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廢帝
「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天下治。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之主。我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陳留王為帝。諸位以為,何如?」
朝堂上,站著一個滿面虯髯,身材壯碩,孔武有力的老者,卻是一臉橫肉,望之令人生畏;在他身後,坐著一個面白無色,神情獃滯的少年。前者,便是斄鄉侯領并州牧並假節鉞虎賁的太尉大人董卓董仲穎,而後者,則是登基不到一年的大漢天子劉辯。
台階下,一群王公大臣臉露不忍,頗似猶豫不決,雖內心憤慨董賊的霸道,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台上那少年天子目露恐懼,縮坐在龍椅上,卻又伸長了脖子來回看著這群國之重臣,意圖在他們臉上能看到一點挽回的希望。然而,情形不容樂觀。
就在太尉董卓以為無人反對時,左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看到他,董卓目露凶光,狀似要吃人一般。
「據《尚書》所說,太甲所立來路不明,故被伊尹放逐與桐宮;昌邑王立為皇帝二十七日,罪過有千餘,故霍光廢之。今皇上年幼,富於春秋,行為未有偏差,非前二者可以比也。老臣懇請太尉大人三思。」
那董卓官至太尉,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手握重兵,控制京畿,野心一再膨脹,正欲借廢帝一事完全掌控政權,卻不想出來這麼一個倔老頭兒勸阻,不由大怒,一腳踹開桌案:「盧子干,老夫念你當年討伐黃巾賊有功,又見你年老,好心讓你坐居高堂,委以尚書一職,你卻恩將仇報,是何居心?某看你是要禍亂朝廷,居心叵測,來人,把他拉出去斬首!」說罷,便要大喊侍衛,當真要將這老頭兒拉出去砍頭。
群臣大驚,紛紛跪倒在地,或戰慄,發抖,以頭撞地,不知是求情,還是害怕,皇帝也縮在龍椅上顫顫發抖。就在此時,右列也出來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兒說到:「太尉大人息怒,盧植言語無狀,,頂撞太尉大人,自該受罰,但念其是先皇老臣,又有滅賊定鼎之功,懇請太尉大人饒其一條生路。」剛剛說罷,又有一個白髮老頭兒站出來說到:「懇請太尉大人饒起一條生路。」
董卓眯著眼睛看了那盧植一會兒,見其面無表情,心中暗怒,卻又發作不得。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才說:「既然蔡侍中王司徒替他求情,那便饒他一命,不過,盧植咆哮朝堂,君前失宜,大失體統,不宜為尚書一職,賜歸鄉養老。尚書一職,改由丁宮繼任。」
眾臣聞之,不免心寒,自董卓進京以來,許多先皇老臣被他尋了借口或罷黜或流放或斬首。這盧植雖遭貶職,但還算是保住了性命,比起這半年來被這董太尉殺掉的千百人來說,終歸好上了很多。
這邊眾人的心思沒轉過一圈兒來,那董卓又道:「昔日何太后逼迫永樂太后,令其憂憤而死,有悖於婦姑之禮,沒有孝順的氣節。今天子年幼,性情軟弱不似人君。當年伊尹流放太甲,霍光廢黜昌邑,均有典籍著述。現如今太后便如那太甲,皇帝便如那昌邑,自該廢黜。陳留王仁孝,應當登皇位繼大統。此事便交於尚書丁大人攜太常及少府大人處理。待選定吉日,恭請陳留王登基。」
此刻再無一人敢出來反對,連呼「謹遵太尉大人之令」。那即位不到一年的少年皇帝彷彿被人抽掉了靈魂,獃滯地坐在龍椅上毫無動作。董卓掃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便大搖大擺地走出朝堂。許久,重臣才從地上爬起,想起大漢四百年來的基業,看看現在懦弱的君主,蠻橫的國賊,不禁悲從中來,大堂之上,一片嚎哭。
與此同時,在洛陽城西城區校場。
一支大約百人左右的隊列正在烈日下訓練,這支人馬是原來上林苑的御林軍,也就是大宦官蹇碩手下的西園八校尉部隊,不過,後來何進大將軍誅殺宦官張讓等人,西園八校尉死的死逃的逃,逃的逃,這支御林軍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而自西涼軍進京以來,原來所有洛陽城的兵將們都被調離了原崗位,大部分都被遣散,沒有被遣散的也大都整日無所事事。像這樣還在訓練的,卻是極為少見。而且這支人馬訓練極為刻苦,此時烈日炎炎,卻沒有一人叫苦叫累,即便是當年皇甫嵩盧植朱俊等人剿滅黃巾賊的部隊或者是當今董太尉的親兵虎賁營也沒有這麼好的精氣神兒。
