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慕容世家（下）

蕭欽剛才說了那番話，料定那些人剛才有慕容清在場，不敢稍有放肆，這會借著酒勁總會有那麼一兩個膽壯的來尋自己麻煩。果然不出所料，不一會便有一個油頭粉面，身著華服的公子在一群士人的簇擁下向這邊走了過來。

蕭欽見那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是滿臉的傲氣，眼睛有些斜，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平時都不帶正眼看人的主。

「你不過一個武夫，竟敢在慕容府如此放肆，難不成你想在朗州稱王稱霸不成，可笑你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蕭欽沒想到這人說話倒是挺直接，不過即便是酒喝高了也不至於膽子大到沒邊了吧，好歹這武陵城外還有我五千大軍，武陵城裡還有我幾百護衛。蕭欽只把他看作是一個狂生，也懶得理他，仍是自顧自的喝酒。

那人見蕭欽不理他，越發囂張，大聲叫嚷著：「哈哈，爺我今天高興，你今天給我滾出武陵也就罷了，否則別怪我無情。」蕭欽仍是不動。

「這小妞不錯，細皮嫩肉的，怎麼就從了軍了？怕是給這小子糟蹋了，可惜可惜啊。」那人旁邊一位樣貌猥瑣的書生突然對著穆冰說了一句，一時人群中發出一陣浪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蕭欽最見不得拿女人說事。扭頭看了看穆冰，她這會卻十分鎮定，沒有絲毫慌亂。看來穆冰這人還真是有點奇怪，剛才自己不過說了幾句調笑的話，就羞成那樣，現在這些人如此放肆，她反倒是毫無反應了。

蕭欽緩緩起身，對著那說話的書生迎面一拳，撲通一聲那公子應聲而倒。蕭欽知道，這一拳下去，他的一張臉是徹底毀了。蕭欽冷冷的看著面前的人群，臉上滿是不屑。

這些人都是呆住了，任憑那書生在地上呻吟也沒人去管，一時間廳中所有的目光都被這邊吸引過來。

場面僵了一會，那公子突然聲色俱厲的指著蕭欽的鼻子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別給臉不要臉，我姑父乃是大唐吏部尚書鍾謨，你今天若是不滾出武陵，日後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蕭欽也不是被嚇大的，對這些還不放在眼裡。不過蕭欽倒是聽說過鍾謨的名頭，這人在朝野頗有聲望，沒想到卻有這麼一個外甥。這人既然是鍾謨的外甥，不在金陵呆著，跑到朗州幹什麼？

「哦？鍾謨是你姑父？你不在金陵呆著，跑到這楚地來，有何企圖？」蕭欽一抬手打掉眼前不住抖動的手指。

「哼，你一個個小小的掌書記也配問。」

蕭欽不想再和他們糾纏，正欲出手制住他，慕容清卻不知從那走了出來。

「蕭將軍，鄭公子，給老夫一個薄面，大家飲酒賦詩不是很好么，不要傷了和氣。」

那鄭公子是臉上悻悻的，明顯有些怵慕容清，聞言馬上就縮了回去。蕭欽本就不想和這些小角色糾纏，聞言也回身坐了下來。

「慕容先生，本將不欲和這些小嘍啰糾纏，請你把他們趕出去，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蕭欽話一出口，滿場皆是罵聲一片。蕭欽不在乎，今天是鐵了心要來攪局，這場面當然是越混亂越好，且看這慕容世家的能量有多大？

慕容清聞言大含深意的看了蕭欽一眼，對著在座諸人說了一句：「諸位都是飽學之士，詩詞一道正是各位所擅長，聽聞蕭將軍也是進士出身，想必也是精於此道了。不如今天就吟詩作詞，各展所學，諸位以為如何？就請蕭將軍先來好了。」

蕭欽這進士出身雖說是拜太子所賜，但若論文，蕭欽也是不怵的，胸中所記無一不是上乘之作，只是蕭欽本不欲靠這個博取功名，所以平時也不想展露。今天看這群情洶湧，既然慕容清開口了，我若是不應，豈不是弱了聲威。

蕭欽對綠林向來沒什麼好感，歷代農民起義無不摻雜著綠林的影子，這些人打著旗號反抗朝廷，其罪不小，可恨他們的謀反行徑還被後人誇上天去。不過今天慕容清看起來和想象中的綠林倒是不大一樣，我一再激怒他，他卻仍是毫無反應。

