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大結局（下）

一百年的時間，對人類來說那是一生一世，對妖精來說，不過是修行途中的短暫光陰，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對一些人，仙，妖，或者魔來說，一眼已是一生一世，一轉身便是滄海桑田。

一百年後的白芷山，依舊桃花爛漫，芳草繽紛，空氣里飄蕩著桃花的嫵媚香氣，一名姿容華貴的華服女子正坐在桃花樹下，綉著什麼，身後跟著一名穿著綠色衣裙的貼身婢女，在為她整理綉線。

女子容貌姣美俏麗，頭上盤著婦人髮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的大腹便便，看來已有不短時日的身孕。

「小綠，妖王殿下還沒回來嗎？」

「妖王殿下今早離開時，要小綠告訴王后，說他今日和四大長老有要事相商，要王后莫要等他。」

「哦。」

女子淡淡應了聲，攏了攏耳後的長發，看向桃花樹前的小巧狐狸洞，「姑娘還沒起身嗎？」

「一早就起了，一大早就離開了白芷山，說是去九尾婆婆那裡找什麼保胎丸，我看王后這一有了身孕，姑娘貌似比您還著急呢。」

女子微微一笑，笑容里憐憫，心疼，關切，一應俱全。

「她那樣的女子，純善美好，率性無瑕，偏偏孤身一人，也不知上天何時賜她一段姻緣。」

「可不是嗎？姑娘的容貌可稱得上是傾國傾城，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不過，王后也不必擔心，整個妖界對姑娘傾心的男妖精大有人在，只要姑娘鬆口，哪有不成的呢？」

「那些泛泛之輩，豈入得了她的眼？她的心，早被那人填滿了，可惜……」

華服女子長嘆一聲，眉宇間心疼關切濃得化不開，忽聽得清越動聽的聲音傳來，「嫂子又在說我什麼？可被我抓著了。」

桃花樹下，花瓣繽紛如雨，落滿來人的肩頭，那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女子輕輕拾起肩上的落花，裝入一個精緻小巧的香囊里。

只見她生得冰肌玉骨，天資絕色，只是兩彎秀眉微微合攏，臉上雖在笑，眉宇間卻掩不住濃濃的憂傷。

「哪有說你什麼，你聽錯了。」華服女子，也就是婢女口中的王后，微微一笑，身旁的小綠快嘴說道，「姑娘，王后是在說老天到底何時賜姑娘一段姻緣，我說姑娘傾國傾城，天姿國色，只要姑娘鬆口，整個妖界的男妖精們恐怕都會湧上白芷山登門提親，姑娘，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男子呢？」

「你這小綠，我自己都不著急，你急什麼？」絕色女子微微一笑，看似毫不介懷，只是笑容里掩不住滿腔的落寞和寂寥。

「前幾日來看望你的虎王鵬欒殿下就不錯，嗯，還有送你翡翠玉雕的狼王殿下也不錯，他們都生得那樣英俊瀟洒，風度翩翩，身份地位也不差，都是女妖精們口中的如意夫婿呢，姑娘，為什麼你就不喜歡他們呢？」

絕色女子微笑著，只是那笑容愈發的恍惚，眼神漸漸飄遠，看向遙遠的天際，九重天上天，高高金鑾殿，他在那裡，還好嗎？

想必是很好的，沒有她的干擾，沒有她的拖累，想必是極好的，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只是眼眶漸漸濕潤起來，晶瑩的淚珠凝在長長的睫毛上，風一吹，便撲簌簌的落下。

他好，便好。

她實在沒有理由悲傷，想到這裡，九南收了眼中的淚，只是，心依然酸酸澀澀的。

心？

她與別人不同，別人都有一整顆心，她只有半顆，那日，她在金鑾殿上昏死過去后，再次醒來時，便回到了白芷山的狐狸洞，送她回到妖界的是文斗星君，他告訴她，天帝仁慈悲憫，不忍毀她一千年修行，便拿九竅玲瓏心一分為二，重瀟一半，她一半。

只是，條件是她再不能上九重天，免得與重瀟相遇。

她答應了，她本就沒想過能活過來，更沒想過再拖累他，能活著，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已足夠，她不敢再奢望什麼。

而且，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大哥九青，九青復活，她知道肯定是他去求了天帝，因為只有他知道她的最大心愿是大哥復活。

