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慕容悠神色悵惘,長長嘆了口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她們不幸遭受此劫,咱們回去后好好葬了她們便是,現在擔憂也無濟於事,就別想了。」
此番圍獵她沒帶春景、綠意,而是帶了美寶、小祿子,便是因為春景、綠意是隋府的家生子,怕真起了事她們兩人會不知所措,所以不帶她們,沒想到太后卻在宮裡發起了瘋,還故意將消息傳到離宮來要讓他們坐立難安。
「娘娘,那些叛軍會不會攻進來?把咱們也給殺了吧?」雖有主子寬慰,美寶依然是愁眉不展。
她平時是大膽,是有些口無遮攔,可她何曾見過如此大陣仗了,想到叛軍在營地把他們包圍的時候,她還是會後怕,那是如潮水一般湧進來的人啊,不過頃刻之間他們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慕容悠輕輕拍了拍美寶的手,低聲安慰,「這點你放心吧,本宮敢擔保不會有那樣的事。」
她相信宇文琰,若是離宮不安全,他不會將她安置於此,想必他已有了萬全準備,她只要安靜待著,如他所言將她自己照顧好、保護好便是幫他了。
「娘娘……」美寶欲言又止。
慕容悠鼓勵地看著美寶,溫言道:「說吧,無妨,都已經到這境地了,想說什麼便說吧。」
憶起了前生之事,她彷佛一夜間長大,她已不是在含笑村長大那無憂無慮的慕容悠了,心上多了幾分輕愁,可又慶幸自己當時就那麼落崖死了,若她沒及時發現真相,將一直被慶蘭玩弄於股掌之上,不知還要為他做多少傷害皇伯父之事。
只不過,她此刻在離宮裡身份是尷尬了些,她既是皇后又是隋岳山之女,岳丈打女婿,要搶女婿的位置,她究竟要靠向哪一邊?肯定是人人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吧。
如今她也無法顧及他人的想法、他人的眼光了,她靜靜回想前生種種,和前生做了告別,時間並不算太難熬,只不過掛心宇文琰的安危,雖然有床榻可供她休息,她卻無法入睡。
「娘娘……」美寶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的說道:「若是那些叛軍攻進來,奴婢一定擋在您之前,護您周全!」
慕容悠動容地道:「美寶,本宮不會讓你死,咱們一起活著!」
「娘娘,奴婢還有件事,若現在不問,怕真死了會死不瞑目。」
慕容悠眸色柔和。「你問吧,本宮什麼都會告訴你。」
「那奴婢就問嘍。」美寶潤了潤唇。「娘娘,那藥丸子真的會長出紅蘿蔔來嗎?」
慕容悠,「美寶……」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離宮的大門開了,眾人都透了一口氣,坐在地上的人也紛紛起了身。
她依然沒見到宇文琰,宮外滿地屍首,血腥味衝天,褚雲劍帶了一小隊人馬護送她上馬車。
就在她上馬車之際,褚雲劍低聲道:「皇上無恙,娘娘放心。」
聽到這話,慕容悠確實放下了心中大石,可褚雲劍又道:「隋侯等一干叛軍已被制伏。」
一時之間,她不理解褚雲劍跟她說隋岳山做什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隋岳山是她親爹。
說實話,她沒法對隋岳山產生任何父女天性的感覺,事到如今沒有感情反而是好事,她可以更客觀的看待這一次的政變。
自古以來謀逆是唯一死罪,是任何一個君主都不能容的罪。
宇文琰並不是暴君,隋岳山要推翻他的理由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她比較不能相信的是,宇文玦竟真是徐太后與隋岳山的同謀叛黨?
雖然沒有親口向他求證,然而叛亂突襲已說明了一切,若沒有主君,沒有可以繼承大統之人,沒有和宇文氏有堂堂血脈關係之人名正言順的坐上皇位,徐太后和隋岳山又何以會計劃這一次的政變?徐太后總不會是為隋岳山打江山,要讓隋岳山坐上皇位吧?
她不能理解的還有一點,徐太后是拿什麼好處許了隋岳山,令他甘心背叛宇文琰?難道是許了他攝政王之位嗎?
