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四章 駙馬的境界
蘇木上前,還沒等趙葫蘆遞上名刺,駙馬府就要家人笑嘻嘻地迎上來,長長一揖:「原來是汝南侯,你老人家在山西立下好大功業,公主殿下聽到這個消息也是非常高興的。說起來,侯爺有一年沒來駙馬府了,殿下和駙馬都想念得緊。」
蘇木難得地老臉一紅,問:「敢問……」
話還沒有問完,那家人就道:「公主殿下出去迎接陛下了,今天萬歲爺不是班師回京嗎?駙馬卻在,也不知侯爺是不是來拜見駙馬的?」
蘇木一聽太康不在,心中大為失望:「那好,我就見見駙馬。說起來,我還給駙馬準備了一件禮物呢,他一定會喜歡的。」
「那好,侯爺請稍待,小人這就去稟告駙馬爺。」
蘇木就在外面等了片刻,不一會兒,駙馬府中門大開,就看到駙馬顧潤滿面春風地跑出來,連連拱手:「原來是子喬來了,稀客稀客,你這次能夠來看我,真叫人心中歡喜啊!」
按說,蘇木給顧駙馬戴了一頂綠帽子,兩人可謂是仇深如海,這話聽起來也想是反話。
可蘇木定睛看去,卻看到顧潤面上的笑容好象是發自內心的樣子。
而且,駙馬爺今日一身僧袍,脖子上戴著一串檀香木念珠,除了腦袋上還長著頭髮,簡直就是一個出家人。
而且,那串念珠也大得驚人,一個個足有拳頭大,這……簡直就是西遊記里的沙和尚啊!
「這傢伙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蘇木立即肯定了這一點,也會了一禮,就從趙葫蘆手中接過一個禮盒遞過去:「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駙馬收下。」
「這是什麼?」顧潤問:「別弄些不值錢的東西來糊弄我,你現在好歹也是侯爵吧,不差錢。」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節扳指一樣的東西,用玉做成,看質地也是普通。
蘇木:「怎麼,你我什麼交情,我蘇木怎麼可能拿尋常東西來糊弄你?實話告訴你吧,這可是你們佛教的聖物,佛祖的影骨。」
「影骨舍利!」顧駙馬有剎間臉就變了,連聲叫:「快說說你是怎麼得到這東西的?」
蘇木:「我不是在山西帶兵打仗嗎,山西那地被韃靼**害得厲害,其中有一間表面上看起來不大的廟宇毀於兵火。廟中的僧人被韃靼人殺的得只剩一個小沙彌,那小沙彌就求到我頭上來,說是廟中供奉有佛祖的影骨,自己因為要還俗回鄉,想拿這東西還點路費。於是,我就給了那小沙彌一百兩銀子,將影骨舍利買了下來,準備帶回京城,找間大廟供奉。今天突然來訪問,這才記起駙馬乃是吃齋念佛之人,駙馬府中也建有一種家廟,就請了過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顧潤激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將影骨放在地上,也顧不得當著這麼多人,就跪在地上碰碰碰地咳了十幾個響頭。
那表情,看起來也是十分的虔誠。
蘇木看得暗搖頭,宗教這種東西不是不可以信仰,可也得有度,弄成狂信徒卻沒有必要。
堂堂駙馬爺,當著客人的面就跪在地上拜舍利子,門房大覺尷尬。等了半天,見顧潤還沒有停止跪拜的跡象,忙扯了他一把:「駙馬爺,侯爺還等著呢,還是快請客人進去看茶吧!」
顧潤這才站起來,朝蘇木一伸手做了個請的肢勢:「汝南侯,裡面請。」
他剛才磕頭實在太多,又是發自真心,額頭上紅紅一片,還粘了些灰塵。
蘇木聽說太康不在,心中有些失望,笑道:「已經將佛家聖物請到駙馬這裡來了,既然公主殿下不在,蘇木就告辭了。」
他心中盤算,太康現在估計也在宮中等著見正德皇帝。畢竟是正德的親妹子,兄妹二人感情極好。
正德皇帝身體不適的消息太康想必也是知道的,心中自然著急。
去皇宮,應該能夠看到她。
正要離開,顧駙馬卻道:「汝南侯何必急著走呢,咱們本是故舊,許久沒見面了,自該說說話。汝南侯如不進去,是不是看不上我顧潤?你不是要見殿下嗎,等總是能等得到的。」
這話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看得出來,顧潤是真心邀請蘇木進府做客。
蘇木和顧潤之間的關係本有些尷尬,此刻看到他面上真誠的笑容,心中又是一動:我現在可沒有進皇宮的許可權,就算去了紫禁城,也沒辦法見到太康,還不如在家裡等她呢。
現在如果去皇城,碰到官場上其他人,估計也會被他們拉住問三問四,免不了許多麻煩。
因此,在駙馬府等太康公主,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駙馬顧潤又接著道:「汝南侯放心好了,若真有要事見殿下,我派人進宮去報信就是了。」
