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瑜哥兒不能這樣對我,我,我是……」
「是什麼?」顧懷瑜這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靖北侯都恨上的節奏,且言談之間連老太太都存了怨憤之心,明珠頓時就覺得自己被兄長排除在外了。
「不管從前是什麼,你活著就叫人礙眼。」顧懷瑜臉色鐵青,垂頭摸了摸一臉懵懂的妹妹,也不想她聽見當年的齷蹉,見章氏哭得梨花帶雨十分柔弱,臉上就帶了幾分陰鬱,然見明珠默默地揪著自己的衣袖兒,遲疑了一下,對雙喜使了一個眼色,後者迷茫看他,叫三公子不得不去目視秦桑。
到底是秦桑更靠譜一些,她猶豫了一下,頓時就叫一旁侍立的婆子把章氏給捆起來了。
「章姨娘不知尊卑,衝撞了主子,犯了府里的規矩,拖下去給郡主處置。」秦桑面無表情地說道。
「三哥哥痛恨她?」明珠摟著顧懷瑜修長的脖子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
「她……」
「我有葯,你要麼?」
「什麼?!」
「無色無味無殘留,服下之後五日發作,七竅流血神仙難救,也不會叫人知道是誰下手,十分安全便利。」
久病成醫的另一句話就是心如□□了,六姑娘不單醫術高明,下毒的技能也點亮到了最高值,此時見兄長俊美的臉從緊繃到無奈地垂下來,之後無奈地嘆了口氣,用縱容溫煦的眼神看著自己,明珠便揚了揚自己的小脖子哼了一聲說道,「這天底下,還沒有本姑娘毒不死的人呢!」
完全不需要驕傲好么。
顧懷瑜看著目光一瞥一瞥十分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本心中生出的怨恨都化作了輕煙,叫他忍不住捏了捏妹妹微冷的小臉兒。
「若母親處置不來,再叫妹妹有用武之地。」見明珠十分遺憾地看了章氏被拖走,顧懷瑜心中嘆息了一聲,有心叫妹妹知道些當年之事叫她有些防備,便抱著她低聲說道,「叫妹妹如今生病,她是罪魁禍首。當年……」
他靜靜地想著當年的□□,顧遠的驚怒,昌林郡主的怨憤,浮光掠影,化作了最後一個幾乎沒有了生氣的小小的嬰孩兒,低聲說道,「若不是因她,母親不會行止失措,叫你……」
他不願說起當年舊事,也是因昌林郡主當年大鬧侯府時,大抵是太過傷心並未顧及腹中的明珠,叫明珠因此早產羸弱。
顧懷瑜恐明珠因此怨恨母親,面上生出幾分迷茫,卻還是定了定心,抱著妹妹乖乖的小身子輕輕地說道,「她仗著老太太,仗著貴妃,非要給父親做妾。父親拒了一回,就攆她出府,誰知道偏那時貴妃明知道父親的心意,卻宣母親入宮,直言她與父親青梅竹馬,引得母親大怒。」
顧遠與昌林郡主從成親后就再無旁人,也早與她有過約定,此生不納二色。
昌林郡主心裡全是丈夫,哪裡忍得了這個,況榮貴妃還信誓旦旦顧遠定會納了章氏為妾,蓋因顧遠是她兄長一定會聽她的話,她心中惱火,回府就掀了桌子。那時顧懷瑜已經記事,記得昌林郡主的眼淚與章氏隱隱的雀躍。
若不是後頭顧遠親自入宮,當場給了榮貴妃兩個大耳刮子,回頭又帶著妻子兒子離家往洛城去,只怕顧遠與昌林郡主的夫妻之情都要壞了。
顧懷瑜心中最恨章氏,見明珠靜靜地聽著,便輕嘆道,「父親當年本是要殺了她,誰知叫大伯父攔住,說,說……」他抿了抿唇角,嘆氣道,「說有了他的骨肉。」
雖然顧遠不在意章氏有誰的兒子,定要宰了這個挑唆他夫妻之情的賤人,然而老大不小的靖北侯卻沒有兒子呢,況還真心喜愛章氏,一時就不肯叫顧遠為妻子出氣。又有老太太與章姨娘有親,顧遠心灰意冷,只恨家中為了一個女子竟叫自己與昌林郡主吃委屈,因此十幾年不回家,竟都半點兒不在意。
「老太太是她的?」
「嫡嫡親的姨母。」顧懷瑜目光沉沉地說道,「她自己生母早逝,叫老太太接在府中與大伯父父親三叔一同長大,心裡生出妄想來,想要攀附父親。」
雖然當年顧遠並未襲爵,然而靖北侯庸碌只知道醉生夢死,府中三老爺是個只知道自己花錢快活的紈絝,只有年輕英俊的顧遠,卓然出眾,連王府郡主都傾心的,自然也叫懷著春意的章氏心中記掛起來。她又靠著老太太與榮貴妃寵愛,就算知道昌林郡主身後的宋王府不好惹,卻依舊無所顧忌。
若不是顧遠差點兒一刀把她給劈了,誰會想到,風華正茂的青年會對青梅竹馬的表妹真的無動於衷呢?