只是，她從沒告訴過他，她還有一個更大的心愿，便是與他一生相守，永不相棄，這個心愿，自那日上了九重天後，就再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醒過來后，他依然是受萬仙尊敬的重瀟上仙，而她，只是白芷山上的小小九尾狐。

仙是仙，妖是妖，從此陌路。

華服女子見九南心思恍惚，神情哀切，便尋了個理由讓小綠退下，這才長嘆一聲，執了九南的手，柔聲安慰道，「事情已過去了一百年，你也知道和他再無可能，何不放開心胸，接受別的男子？若總是這樣孤身一人，孤寂冷清的，我和你大哥看了也心疼。」

九南微微一笑，「如若讓嫂子離開大哥，接受別人，嫂子可做得到？」

華服女子一愣，隨即明了，再不提讓九南接受別人這事。

九南醒過來后，東海水宮的公主水珊珊追九青追到了妖界，九青被纏得頭疼，加上九南在旁邊推波助瀾，九青心不甘情不願的娶了水珊珊，雖然一開始被逼婚有些不情願，但這一百年來，小兩口越過越恩愛越過越合拍，尤其是水珊珊有了身孕之後，九青對她更是呵護有加。

世事變幻，之前對九南的那一段不同於兄妹情的情意已漸漸淡去。

妖界無人打理，四大長老便推舉九青當了妖王，從小對九尾狐王管理妖界耳濡目染，九青當了妖王后，管理妖界也算井井有條，只是他終究輸墨華幾分，這個時期的妖界再無墨華掌權時期的繁榮昌盛。

他能力和威信都比不上墨華，時不時有些首領不服氣，刻意為難，或者發動叛亂什麼的，好在四大長老幫忙周旋，也不至於太狼狽。

「那日大哥東海水君上九重天議事，回來告訴我一些天界的事，」水珊珊停了停，見九南目光灼灼的看過來，臉上很是期待，便微笑著繼續說道，「說當年天帝散了一萬年修為，救了兩個人，一人自然是重瀟了，另一人你猜是誰？」

「是誰？」

九南不關心是誰，聽水珊珊問她，便淡淡反問道，水珊珊微微一笑，「自然是天帝之子玄天武君啦，聽說玄天武君重生后，似乎看破了紅塵，請命下凡重新修行，要經十世劫難，才重歸天界。」

十世劫難？

九南面色一動，「天帝允了？」

「天帝本是不允，加上天母就玄天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哪捨得他下凡經歷劫難，還要十世那麼多，天母當時是又哭又鬧，可是玄天鐵了心要下凡，誰勸也不依，天帝天母也只好隨他去了，因為在天上有些耽擱，下凡好像不久，現在應該是第一世吧，也不知道轉世在什麼樣的人家。」

九南想起當時她一掌打中他時，他臉上的驚愕快速變為解脫，唇角上揚，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一百年過去了，她還是不明白玄天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對了，還有個奇事，前幾天我回水宮看望大哥，他憔悴了許多，他好像剛剛從天界回來，看他那樣子，肯定是因為重瀟。」

墨華？九南心神一凜，豎起耳朵認真的聽水珊珊說話，不敢錯漏任何一個字。

「據說是這一次去天庭沒有看到重瀟上仙，聽其他仙人說，前幾日重瀟上仙和天帝兩人單獨在金鑾殿上談了很久，在外面守衛的天兵天將隱約聽見天帝暴怒呵斥的聲音，後來，重瀟上仙就失蹤了。」

「失蹤？他去哪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九南急切的問道，水珊珊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大哥也不知道，整個天界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但凡有人再提起重瀟上仙，天帝便大發雷霆。」

九南不再言語，心裡對墨華的擔心更加強烈。

失蹤了？他到底去哪裡了？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事情？

九南不敢想下去，怕想到不好的事情讓自己難過，可是，思緒紛飛，她根本控制不住那半顆胡思亂想的心。

水珊珊見九南沉默不語，知道她擔心重瀟，也不再說話，姑嫂二人沉默著面對面坐在桃花樹下。

「我回來了！」渾厚的聲音打破了桃花樹下的沉默，水珊珊和九南同時看向來人，原來是九青回來了，他的臉上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似乎遇到了什麼喜事。