一長串浩浩蕩蕩的馬車和隊伍一路紛亂的進了城門,慕容悠也奇怪這時候自己還能睡得著,但就如同來時一般,在啟程不久她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直到美寶喚醒了她。
「娘娘,咱們回宮了。」美寶的聲音里儘是欣喜和雀躍,他們能這般從容地回宮,表示叛軍已被平定了。
在宮門外率領留守文武眾臣迎接天子迴鑾的是六官之長——吏部尚書言禾,他向來鐵面無私,是宇文琰極為看重的臣子,言禾的母親還是大雲朝第一位女相,極受開國皇帝的重用,言禾早年喪妻未再續弦,身邊只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嫡女,容貌秀麗,多慧聰穎,與眾不同,此刻已有官媒上門求親。
想來為了對抗突然發起宮變的徐太后等人,言禾煞費苦心,看起來有幾分憔悴,但身子仍是站得挺拔,迎視天子的眼神也很堅毅,充分展現了他做為留守重臣,未負皇上所託,守住了京城的能力。
「諸位平身,言愛卿辛苦了。」宇文琰下了鑾駕,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闊步走近言禾,他面色如常,令人探不到他的任何思緒。
慕容悠先一步由美寶攙扶著下了馬車,她也是到此時才見到宇文琰,她壓根不知道他們是同路回京的,原來御用馬車裡真是坐了他,她還一直以為是空的,以為是什麼調虎離山之計來著。
看來,最危險的地方果然是最安全沒錯,即便有叛軍餘黨,也決計料想不到皇帝會如此大刺刺地回宮。
嘉勉了眾臣幾句,宇文琰朝靜候在一旁的慕容悠伸出了手。「皇后可好?」他語氣平淡,但眼神很深。
慕容悠也不覺得有什麼,忙把手交給他。「有皇上護著,臣妾自然好。」
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帝后牽著手一塊走進皇宮。
宇文琰走得很快,穿過一道又一道門,沿著大塊雕龍刻鳳的青石路一直向西,他也不坐步輿,似乎想藉行走來釐清思緒,因此慕容悠也不敢打擾,只不過奇怪他這是要去哪裡?
不一會兒,行過千步廊,眼前是一座飛檐斗栱的宮殿,慕容悠發現他們是往晴光殿而去,心下便有些奇怪,他此時不是應該去宣政殿傳一干謀逆罪犯審問嗎?往晴光殿去做什麼?難不成這時候他還要先去批摺子?
「想不通是吧?」過了三大殿他才道:「朕答應了一個人的請求,不在眾人面前公開審問太后,隋岳山也會一併審問,所以你也一塊來聽吧。」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不過皇上是答應了誰的請求?誰有這般大的面子能做此不情之請?」
她並不十分關心隋岳山會有什麼下場,她比較關心的是曾救她一命的宇文玦,難道她真看錯了人?宇文玦真的想當皇帝?
宇文琰捏捏她的手,眼裡帶著融融笑意。「距離咱們歸隱山林的日子還長久著,皇后也要學學喜怒不形於色了。」
「臣妾知道被拘在宮裡的日子還很長,該學的陰險狡詐自然會學。」她小聲嘟囔。「不過,皇上這吊人胃口的習慣也要改改,這樣吊人胃口實在挺不厚道。」
儘管她聲音再小,耳尖的尚德海還是聽到了,兩個主子儘管肉麻調情,他聽見的是歸隱山林四字。
歸隱山林究竟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主子要拋下這大好江山和皇後去山林里生活?
他身為皇上的近身太監,加上皇上並沒有刻意瞞著他,此刻自然是知曉了皇后是隋家流落在外的二女兒,並非原先要跟皇上成親的隋大小姐隋雨蒙。
這位隋二小姐自小在含笑村裡長大,不習慣皇宮和京城是情有可原的,可儘管如此她也不能慫恿主子跟她歸隱山林啊!
主子是什麼人?主子可是大雲朝……
「尚德海——」
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他微微一楞。
怎麼他心裡正在為主子抱不平,主子就開口喊他了,莫不是他們主僕情深,心有靈犀一點通?
「奴才在。」他眼睛緩緩往上抬,心裡流動著一陣感動。「皇上有何吩咐?」
那不緊不慢、不咸不淡的聲音開口道:「你走在朕前面了。」
尚德海渾身一震。
他迅速左右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氣憤竟越過主子去了。
跟在慕容悠身後的美寶噗哧一笑。「尚公公在想什麼?想得都忘了自個兒在當差了。」
「奴才該死!」尚德海連忙咻咻咻地退後,一邊咬牙切齒地瞪了美寶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