他對我的底細調查得倒是清楚，連我進士出身都知道。蕭欽一想，他既然知道這一點，肯定也知道我這進士的來歷，明知如此，卻讓我和他們比試文采，看來是想讓我當眾出醜啊。蕭欽心中冷笑，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那些人見蕭欽不說話以為他害怕了，一個個情緒是更加激昂，少有的幾個平靜之人也是面帶鄙夷。蕭欽看了看慕容清，一臉的笑意，看不出心思。一旁的穆冰仍是一言不發，彷彿廳中的一切與她無關似的。

蕭欽走到大廳正中，大聲念出一首詞：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蘇軾的這首詞在偎紅倚翠、淺斟低唱之風盛行的北宋詞壇可謂別具一格，自成一體。詞的上片敘事，下片抒情，氣勢雄豪，淋淳酣暢，一洗綺羅香澤之態，讀之令人耳目一新。就連蘇軾自己對這首詞也是頗為自負，在給友人的信中也是反覆提及。

蘇軾寫這首詞時不過三十九歲，卻自稱老夫，個中情感本就頗值得玩味。蕭欽今日以老夫自稱，不過是想學學先賢，其行也並不乖張。

在座之人聽完蕭欽所吟，俱是驚立當場，半晌做不得聲。本來蕭欽一做完，就輪到他們了，可聽到蕭欽這樣一首曠古絕今的詞，誰又敢強出頭呢？對於這種情形，蕭欽是見怪不怪了，徑自回到座位坐下，轉眼看了看穆冰，她又是痴痴的看著自己。蕭欽心中一動，難道說這丫頭對自己是一見鍾情了？這也未免太神奇了些，蕭欽自認沒有那般魅力，連一個林雪妍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有搞定呢。

不知怎的，這時的蕭欽竟然想到了宋晴，自從分別以後蕭欽以為早已經把她忘了，這會她的種種卻突然浮現在腦海之中。對於宋晴那日在敬亭山上的表現，蕭欽想起來還是有些耿耿於懷。蕭欽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入京，她臨走前留下的那封信是什麼意思呢？

正在蕭欽沉思之際，那鄭公子卻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往蕭欽刺來，蕭欽反應過來，堪堪躲了一躲，卻還是來不及了。眼看就要刺中，一旁的慕容清出手了，匕首應聲落地，慕容清反手拍了鄭公子一掌將他打了個四腳朝天跌在地上。

蕭欽大怒，自己剛才放過了他他竟然來這麼一手。蕭欽正欲出手，卻見一把匕首斜刺過來，正中鄭公子胸前，蕭欽扭頭一看，穆冰是滿面寒霜盯著地上血流不止的鄭公子。蕭欽看得真切，穆冰的這一刀正刺中他的心臟，用力又猛，眼看鄭公子是絕無生機了。

滿座之人本來被蕭欽方才一首詞弄得迷迷糊糊，這一切發生得又實在是太快，大部分人都沒有看清，等他們回過神來，只看到鄭公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那些離得近的見到這電光火石的一幕，俱是驚愕萬分，都是拿眼盯著慕容清一動不動，等著主人拿主意。

蕭欽本來今天是想給慕容世家一個下馬威的，可穆冰這次未免玩得太大了些，且不說這裡是慕容府，就以鄭公子是吏部尚書鍾謨外甥的身份也不好交代。蕭欽也知道，穆冰這麼做完全是為自己出頭，來不及多想，蕭欽搶前一步站在穆冰身前，眼睛也是盯著慕容清，先看看他怎麼反應，若是他要用強，今天就算是拼個魚死網破也要保護穆冰周全。

慕容清盯著蕭欽身後的穆冰，臉色變了數變，過了半晌才對著廳中諸人開口道：「諸位，今天的事希望大家守口如瓶，若是有人在背後嚼舌，休怪老夫無情。現在請大家散了吧。」

蕭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看著慕容清也是大惑不解。照穆冰所說，慕容世家掌握著江南大半個綠林，即便是不能對抗朝廷，卻也不至於會怕我才是。不過穆冰能轉危為安，蕭欽也是送了一口氣。

眾人都紛紛離去，恨不得長了四條腿，一個比一個走得匆忙。事以至此，想試探慕容世家的底細已是不能了，蕭欽正準備出言告辭。慕容清走過身邊，對這蕭欽說了一句：「年輕人，有骨氣是好事，可若是沒有實力，僅憑一身傲骨，終究難成大事，為人所害也未可知。」

蕭欽一愣是，再抬頭一看，慕容清卻已經走進內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