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青霄的選擇

狄沖霄在商議，八神盟也在商議。八位族主不謀而合，皆覺著坐山觀虎鬥深為上策，能以最少代價達成雙患同除。雖說計議已定，可為能顯示寬懷心胸，穹盟主傳令各族大執事以上並支脈之主一併入殿商議。青霄既是穹族只得九個的界主之一，也是小脈之主，自在傳召之列，得到傳令便從藉以養傷的聖湖水泡里離開，獨自前往人霄皇都。因著身有重傷，青霄速度大遜往日，到得神殿時，其餘人都到了。

神族心性只看功成，對於青霄被一個天命罪人重傷到只餘一口氣，不惟別族，穹族本族也心懷輕視，曬笑讓避，不願與失敗者同站一處。青霄不以為意，移到殿角站著，心中想著狄沖霄那時說過的話——最後時刻不要在我的事上做出選擇，否則你將沒有選擇；最後時刻你必會極為艱難，難到怎麼選都是十死無生。

人多嘴雜，嗡嗡嘈嘈，皆覺著光明宗自顧不暇，十魔會各行其事，機會絕佳。

穹族主擺擺手，殿內安靜下來。穹族主將青霄叫來前面，卻不說話，撫須思索。

青霄明白族主是要聽聽自己的想法，心內再一次想起狄沖霄的話，將心一橫，決定按著這些天來的思量豪賭一局。青霄於心中思憶穹霄九界第八界主的種種無能，放任嫉妒怨懣大起，藉以催動殘留體內的十罪靈光，話未出口，大大噴出一口血來。神族子弟見狀輕視更重，自謂換了自己，有永生聖湖之水蘊養，更重的傷也早是好了。

幻族主差點被血噴著，心中不悅，皺眉道：「青霄，區區十罪靈光到現在還沒有化散么？」

青霄正等著人問，恭敬回道：「回族主，弟子也自覺無能，只是這回的十罪靈光頗是古怪，縱是弟子以聖湖水靜養依舊是散而復還，始終難以盡數破散。當世若論幻真之道，無人能與族主相提並論，其中古怪，還請族主不吝指點。」

得了天大恭維，幻族主不悅消散，傲然彈出一點神光。神光於空中化為神晶，撞入青霄體內，隨後彈出，神晶變成灰青之色。

青霄神光是天青之色，灰青正受到某種暗蝕的明證。

幻族主道：「原來如此。青霄，永生聖湖之水確可停滯生靈的死相，但沒法讓生靈心無雜思。你擊殺的天命罪人必是嫉妒之罪，若你心無嫉妒，靈光早散。你心裡覺著你要坐上哪一霄界界主之位才不算屈才？一個人的地位是靠實力得來的，你想登得更高些，盼著別人倒霉只會是笑話，少些無用嫉妒，努力修行、用心辦事才是正道。」

殿中一片轟笑。

青霄恭敬不變，謝過幻族主指教，上前道：「盟主，青霄無能，竟被十罪魔念攪亂心境，還請盟主責罰。」

穹盟主道：「凡事當局者迷，十罪魔念也非輕易就能對付的，何罪之有。現在說說你的想法。」

青霄道：「盟主寬懷，弟子感念無盡。上稟盟主，正如盟會所議，此次確是天賜良機。但狄沖霄之所以一意先對付神主，並非犯蠢，其意只在絕姓一族耗費數萬年時光以無盡罪人鮮血化變成的真正的魔獄血池。此等邪物最與狄沖霄心念相對逆，是以狄沖霄明知不妥，還是要先對付神主。定有人心想這還是犯蠢，弟子並不否認，但無知而犯蠢與有備而犯蠢絕不相同。以狄沖霄的心性，明知自己在犯蠢犯險，必然會費盡心思安排，以求絕處得生。以往發生的種種事也證明了他每每能得到本不該出現的美好結果。弟子原以為是他運氣好，可經歷焚世魔願之後就明白他是以命去堅守覺醒心念、其餘不計，這才能屢屢創造人世奇迹。因此弟子揣測，這場神戰一旦開始，狄沖霄就絕不會將它拖到第二天。」

穹盟主道：「為何有此論斷？狄沖霄聚集的人手力壓神主露於明面的實力，又有神隱與西亞蠻為後援，拖戰方會有最大勝算。」

青霄道：「一是少死人。拖戰確具有最大勝算，但代價就是死傷成倍增加，並不僅僅是滅神師，神戰大起，平凡世人最是受不得波及，狄沖霄之所以要死對神主就是要解救那些困於五血三等制的平凡世人，絕不會接受此種慘勝。是以不戰則已，若戰，絕不會讓神血有屠殺泄恨的時間，以相對較多的滅神師傷損換取最多平凡世人的平安。二是，諸位族主請恕弟子冒犯，在說之前敢問諸位族主，若依神主所說，狄沖霄覺醒重回不無可能，但緣何能在短短七月內就破開尊神的極限，進入他人一生苦修也是望而興嘆的極神境？」