「沒什麼事,沒什麼事,今天過來,主要是為了見見駙馬,隨帶向殿下問好。」福王身世這事實在太大,直接關係著他蘇木的腦袋。相比之下,其他事情都得放到一邊。
算了,今天就在駙馬府中等吧,就算再遲,也得將她等到。
顧潤:「好,汝南侯裡面請。」
「多謝駙馬。」
蘇木點了點頭,又回頭悄悄跟王成和烏雲、趙葫蘆三人說了一聲,叫他們看好劉養正。又說自己可能要進府中等很長時間,讓他們耐心在外面候著。
這才隨顧潤一起走了進去。
兩人去的地方依舊是太康公主的書房,這地方蘇木實在是太熟悉了。
書房很大,總共有兩個房間。
外面擺滿了書假,裡面則是書齋主人休息的場所。
同一年前相比,這地方還是有不少變化。
屋中點了線香,書架上供著不少佛像,有銅、有玉,也有木雕。
這些佛像應該是有些年頭的古董,根據造像的風格來看,有北魏、有盛唐,也有北宋,好好一個書齋,弄得跟佛堂一樣。
而且,在書齋正中的地板上還放著一口大蒲團。
蘇木還是假意地恭維了一句:「駙馬,這地方真不錯啊,一進來,就叫人心中寧靜。」
顧潤有些得意,請蘇木坐下,看了茶,就同蘇木攀談起來。
談話的內容自然是應州大戰,蘇木面對著太康的丈夫,內心中說不愧疚卻是假話,只得隨口將整個大戰的過程說了一遍。
顧潤聽得不住嘆息:「兵凶戰危,大戰一起,生靈塗炭。打仗總是不好,阿彌陀佛。」
說著,就開始雙手合十,不住念佛。
再看他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還真像是一個得道高僧。
兩人這麼說著話,就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彷彿太康一事根本不存在一樣。
說完話,蘇木又隨口問:「我與駙馬已經有一年沒見面了,不知駙馬最近過得可好?」
駙馬又念了一聲佛,道:「多謝汝南侯關心,人生苦短,如同那清晨草木上的露水,太陽一出來就消失無蹤了。生命對一個人來說,不過是極短的一個經歷。所謂眾生皆苦,我輩修鍊佛法,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脫離人世這片苦海,得大歡喜。」
一說起佛法,駙馬就停不住,開始發揮起來。
聽了一壺茶時間,蘇木終於有種要崩潰的感覺,忍不住苦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駙馬境界真高,蘇木**凡胎,卻是跟不上了。」
「汝南侯沒有修鍊過佛法,自然理解不了。」駙馬柔和地說著話,又吸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一種神往的表情:「又如何知道那平靜無礙的大放光明,無憂無慮的大自在?」
「是是是,蘇木佩服。」
說著話,茶水已經發白,就連蘇木這種身體壯健之人也忍不住跑了兩趟茅房。
眼見著已經到了中午,午飯自然在駙馬府中用。
這一頓飯吃得蘇木心中不住咒罵,全是白菜豆腐,半點油星也無。
米也十分粗造,無法下咽。
見蘇木吃得艱難,駙馬偏偏還不住地給蘇木夾菜,微笑問道:「很難吃?」
「是……有點。」
「難吃就對了。」駙馬點點頭:「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這飯難吃得像吃藥。對於我們佛家來說,五葷伐性,是有礙修行的。食物對我們而言就是一種葯,治肚子餓的葯,滋味如何卻不要緊。」
蘇木開始懷疑顧潤這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不過,後來他才明白自己想差了,這個駙馬爺已經徹底魔障,連精神也不正常起來。
吃過飯,休憩片刻,駙馬又過來同蘇木說佛法。
蘇木只感覺痛苦不堪,卻只能生生地受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顧潤不知怎麼的就談到了六道輪迴。
道:「太康當初懷了嬰孩,後來卻小產了。哎,可惜啊,可惜,想必是那嬰兒前世種了因,今世卻有此報。不過,佛家講究慈悲,他若是能夠活下來,如今也能看書識字了吧。」
蘇木一驚,手中的茶杯險些落到地上,麵皮微微發紅。
駙馬接著嘆道:「男女色yu對於修行非常不好,佛家戒律,首戒女色。偏偏我還頂著一個駙馬的頭銜,父母成天問我何時能夠生下一男半女。如果那嬰兒能夠平安生下來就好了,我也少了許多麻煩。這個因果,卻是不好過去的。」
顧潤說起自己妻子和蘇木的私情,說起那未孩子,卻是一臉的平靜,就好象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境界啊,這就是境界啊,蘇木高山仰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