「什麼事讓夫君這麼高興？」

「你們一定想不到，我今天退位了！」九青開心的宣布，九南和水珊珊同時一驚，「退位？」

「對，退位了！從今以後，我再不是妖王了！」

九南很不解的看向喜笑顏開的九青，「大哥，是不是換了別的人當妖王？」

「對啊。」九青不假思索的答道，臉上的喜氣怎麼藏都藏不住，連眉眼都在笑。

「那你為什麼還這麼開心？我看是不是有人發動叛亂，逼大哥退位？一定又是鳥族那些妖精，我知大哥是看在墨華的份上，才一直對他們諸多忍讓，連他們叛亂也只是平息了事，大哥宅心仁厚，不與他們計較，現在他們竟然得寸進尺，逼大哥退位！大哥，你等著，我去收拾他們！」

「九南，那是墨華的家族，你要怎樣收拾？」水珊珊一語中的，九南面露為難，「這……」

她的確不知道怎麼收拾鳥族的人，那是墨華的家族，她狠不下心來。

「沒有妖精叛亂，也沒有不知好歹的妖族首領逼宮，是我自己心甘情願退下來的，妹妹，你一定想不到新的妖王是誰。」

「我不管他是誰，也不在乎他是誰，大哥如果心甘情願退下來，我便不去理這閑事，要是大哥是被逼的，拼了性命我也要把他趕下來。」九南說著，眉眼間透出一股子堅毅。

墨華去后，再沒有人像他那樣守護她，她快速成長，加上想起了前世之事，一直潛藏的能力和天賦被激發出來，如今連九青都不是她的對手了。

當初，四大長老本來是想讓她這個王後接任妖王之位的，只是墨華離開，九南再無心思理這些閑事，整日只願在白芷山上侍弄花草，種桃花，摘桃花，如今，白芷山上的桃花林比一百年前擴大了一倍，每一株桃花都是九南親手栽種，侍弄。

「是大哥心甘情願退下來的，你嫂子有了身孕，生產之日將近，我也想好好陪著她照顧她，其實，父王在世時，我也想和墨華一爭高下，可惜，終歸比不過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他當了妖王，現在父王去了，墨華也去了，我……娘子，你撞我幹什麼？痛呢！」

水珊珊惡狠狠瞪了九青一眼，朝臉色蒼白的九南抬了抬下巴，示意九南還在呢，九青滿不在乎的笑道，「沒關係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妹妹早想開了，是不是啊，妹妹？」

九南勉強露出蒼白的笑容，淡淡道，「大哥說得極是，嫂子不必擔心我，往事如煙，我早已忘卻了。」

水珊珊陪著乾笑兩聲，狠狠瞪了九青幾眼，暗中又掐了他幾把，痛得他呲牙咧嘴，連連嚷著謀殺親夫了謀殺親夫了。

水珊珊不好意思的看著九南，九南只是神情恍惚的望著天際，根本沒看到大哥大嫂的打情罵俏。

水珊珊長嘆一聲，剛想勸解她幾句，就被九青拽住胳膊，九青朝她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他有話和九南說，水珊珊不解的看著九青，看他到底和九南說什麼。

「妹妹，今天新妖王殿下和我說了，他久仰妹妹芳名，想……想……」九青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觀察著九南的臉色，見九南神情如常，才繼續說道，「他想立妹妹為王后。」

九南臉色一變，吃驚的看向九青，九青慌忙解釋道，「妹妹先別生氣，待大哥詳細和你說來，他說了，他一生只你一人為妻，不會也不願沾染別的女子，所以，他只會有你一個王后，絕不可能再有別的侍妾，他也說了，他會愛你永生永世，絕不會辜負你半分情意。」

見九南臉色陰鬱，九青繼續解釋道，「其實大哥知道你心裡裝不下別的人，但是，大哥知道這個人，你一定會喜歡，這門親事，你一定不會後悔，所以，所以……所以大哥替你應承下來了！聘禮，他已讓大哥帶回來了！」

九青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華美的沉香木錦盒，小心翼翼的放到九南手上，「妹妹打開來看看，是你最喜歡的……」

