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傅天佑擦了一把汗水,道:「削點篾條,等房頂干點重新修一下,免得再漏雨。鍋里有飯,你先吃吧。」
「嗯,吃完我幫你。」蘇嬈娘見過爹爹修房子,她雖不會修,卻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快速吃完飯,她去拿了釘耙出來綁在凳子上,把堆在倉房裡的草搬出來,用釘耙梳掉短的葉子留下整齊修長的主莖,垛得整整齊齊。
到修房頂的時候,用篾條把這些草莖捆成厚厚的一片,層層迭迭鋪上,再用木板推整齊,只要人在上面踩著不滑動,房頂便算修好了。
有了蘇嬈娘的幫忙,傅天佑的進度快了許多,到下午的時候,他便搭了梯子,上房頂開始修補。他先扒掉爛掉的草,然後把捆好的新草補上去,一層一層鋪好。
房子是全木質結構,多年以來的雨水浸泡讓房梁和承重板都已經開裂、變脆,有些甚至開始變黑腐爛,再這樣下去,不到兩年這房頂就要塌了。
傅天佑扭頭看著地面上正在揮汗如雨地梳草的蘇嬈娘,心中五味雜陳,原本她那麼嫌棄他,而如今為了他卻能在這種情況下安之若素,她的好,他要如何回報才好?
蘇嬈娘不知道他的心事,一個人在下面幹得熱火朝天,雖說她並不討厭漏雨,但漏雨睡不好覺是個問題,還是不漏雨好。二人忙了兩天,勉強將房頂補了一遍,堅持過到明年是沒問題了。
傅天佑進山,將那隻被困在陷阱里,餓得奄奄一息的野豬弄死了拖回了家中,然後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將那野豬剝皮剖開。
蘇嬈娘沒見過殺豬的場面,不由得有些害怕,就躲在屋子裡,等傅天佑忙得差不多了才跑出來幫他打打下手。
蘇嬈娘見他用斧子將野豬肉剁成一大塊一大塊的,便問道:「欸,這豬咱們不賣了吧?要是不賣啊,咱們得找人把這皮子上了硝,以後我給你做皮靴子穿。」傅天佑看了她一眼,答道:「我會硝皮子,皮子硝好了,你自己做件皮襖子穿。」蘇嬈娘卻老大不願意的,「不要、不要,這豬生得這樣丑,把它的皮子做著皮襖穿在我身上,萬一我也變醜了呢?哼,就算是做成皮襖,那也是你穿。」想了想,她又喜孜孜地說道,「再過些日子,你給我買些棉花回來,還要大紅花布,我做件美美的棉襖穿,哎,大紅的棉衣滾上雪白的兔子毛肯定很好看。」聽著她嬌滴滴的聲音,傅天佑忍不住笑了起來,也越發覺得渾身是勁,兩下三下就把一整隻野豬給處理好了。
留下大半邊帶骨的野豬肉用鹽腌了,掛在廚房灶膛上面,利用燒柴做飯的機會順便烘乾,等烘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掛到倉房做臘肉了。
剩下的小半邊野豬肉,傅天佑分了分,給山上的鄰居們每家送了些過去,最後又下了山,給她山下的爹娘和哥嫂們送了整整一隻豬後腿,足有二三十來斤重呢。
傅天佑剛下山,山上的鄰居們就三三兩兩地過來送回禮,有人送了一罐子自釀的米酒,也有人送了自家做的腌菜什麼的。
這些都是平時蘇嬈娘不太會做的,她便歡天喜地收下了,還拉著鄰居們細細地問這米酒要如何釀,腌菜要怎麼做。
傅天佑回到家的時候帶回了一袋花生,說是山下岳父、岳母給的。
蘇嬈娘便將花生剝了殼,用小火慢慢燜熟,然後用鹽和辣椒拌好,先是用小碟子裝了一碟子出來,讓他下酒吃,其餘的就用油布包起來,留著讓他以後慢慢吃。
現在已經入了秋,到了換季節的時候,也就到了雨季。
雨是一場又一場地下,傅天佑和蘇嬈娘的舊房子幾乎不堪重負,縱然是傅天佑一到雨停就要修補屋頂,可不管怎麼維修,只要外頭下起了大雨,他們的房子里就會下雨。有時雨勢稍大了些,兩人就沒法子睡了,各抱著個木盆坐在床上接著從屋頂漏下來的雨水睜眼到天光。
按理說,這一下雨,山裡的野獸也不怎麼出來了,蘇嬈娘覺得傅天佑總該歇下來了吧?