樹蔭里,盤膝坐著一個年約十**的青年,左手腕搭在膝上,手裡握著一卷竹簡,上面隱約是「困敵之勢……以剛易柔」等等的字樣,他眼神兒看著校場中的士兵,卻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周哥周哥,我聽說盧尚書被董太尉賜歸鄉養老了,你聽說了嗎?」一個黑臉士兵從校場外急匆匆地跑來,向樹蔭里那個青年說道。這個黑臉的士兵名字叫做張耒,家裡世代從軍,到如今他這一代,卻只剩下他一人。張耒的父親在八年前平定黃巾之亂的戰爭中遇到了不幸,在南陽宛城攻防戰中被賊首張曼成殺害。
「哦?為什麼?盧尚書只比董太尉長一歲,剛過五十,輪不到他乞骸骨。況且他雖不為董太尉所喜,但也是朝廷元勛,國之肱骨,且他平時也算是性情溫和,與人無爭,怎麼會被賜歸鄉養老?」
張耒轉頭望四周看了看,彎了彎腰壓低了嗓門兒說:「聽說,董太尉想要廢黜當今皇上而改立陳留王為帝,盧尚書是因為反對此事而被貶的。」
聽到這話,周元臉上的表情凝注了,他手裡的竹簡也掉在了地上。「董胖子終於準備要廢帝了,接下來,便是要做丞相了吧,然後呢?曹操刺董?十八路諸侯伐董?我該怎麼辦呢?」
「周哥周哥,你怎麼了?」張耒看周元臉色凝著不出聲兒,急切蹲下問道。
周元俯首拾起那捲竹簡,吹掉上面的塵土,然後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道:「沒事兒,只是替盧大人可惜了,不過,唔,」他低下頭想了一下說:「他離開洛陽不見得是件壞事兒。算了,不管這些了,你去集合弟兄們吧,我給大家講兩句。」
「哦。」張耒站起來應了一聲兒,興沖沖就跑去集合隊伍。
自從董卓入京這半年來,周元彷彿換了個人,從來沒看過書的他從原來上林苑裡面「弄」出來不少竹簡,時不時地,他還給他手下這一百來個兄弟們講解一下他看書看到的心得。以前,周元這支小隊伍伯長,現在,他還是這些不怎麼識字的士兵的教官。
「今天要講的是這麼一句話:『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飽待飢,此治力者也。』這句話什麼意思?就是說,打仗,要迫使敵人處於困難的局勢,不一定要用直接的進攻手段,也可以採取消耗敵人是敵人疲憊的手段。當年孫臏在桂陵道大破魏大將軍龐涓,李牧鎮守雁門關抵禦匈奴,用的都是這樣的計謀……」
只見一百多個將士團團將席地而坐的周元圍起來,聚精會神地聽,不過,自然不免有不少人如聽天書,抓耳撓腮,坐立不安。那周元卻不強求,自然是因為這百十人基礎不同,雖然原來都屬「御林軍」出身,可是有的人能識字,有的人能識禮,有的人,卻是狗屁不通。周元這樣做,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周圍,能有一份穩定可靠的力量,在這個亂世當中,沒有任何的投機取巧,要想成就每一點事業,背後都要有雄厚的根基。即便是董卓,當年也是能征善戰,左右馳射,討黃巾,伐韓遂,征羌胡。
「頭兒,你說這些道理,我們也聽不懂啊,你說了也沒用啊。」一個看起來嬉皮笑臉的胖子站起來笑嘻嘻的對周元說道,卻被張耒踢了一下屁股,不過他也不生氣。
「許渾,你現在不懂也沒關係,以後等你能當上將軍你就能懂啦。」周元笑呵呵的對這胖子說道。
「將軍?哈,頭兒拿我說笑呢。要我能當上將軍,哈哈,我一定先給自己找個大屁股的媳婦兒,然後,然後就是天天吃肉,喝酒,嘿嘿。」許渾摸著頭皮笑道。
「哈哈哈哈哈……」眾人哄然大笑。「你這胖子,難得啊,除了吃竟然還知道給自己找個媳婦兒,哈哈哈哈哈……」
「笑,笑個屁,要真等老子當了將軍,先打你們一人一頓板子,讓你們笑話老子!他媽的……」許渾被人笑得有點惱怒,惡狠狠地說。
周元站起來,笑呵呵的擺擺手說:「那可不一定,說不准你們以後都能當上將軍,呵呵,行了,都別鬧了,今天就到這裡,明天繼續操練。」
眾人一片鬨笑之中散去。
一個月後,初八,大吉。陳留王即皇帝位,改元初平,告太廟。大赦天下。原少帝封為弘農王,傾之,被殺。
翌日,遷董卓為相國,封郿侯,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又加封董卓老母為池陽君,可置家令,丞。董卓大擺宴席,李儒,呂布,李傕,郭汜等人共為之賀。席上觥籌交錯,歌舞升騰。而此刻,許多終於漢室或者為董卓所不喜的人,紛紛逃離洛陽,這其中,有一人便是袁紹。
這一切,都好像是西涼軍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