見九南神情悲傷，九青沒再說什麼，他好想把真相說出來，但……但他不能說！

「夫君，你怎麼可以不問問九南就擅自答應這門親事呢？」

水珊珊生氣的說道，九青看了她一眼，瓮聲瓮氣的說道，「總之，我答應了，父王不在，長兄如父，九南的婚事我做主，聘禮也拿了，明天就出嫁！」

「夫君，你怎麼可以這樣啊？夫君夫君……」

水珊珊的聲音漸漸遠去，臃腫的身影追著九青離開。

桃花樹下只剩九南一人，三月春風吹來，冷冷的，吹在九南的心上，便像覆了層冰雪似的。

她知道大哥不會害她，可是，大哥為什麼要替她答應這門婚事呢？難道是大哥受人脅迫？

不可能的！大哥生性剛烈，誰能脅迫他？

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說來也奇怪，她竟然對這門親事，對那個素不相識的新妖王殿下，沒有強烈的抗拒，連一絲反感都沒有。

九南坐在桃花樹下，想著心事，想起了墨華，望著高高的蒼茫天際，九重天上天，高高金鑾殿，他，還好嗎？

桃花繽紛如雨，紛紛揚揚，落滿桃花樹下的人兒。

九南漸漸覺得倦了，便靠著桃花樹入了夢鄉，一隻紫色蝴蝶在花間飛舞，輕輕落在九南的肩上。

輕微的呼吸聲，安穩寧和的心跳。

繽紛如雨的桃花瓣，空氣中醉人的桃花香，她身上散發的淡淡女兒香，醉了春風，也醉了那一隻姿態翩躚的紫色蝴蝶。

蝴蝶輕輕飛起，飛在九南的臉頰邊上，翅膀輕輕滑過九南的臉，工作輕柔親昵得像是愛撫，傾國傾城的女子在夢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夢囈，復又沉沉睡去。

蝴蝶飛起來，落在九南糾結的眉心，翅膀輕輕撫摸著九南擰在一起的秀眉，為她撫平糾結的眉心。

一道紫色光芒閃過，只見那隻紫色蝴蝶化為一名身材修長挺拔，容顏俊美流麗的男子，迎風而立，風姿不俗，，只見他青絲如墨，一身華貴的紫色錦袍，神情溫柔如水，寵溺深情的眼神落在酣睡的九南身上。

「連睡著了也這麼愁眉不展，非要我擔心嗎？」

夢中的九南似乎聽到他的聲音，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重又甜甜睡去。

紫袍男子伸出手掌，接住一片迎風而落的桃花花瓣，一道光芒閃過，那花瓣變化一件粉紅色長袍，男子輕柔的將長袍蓋在九南身上。

「三月春意寒涼，若著涼了，豈不讓我心疼？真是孩子氣，這麼多年了，還沒學會照顧自己，若我沒回來，誰來照顧你？」

紫袍男子緊挨著九南坐下，輕輕扶過九南的頭，放在自己肩膀上，低下頭溫柔的吻了吻九南的髮絲，唇角微微上揚，笑容幸福而滿足。

「我看你是算準了我會回來，才敢這麼粗心大意。」

桃花如雨，落滿了兩人肩頭，空氣中桃花的醉人香氣讓人甘之如飴。

天地都安靜寧和了，只有他和她，緊緊相依，若時光能定格在這一刻，他和她相依的姿態該是多麼美麗的一道風景。

落日西沉，暮色漸深，九南抬了抬眼皮，似乎有醒過來的跡象，紫袍男子忙輕輕將九南的頭扶著靠在桃花樹的樹榦上。

一道清風吹過，那風華絕代，姿容出塵的男子已消失在桃花樹下。

紫袍男子停在十丈開外的桃花林盡頭，含情脈脈的眼神望向九南的方向，剛要轉身離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低沉渾厚的聲音。

「為什麼要我不告訴她？」

九青高大偉岸的身影出現在淡淡暮色里，英俊有力的臉上寫滿疑惑。

紫袍男子頭也不回，唇邊勾起一抹微笑，「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萬一她誓死不嫁呢？」

紫袍男子身影頓住，轉過來頭，微微一笑，「我相信她對我的感覺，從未變過。」

話音剛落，那修長挺拔的身影已消失在雲層之上。

桃花樹下的女子緩緩睜開眼，剛才還覆在她身上的粉紅色長袍瞬間變回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衣襟上。

九南剛醒來，就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她靠著桃花樹睡了幾個時辰，該腰酸背痛才是，可是，一點酸痛的感覺都沒有，而且，春意這麼涼，本該覺得冷才是，她竟感覺暖暖的，那暖意像從心底溢出來，漫過全身，如絲滑的綢緞拂過，溫柔而體貼。