可還真不是她想的這樣,不管下不下雨,雨大還是雨小,他總要出去。
她勸了他幾回他也總不聽,問他下這麼大的雨還要進山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也總不答,蘇嬈娘又心疼又生氣,可也拿他沒法子。
這一天,傅天佑又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準備出門,蘇嬈娘沒攔住,忍不住就坐在門口生起了悶氣。
可生氣歸生氣,想著下雨天也無事可做,她便拿了塊裁好的藍布想給他再縫套衣裳,如今見天地下雨,她和他的衣裳就是洗了也幹不了,真是愁人。
她才做了半個時辰的活計,天又下起了瓢潑大雨,蘇嬈娘看著外面煙雨蒙蒙的一片,擔憂不已。哎,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躲雨的地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煮好了飯,蘇嬈娘又等了許久,傅天佑還沒回來,她食不知味地吃完飯,把家裡收拾好,繼續坐在油燈旁做衣裳等他。
等她把衣裳都做好,收好邊,他才渾身濕漉漉地回來了,臉色發白,渾身發抖,頭上臉上到處沾滿了泥水,整個人狼狽不堪。
「怎麼就濕成這樣?這一整天的,你到底去哪了?也不找個地方避避雨。」蘇嬈娘連忙丟下衣裳迎了上去。
傅天佑咧嘴一笑,「還好,沒什麼事。」他一開口說話,蘇嬈娘就聽出他鼻音濃重,不由得暗叫不好,連忙教他除去了衣裳,自己準備去廚房裡取熱水。
傅天佑哪裡捨得讓她乾重活,連忙搶著去了。
只是平時單手就能拎滿滿一大桶水還進出自如,但身手矯捷的他這會卻吭哧吭哧地直喘粗氣,蘇嬈娘心裡難受,越發覺得眼眶發熱。待他除盡了衣衫坐進了浴桶里,她索性也卷高了袖子,拿來梳子和皂角替他洗起了頭髮。
傅天佑安安靜靜地坐在浴桶時,不一會就打起了小呼嚕。
蘇嬈娘捨不得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頭髮,又動作輕柔地替他按摩了一下頭皮。
覺著浴桶里的水漸漸有些涼了,她又輕手輕腳地出去拎了一壺熱水過來,小小心地用木勺將熱水沿著桶壁澆入了浴桶之中,想了想,她又扔了幾片生薑在浴桶里。
見傅天佑的面色慢慢變得紅潤、正常,額頭和鼻尖還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呼吸聲音也不似方才那樣渾濁沉重,蘇嬈娘這才鬆了一口氣,搖醒了傅天佑。
只聽他啊了一聲,急急地說道:「活狍子三百文一隻,再不議價了。」活狍子?三百文一隻?蘇嬈娘疑惑地瞪著傅天佑。
傅天佑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娘子。」
「下這麼大的雨,你還進山裡去捉活狍子拿到山下去賣?」蘇嬈娘不高興地說道:「你也不看看這天氣,如今家裡還有糧食,又只有我們兩個,家裡的吃食足夠我們捱過這個雨季了。那我問你,你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非要在下這麼大雨的大氣里去外頭找錢?」傅天佑啞口無言,過了好半天他才囁嚅地說:「我、我不過是閑著無事,隨便、隨便出去走走罷了。」蘇嬈娘皺著眉頭盯著他,「隨便走走?隨便走走你何必進山呢,遠的我就不說了,就說最近這幾天吧,你自個說說,你穿壞了幾雙鞋了?外頭下著這樣大的雨,你也不怕外頭山路濕滑,跌了摔了也沒人知道。你再想想,萬一你在外頭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在家裡如何得知?」她又生氣又著急,說起話來語速也快,就像一把珍珠撒在銀盤裡似的,發出了劈里啪啦的美妙聲音,而且還能聽出其中對他的關切之情,傅天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竟痴了。
可蘇嬈娘卻看著他那副獃頭鵝的模樣,不由得怒從中來,隨手將塊帕子往他頭上一奶,轉身氣沖沖地去了廚房。
哎,生氣歸生氣,可看他的模樣應該還沒吃飯吧。蘇嬈娘添了把柴火塞在灶里,用風箱生大了火,然後端了鍋已經煲煮了很久的臘肉蘿蔔湯過來架在灶上,又和了一些麵糰做了些麵疙瘩扔進湯里。
等她端著臘肉蘿蔔麵疙瘩湯回房的時候,傅天佑已經快手快腳地穿好了衣裳,還將浴桶等物收拾好了。
也不知他是有心還無意,身上竟穿著她今天才縫好的那套嶄新的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