。
我捂住了眼睛,裡邊的情形不用看,我能夠想象到。
林英那邊卻發出「嘶」地聲音,似乎有什麼事情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小森,你過來!」林英說道。
「啥,林叔,我……」我捂著眼睛,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一瞬間語無倫次。
「棺材里沒有人,事情比我想象中要麻煩,小森,看來的確有人要害你。」林英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被驚了一跳,問道:「誰……誰要害我啊?」心中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是冤死的陳靜要來找我報復?
林英擺了擺手說道:「不知道,能有這手段的也不簡單吶!小森,你看你的生辰八字都被刻在了棺材的內壁上,事情難辦啊!」
林英的話聽得我後背發毛,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一看,棺材里果然空空如也。一行血紅色的文字刻在棺材的內壁上還在往外滲血,此外,棺材的內壁上還有一些被撕爛的符和數不清的抓痕。
林英隨手摺下一段柳枝,朝我走過來。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將柳枝放在我的口袋裡,緩緩地說道:「小森,拿好柳枝,這東西不可離身。」
我不解地看著林英,他卻沒有準備解釋的意思。
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古怪的敲鑼打鼓聲。這聲音我很熟悉,也很敏感,就是村裡只有死人的時候才會吹奏的喪樂,打小我就怕聽這種聲音。
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隊人簇擁著一口棺材,他們頭上都裹著白布,距離遠加之有霧,看不清楚他們長什麼樣。不過,他們的步伐姿態如同行屍走肉,一路搖搖晃晃,古怪的很。
村子里死人都是白天出殯,半夜三更辦事的我還是頭一回見。
小時候啥都不怕,就怕爺爺的鬼故事,這回親眼看到這種詭異的事情,我嚇得雙腿像是灌鉛了一樣根本沒法動彈,額頭上冷汗直冒。
我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尖,疼痛的刺激下,整個人才清醒了一些。正要逃跑,肩膀突然被一隻手緊緊地捏著,肩膀都要被捏碎,整個人更是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