「妹妹，你可想清楚了？」

九青的聲音傳來，九南愣了愣，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九青問的是親事的事，不由得沉默了。

九青以為九南不願意，怕完成不了使命，便儘力遊說道，「妹妹，嫁了那人絕不會後悔的，不嫁那人，你才會後悔，總之，妹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九青語氣強硬起來，九南疑惑的看向他，九青從不逼迫她，這一次竟然用這麼強硬的態度嫁人。

九南一向平靜的心開始泛起了小小波瀾，原本的不抗拒也變得抗拒起來，「大哥是嫌我在白芷山上，妨礙了大哥和嫂子相處嗎？」

九青一愣，立馬反駁道，「胡扯！大哥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那大哥為何非要我嫁他呢？一百年來，上門提親的妖精也不在少數，大哥知我不願意，全都幫我擋了回去，為什麼現在非要我嫁人呢？」

九青一滯，好一會才發出一聲幽幽長嘆，「因為那些人給不了你幸福，而妖王殿下，能給你幸福！獨一無二的幸福！大哥，想讓你幸福！你……你就答應大哥吧！」

九青的語氣有些哀求，九南的心一軟，大哥從未用這種哀求的語氣和她說話，她心裡的那點小小波瀾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覺很奇怪，她竟然隱隱的開始期待這場婚事。

她一定是瘋了，她怎麼會期待和墨華以外的男子成親呢？

難道，一個人寂寥冷清了一百年，就開始思變了嗎？

更讓她羞愧的是，她竟然沒有一絲對墨華的愧疚，反而內心深處，有著隱晦的歡喜。

「妹妹，你就答應大哥吧！」

九青說著，『撲通』一聲跪下，大聲求著九南，他恨死了那人，為什麼非要給九南什麼驚喜？直接告訴她他的身份不就行了？害得他現在兩面為難，被親親娘子誤解埋怨不說，還要全力說服九南。

如果九南最後還是不應允，他怎麼向那人交代，怎麼向四大長老交代啊？

都怪他太笨，被那人隨口一激，就信誓旦旦的說明天一定會把妹子送上妖王宮的大殿。

「妹妹，大哥求你了！」

九青哀求著，九南心一軟，不期然就冒出了一句話，「那我答應便是，大哥快起來。」

話一出口，九南就內疚自責了，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就鬆口了？更讓她覺得對不起墨華的是，她的心裡竟暗暗的歡喜。

她怎麼會歡喜呢？

她一定是瘋了！

「大哥，我剛才……」

九南剛要改口，九青發現她的意圖，忙打斷她的話，「妹妹，你答應大哥了，可不能反悔！你若反悔了，就是置大哥於無信無義之地！總之，明天到了妖王大殿進行封后儀式，你見了那人，若不喜歡，你愛去哪就去哪，大哥不管你！如果到時候你見了那人，還不願意，大哥二話不說，幫你悔婚！」

九青拍著胸口信誓旦旦的說，九南心底的那小小掙扎又平息了下去，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施了法術，怎麼會在短短一百年，就變了心意？

難道她真的是水性楊花的女子嗎？

「妹妹，你先歇息，明日早起，妖王事事已考慮周全，嫁衣，鳳冠，連同婢女都送了過來，明日婢女將你打扮好了，大哥和大嫂送你出嫁！」

九青說完，怕九南反悔，一溜煙跑了，獨留下九南一人面對著夜空靜默無語。

九南現在還是想不通，她怎麼會心一軟就答應了？她怎麼會對這場婚禮有期待？

淡淡夜色下，被九南隨手擱在青石上的沉香木錦盒發出白色光芒，柔和美麗的光芒從錦盒的縫隙里漏出，形成一道道溫柔的光線。

聘禮？

九南一向平靜的心湖蕩漾起小小的波紋，猶豫了一下，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拿起錦盒，她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不貪戀寶物之人。

可是，她竟鬼使神差的打開了錦盒，錦盒裡是一顆晶瑩剔透，光華萬丈的白色夜明珠，幽幽的白色光芒照亮了周圍的空間，夜明珠里似乎有什麼光澤在流淌。

這顆夜明珠，比之前墨華送她那顆鎮海明珠還要漂亮，光華更瑩潤柔和，美麗迷人。

哪裡來的這麼美麗的夜明珠？

不是說鎮海明珠已經是天下最美的夜明珠嗎？

九南輕輕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夜明珠，冰涼的觸感從指腹傳來，墨華的臉突然出現在夜明珠里，正對著九南微笑。

