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七子代表作
韶先生本是舉人出身,高師爺乃是秀才,二人都是士林中的精英,任何識不得這書法的妙處,但看上一眼,心神為之一奪,旋即便迷失在那縱橫淋漓的滿紙煙霞之中。
只覺得蘇木這手字既綜合了晉、唐、宋、元各家書風,又自成一體,卻是以前從未見過的。
其中風華自足,隱約有開宗立派的風範。
二人都知道,尋常人若要寫字,卻也容易,可要練出筆鋒,卻需一定的財力、智力。首先,你得大量觀摩臨寫名家字帖,反反覆復臨摹多年,才能體會在書法的真意。若沒有這個天賦,即便寫再多字,也形成不了化之為用,形成自己的風格。
所以,當世之人,能夠寫一手好字的並不多,而能開一派書風者,更是少之又少。
想不到,如今這麼別具一格的字卻出現在蘇木手下,這還是一個獃子傻子嗎?
看到二人驚愕的表情,蘇木心中冷笑。古人學習書法需要好的老師,好的字帖。名師難求,名貼更是無價之寶的文物。不像現代社會,若你真有這個興趣,找個書法名家開辦的學習辦,交夠學費想學什麼就能學到什麼。至於字帖,電腦一開,百度,王羲之、宋徽宗、蘇東坡、啟功,要什麼沒有?
當年,他確實是對中國古典文化有興趣,尤其是對董其昌行書更是推崇備致,每天都會臨上幾篇。十幾年下來,在學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氣。
雖然在現代社會的書法家圈子裡,他根本不入流,可這字若是放在明朝,卻顯得無比新奇驚艷,一出手,便將眼前這兩個老學究給震住了。
董其昌這人是人品雖然不堪,可書法上造詣確實非常高,書法至董其昌,可謂是集古今之大成。到清朝時,讀書人若不會幾筆董氏行書,你都不好意思同人打交道。
不等韶先生和高師爺回過味來,蘇木接著寫道:「憶折南枝早贈君。」這一句寫出,承接上句,一副送別好友,折柳相贈,依依不的畫面躍然而出,平淡卻包含真摯之情。
有了這兩句鋪墊,接下來就是將那離愁別緒整個兒地噴薄而出了:「一夜東風人萬里,可憐飛絮已紛紛。」
至此,明詩中這首有名的絕句作成。
到這個時候,從書法中回味過來的二人早已經收起了嘲諷的笑容,目光炯炯地看著蘇木。
蘇木長出了一口氣,將筆輕輕架在硯台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好意思:「韶先生,高師爺,晚生這首詩已經寫完,倉促寫就,入不得法眼,慚愧。」
話還沒有說完,韶先生已經擊節叫好:「好字,好詩,不錯,這種詩句一寫出來,你也不需要慚愧,有這份才華在,天下哪裡都去得!」
高師爺也是一臉的迷醉,喃喃道:「一夜東風人萬里,可憐飛絮已經紛紛。真美,想當年,我離開家鄉遊學天下,那時也是春季,走的時候,柳絮飄飛,也是同樣的情形。這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啊!故鄉尚在,學友安好否?」
說到動情處,眼圈卻紅了。
蘇木見這首詩打動了二人,暗叫一聲好險。若不是以柳和離人為題,換其他題目,自己今天還真要抓瞎了。
其實,這首詩就收錄在導師所作的那本《明清科舉制度》一書之中,原作者是吳國倫嘉靖二十就年進士,官至河南參政,相當於現代的常務副省長。這人在官場上沒什麼成就,可文學成就卻是極高,是嘉靖、萬曆年間的著名文學家。與李攀龍、王世貞、謝榛、宗臣、梁有譽、徐中行等七人並稱「后七子」。「后七子」前期,以李攀龍、王世貞為代表,王死後,吳國倫成為文壇盟主。
這首詩正是他代表作,老實說,比起唐詩來還頗有不如。可明詩的水準普遍不高,放在其中,卻耀眼之極。
在蘇木看來,吳國倫在明朝詩人中確屬超一流,當然還是比不上楊慎。小楊學士,本就不該屬於這個年代。
「好,好小子!」抹了一把眼睛,高師抓住蘇木的手,回頭對韶先生笑道:「韶教諭,如何?」
韶先生一臉快慰地看著蘇木:「我剛才叫的兩個好字難道還不說明問題,這詩若是在詩會上寫出來,拿個頭名當不在話下。蘇木,我且問你,當時怎麼不作這首?」
蘇木裝出一臉的惶恐,道:「回先生的話,蘇木前天摔了一交,撞傷了腦袋,神思恍惚。一過去,就被眾人嘲笑是獃子,心中激憤,哪裡還有心思寫詩。」
「獃子,什麼獃子,能寫出這種詩句,寫出這般精美書法的怎麼可能是獃子。」韶先生哼了一聲:「世上多是有目無珠,妒賢忌能的庸人,你也不用在乎。這次縣試你儘管來考,也不知道你八股文章作得如何,不過,你是個有才之人,索性今年連過三關,將秀才功名給拿了,老夫保舉你進縣學做庠生。」
韶先生本是個舉人出身,可一臉考了十多年卻中不了進士,只得在縣學做先生謀生。因為人生坎坷,性子就有些偏激,覺得自己一身才華,卻得不到人賞識,屈才了。如今見蘇木有如此才氣,卻背負獃子之名,頓時心有戚戚焉。這傢伙簡直就是自己年輕時的翻版,我年輕時狂妄,蘇木卻痴,自然要提攜一二。
就這樣,蘇木就被登記參加了縣試的。
可這卻不是他想要的,就長揖到地:「多謝韶先生提攜,敢問,縣尊大人在嗎,可否引見?」
韶先生哼了一聲:「你找縣尊做什麼,可想是走他的門路,也好過縣試這一關。君子寧從直中取,莫向曲中求,我是不可能帶你去見知縣的。以你之才,儘管去靠就是了。再說,關知縣卻不在衙中。」
高師爺也笑道:「蘇木,縣尊確實不在,他下鄉公幹,要明日中午才能回衙,要不,你明天中午再來。」
蘇木心中暗暗叫苦,明日午時三叔和四叔就要開宗祠討論讓蘇瑞聲過繼到大房一事,等知縣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今天白跑這裡一趟不說,還被人強逼著要參加縣試,真有夠倒霉的。
看到韶先生一臉正氣凜然的模樣,蘇木心中一動:看韶先生的模樣好象很欣賞我蘇木的樣子,這人也就是個偏執的書生,這事讓他來干,正合適啊!
蘇木頓時就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