眾族主都有想過這一問題，可沒有能令自己信服的答案，皆是默然。

穹盟主道：「不必有任何顧慮。只管說。」

青霄道：「遵令。弟子在炎魔島親見狄沖霄每每在死戰後神光大進。弟子原以為這是靈光奇變奪人神光所為，這些天養傷閑思方才醒悟靈光奇變只是小因，擊殺南宮望山是保護那即將出世的南宮靈胎，斬殺焚人劫是承繼椰馬夫婦的遺願，槍貫炎梟是衛護人世親情，重生魔子是愛憐孤寂魔魂，散盡覺醒是為了守衛寒寧馨。一切都是以命去堅守覺醒心念。尤以最後為重，為能衛護寒寧馨，他連神系覺醒也是說扔就扔了。世人都會說他蠢，唯有天命不會。所以當他得回神系覺醒的一刻，前面的覺醒消散就成了一次在神魂上的絕世修行，逆天的修行自然就能得到逆天的助益，於七月內破界極神就非不可能之事。」

穹盟主撫須點頭。其餘族主面上不顯，心下肯定。

青霄沒等到族主們的反對，心知是默認自己的說法，便接著道：「然而極神於人世是無敵存在，但要想對付我神盟遠不足夠，是以他即便破界極神也是潛隱人世，但並非懼怕，他是在等待足以凌駕我神盟之上的機會。他知道，他不會等太久。無論是神主還是罪祖，為了強合神罪之門都會竭盡全力。罪祖的全力是捨棄生命，而神主的全力是魔獄血池。若狄沖霄破散了永恆魔念，他那神魂能增進多少？若他破散了真正的魔獄血池，他那神魂又會有多少增進！？盟主，先與我盟死戰，狄沖霄只會敗亡，若先與神主死戰，就會擁有凌駕我神盟之上的一線可能。這便是其二，破散永恆魔念無法急成，狄沖霄就將念頭打在破散魔獄血池上。要想逼得神主化現魔獄血池，拖戰絕不做到，必須要讓神主處於近乎絕望的境地。狄沖霄之所以聚集人手，就是要一日之間處處烽煙，就是要讓神主感到不勝即死。」

殿中嗡嘈又起。

幻族主自椅中起身，喝道：「都給本族主閉嘴。青霄，依你之見，先前盟會所議可有什麼不足？」

青霄道：「有。狄沖霄必會想到我神盟會在戰後圍殺，他擁有星界靈印與穿梭紫寒石，縱然族主們聯手親下禁制也未必能保萬全。是以事前必要針對星界與靈石。星界靈印，弟子已然頗為知曉，獨用無事，帶人同用反噬極其猛烈，且這一猛烈會隨著帶人數量的增加而倍增，直到令主人自滅。所以對付這一靈印，唯有力縛智縛雙管齊下方能萬全，一旦動手，絕不能給狄沖霄送人入至尊小居的時間，百花雙生能鏡映神魂，一同對待，其後他身邊的那些人，可傷不可殺，都丟給他，以他心性絕不會丟下親人不理，他那星界就是廢了。人有情、石無情，這一法並不能阻滯那塊永生靈石，所以還要另一個布置。盟主，滅世魂器的最大缺陷是需時太久，但那是最強威力之下，若只是需要給一片地域布下幾重封神靈罩，需時並不長。」

穹盟主讚許點頭。

青霄不過是九界界主之一就將另七族弟子給壓下了，虛族主暗自心惱，心上一轉，道：「說得極是，難得你肯如此用心，這次神戰就由你當先鋒吧。」

青霄大喜，正要應命，又是一口血沖喉而出，神光散亂，跪倒在地。

幻族主皺眉道：「本族主先前就提點過你，偏一點小事就又雜念紛呈。盟主，這場神戰，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若他完好，當個先鋒還可，但他現在十罪靈光纏身，嫉妒魔念隨時會附身寄罪，成為新的天命罪人，到時任我神盟布置萬全也會令狄沖霄得到逃生空隙。化真為幻，我族所長，力縛星界的重任，就由我從族中挑人吧。」

虛族主一心想借狄沖霄之手除掉青霄，豈會容幻族主破壞奪功，堅執本意。穹盟主並不想失去本族子弟揚威神盟的機會，看向青霄。

青霄喘息著道：「弟子云籮一敗於狄沖霄，西宛二敗，炎魔島三敗，極想親手斬殺他以抵罪失，可幻族主所說極是，弟子萬不想看到我穹族因弟子而蒙羞。弟子目下心思雜亂，不敢自專，一切由盟主決斷。」

穹盟主點頭撫須，思量之後道：「光明宗百脈暮氣深沉，十魔會萬魔各行其事，以禍患論，狄沖霄與絕族已遠在其上，只要除去此兩害，我神盟至尊天下指日可待。此戰務要成功，容不得半點疏失。青霄，你回去休養。有此計議，神戰之後，一份上功少不得你的。」

青霄應令，離殿回返，看向碧藍天穹，心道由他人替自己選擇一條路就該是唯一擁有生機的選擇。青穹飛空，回望神殿，猜測著狄沖霄會用法子解去八神圍殺一不可能破解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