九南狂喜的想去撫摸墨華的臉，卻看見夜明珠里什麼也沒有。

我又眼花了。

九南無奈的想，把夜明珠放回錦盒裡，除了墨華，還有誰這麼懂她的心思？

難道新的妖王殿下才是她的良人？不可能的！除了墨華，她誰也不愛！

墨華離開了，她便守著那些美好的記憶過完此生。

她只有半顆心，那麼小那麼窄，再也容不下別的人。

可是，為什麼她會莫名其妙的答應這門親事？

夜深了，露水下來，九南長嘆一聲，看了高高的天際一眼，才進了狐狸洞歇息，臨走前，沒忘帶走夜明珠。

她以為她會內疚自責得徹夜難眠，可是，一沾床，她便沉沉睡去，奇怪的是，一夜無夢。

往常，她總會夢見墨華，這一次，她沒有夢見他，自他離開后，第一次沒有夢見他。

當俏麗伶俐的婢女把九南按在梳妝台前梳妝打扮時，九南仍在糾結於昨夜沒有夢見墨華。

也許是他知道今天我要嫁給別人，才不入夢吧？

他一定是生氣了。

很快，九南又笑自己多想了，墨華早已忘記了她，又豈會因為她嫁不嫁人而生氣？

她開始掙扎，開始矛盾，內心裡對這場婚禮越來越強烈的渴望讓她越來越自責。

她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捨棄墨華嫁給他人？

她怎麼可以期待和墨華以外的人的婚禮？

她怎麼可以背叛他們之間的情意？

在九南糾結的時候，婢女已幫她打扮妥當，九南像個木偶一樣，任由著婢女為她換上大紅的嫁衣，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裙裳上綉著精緻華美的花紋，花蕊中央還嵌著各色寶石，讓整件嫁衣華貴非常，光芒四射。

「九南，你真美！」

看著艷若桃李，傾國絕色的九南，水珊珊由衷讚歎，心裡不由得猜測，到底是怎樣的男子修了多少世的福，才能擁有如此純善美好，天資國色的女子？

「這嫁衣真美！比當初我嫁給你大哥時的嫁衣不知道美多少倍！這綉工如此精緻華麗，這料子華貴輕柔，妖界根本沒有，又不是幻化出來的，恐怕是從人界的皇宮裡拿來的吧？還有這鳳冠上的珍珠每一顆都那麼晶瑩剔透瑩潤透亮，恐怕是從東海拿來的，我那大哥最是吝嗇，要從他手裡取得珍珠，貌似不太可能，這新的妖王為了你也算費盡了心思。」

水珊珊嘆道，九南沉默不語，九青走過來，拿起頭紗蓋在九南頭上，九南覺得眼前紅艷艷的一片，依稀可以看見人影。

天色剛曉，九青和水珊珊一左一右扶了九南，踏上騰雲，往妖王宮飛去，身後，還跟著大隊送嫁的人馬，場面非常宏大。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各色煙花禮炮映紅了整個天空。

九南心裡有些恍惚，她現在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答應嫁給別的男人了？

她怎麼可以背叛她和墨華間的山盟海誓？

最讓她難過的是，她明明可以拒絕，明明可以逃離，可是她竟然開不了口說不了拒絕，甚至，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逃離。

一低頭，兩顆大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落在春風裡，無聲無息。

很快，送嫁隊伍抵達妖王宮，看著煙霧繚繞中尊貴華美的妖王宮，九南有些恍惚。

一百年了，她一百年沒再來過這個地方，她害怕一走進這裡，就會想起她和墨華的那些美好光陰，她害怕自己會難過會傷心會哭泣。

這一次，她終於重新來到這裡，今日的妖王宮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比往日多了不少的喜氣。

她以為她會淚如潮湧，卻只是略有些哽咽而已，眼淚濕了眼眶，落不下來。

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難道，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切？還是她的內心深處早已接受現實？