刨地的老農民得了三五斗糧食,還想納個妾呢。
她只當顧遠的拒絕是欲拒還迎。
「原來如此。」怨不得昌林郡主總是用愧疚的眼神看著自己,其實明珠心裡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昌林郡主心裡顧遠更要緊,這沒有什麼不對,因此帶累了她的康健……叫六姑娘說,莫非都要怪在昌林郡主的頭上?這裡頭就沒有老太太與榮貴妃一銅錢的關係?她微微斂目,心中生出幾分冷意來,淡淡地說道,「早知道是這麼個東西,就不該用毒,原該千刀萬剮!」
害了她的,她還真不能叫她就這麼死了。
「榮貴妃與她極好?」明珠垂著頭突然問道。
「親如姐妹。」顧懷瑜斟酌地說道。
「瞧瞧,這做妾的都有自己的好朋友。」明珠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來。
這話就頗惡毒了啊,更何況,貴妃那還能叫妾么?顧懷瑜嘴角微微一抽,正要說話,又詫異問道,「你又下毒?」
一個「又」字,真是數不盡的心酸來的。
「不大要緊,不過是皮膚潰爛罷了。」明珠托著自己尖尖的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生得美麗,日光之中彷彿生出了幻覺,虛幻得彷彿一碰就會破碎,顧懷瑜看著她不在意的模樣,嘴角動了動,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怎麼了,看著妹妹,彷彿一個不注意,妹妹就會離開似的。」明珠少了人情味熱乎氣,彷彿超然世外,一雙眼裡隔著淡淡的薄冰,哪怕對顧遠昌林郡主孺慕情深,然而顧懷瑜看著這個妹妹,總是有她會下一刻就能毫不留情抽身背離的恐慌。
他摸著妹妹柔軟的發頂,方才將心中的那不安放在一旁,垂頭,就看見明珠側頭看著門外,彷彿是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天知道,若六姑娘能飛升,肯定抽身……好罷至少也得等把愚蠢的父親母親兄長什麼的過世,才會拍拍手走人不是?
生養之恩,哪裡是可以抹殺的呢?
顧懷瑜心中煩亂,恨老太太偏心,又恨靖北侯挑釁,就對章氏之後怎麼毒發一點兒都不在意了。左右章姨娘苟延殘喘得了靖北侯的真愛,人生圓滿,就算有些小小的不足,靖北侯也不會嫌棄自家真愛不是?
他感到明珠安靜地伏在自己的懷裡,彷彿她的存在叫自己心裡的厭恨都變得模糊了起來,正點著她的頭想要說笑自己無事,就聽見外頭突然傳來昌林郡主暴怒的叫罵聲,還有女子的哭聲。
他見明珠偏頭,微微嘆息了一聲,還是抱著妹妹出去。
就見門外,被狼狽地捆在地上的章姨娘正無助慌張地痛哭,她來時鮮亮的衣裳首飾此時都沾滿了塵土,滾在地上骯髒極了。只是與她前方那個強悍怒罵的昌林郡主比起來,越發柔弱可憐。她的面前圍攏了許多人,當首一個就是急忙趕來恐叫明珠為章氏唬了的靖北侯夫人。此時靖北侯夫人也顧不得別的了,雙手握住氣得眼睛通紅,手裡提著一根馬鞭的昌林郡主的手。
「她賤命一條,弟妹何必動怒。」靖北侯夫人知道章氏往明珠房裡來了,先嗤笑了一下,就知道大事不好匆匆趕來。
她可不敢在這上頭借刀殺人,一個不好,顧遠與家中翻臉恩斷義絕也不是不可能。
當年可是說好了的,章姨娘是要抵命的!
「嫂子讓開!」昌林郡主最恨的就是當年春風得意口口聲聲要嫁給顧遠的章氏,若不是顧遠守得住斷然與家中鬧翻,她心口就要被插一刀。
若顧遠沒良心,就算她抽死他,難道就不會傷心了不成?
「想想老太太的體面。」
「呸!」
「這是做什麼呢?!」靖北侯夫人與昌林郡主正糾纏時,就見不遠處,一個英俊的中年大步走來,見了地上與自己求助的章姨娘,頓時大怒。
「弟妹不如把我一塊殺了算了!」這中年一臉憐惜地上前去攙扶哭哭啼啼的章姨娘,見她臉上好大的巴掌印兒,雪白柔嫩的臉都腫了,頓時就知道這是著了昌林郡主的毒手,十分不快地說道,「我知道當年她有錯,只是弟妹這氣性也忒大了,喊打喊殺不算,這都多少年了?還沒完?」
他有些不耐,又有些不快地打橫把章姨娘柔弱的身子托在了手臂上,哼了一聲說道,「二弟……」怎麼娶了這麼個母老虎呢?
「若不是她,當年珠珠怎會……」
「六丫頭不是沒事兒么。」明珠活生生的,不過是病弱了些,莫非還要叫人抵命?
這中年就覺得昌林郡主實在是過了。
明珠被連累病弱,就得叫人抵命,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當年他就說,妄圖攀附王府貴女,齊大非偶!
他二弟也是懼內,為了妻子與女兒,連兄長情分都顧不得,由著……
「滾你個無事!」他話音剛落正在心中腹誹顧遠不分黑白,一臉憐惜地要抱著章姨娘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吼。
一隻大腳勢若奔雷,重重地踹在他的后腰上,踹得他悶哼了一聲,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