仙妖殊途，從此陌路，難道她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而不自知？

想到這裡，九南的心更加恍惚。

走在她右邊的水珊珊適時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把她拉回現實。

妖王宮門口站著許多等待王后的妖精，見到送嫁隊伍出現，紛紛奔了過來，大聲歡呼起來。

走上鋪著大紅地毯的台階，一步一步向上走，九南的眼前有些模糊，耳邊排山倒海的呼聲如潮般湧來，撞擊著她的耳膜。

步步生蓮，姿態翩躚。

紅色頭紗是最輕薄的絲綢，穿過頭紗，九南可以看見道路兩旁站滿了賀喜的妖精們，他們那麼興高采烈，彷彿大婚的是他們。

他們舉著手大聲歡呼，九南依稀可以聽見是什麼『妖王殿下萬歲，王后萬歲。』之類的。

九南忽然想起墨華的承諾，他曾對她說過會給她一個舉世無雙的婚禮，讓她做他唯一的王后，他要讓她接受萬妖的叩拜和恭賀，他要讓她成為妖界最尊貴最幸福的女人。

他口裡的場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種時間呈現在她面前，讓她不由得生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眼淚凝在睫毛上，濕了眼眶，眼前開始變得迷濛一片，那些歡呼漸漸恍惚起來。

其實，做不做王後有什麼關係？有沒有舉世無雙的婚禮又有什麼關係？是不是最尊貴的女人就更沒有關係。

那些身份、地位和虛榮，從來就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相看變老，不言離棄，只是，你我情深，奈何緣淺。

那些情意，終究敵不過命運蒼天。

她忽然生了一個念頭，若再與他相見，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而她又該是怎樣的反應？

有反應的只會是她一人，在他的記憶里，早已沒有她的影子。

也許，她會看著他哭看著他笑，而他，只是清清冷冷的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子，他的優雅高貴，冷漠隨意，讓他不會對這個女子奇怪的表現表示出厭惡之色，但他會優雅的轉身離開，給她一個華麗而冷漠的背影，留下她一人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又哭又笑。

「妹子。」

水珊珊的聲音拉回了九南飄遠的思緒，九南還沒來得及拭去眼淚，就被水珊珊和九青推著往前走。

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旖旎多姿，春風吹來，空中飄落嬌美的桃花花瓣，落滿九南的全身，亦落在長長的裙擺上，霎時，長長的裙擺就彷彿開滿了桃花般嬌艷動人起來。

不知走過了多少台階，九南漸漸覺得酸乏起來，可是，那半顆心突然莫名的興奮起來，在她的胸腔中狂跳不已。

水珊珊扶著她的手的手忽然緊了起來，抓得她疼痛不已，九南莫名其妙的看向她，只見她眼直直的望著前方，激動得語不成句。

「他……他……竟然是他！九南，竟然是他啊！」

他？他是誰？

九南的心狂跳起來，若不是九青扶著她，她幾乎站不穩。

大概是在九青的目光示意下，水珊珊很快恢復冷靜，扶著九南一步步走在最後的台階上。

越往前，九南的心跳得越厲害，她抬起頭，透過輕薄的面試，依稀看見紅地毯的盡頭，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站在一個修長挺拔的男子。

九南的心一窒，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他站在那裡，看著她一步步走近，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以感覺到他面帶微笑，眼神溫柔。

好熟悉……熟悉得像是早已刻在骨血里…

一步步走近，她的心狂跳不已，每走近一步，心跳就會劇烈幾分，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旁，那些深藏在記憶里的畫面接二連三的湧現在眼前。

他向她伸出手，那雙手修長優雅，白皙如玉，她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那雙手如記憶里的那般溫柔溫暖，他牽著她，溫柔含笑。

春風吹來，頭紗掉落，他的容顏在她眼前盡現，俊美流麗，矜貴優雅，而她在他眼中，美麗無雙，傾城絕色。

一百年的分離，她一如記憶里的美好，而他，比她記憶里的他又俊美矜貴幾分。

四目相對，含情脈脈，他眼裡的深情毫不掩飾，看得她羞澀得想低下頭去，卻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忽然想起一千多年前的第一次相遇，第一眼，情根深種，只知情意綿綿，卻不知情深至此。

兩世相戀，數度生離死別，她原以為你我情深，奈何緣淺。

卻原來情深，緣亦深。

他執了她的手，道，九南，做我的王后，可好？

她低了頭，羞澀而笑，好。

春風吹來，青絲相纏，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移。

原來，她與他，真的可以相守變老。

低眉間，淚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