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顧遠說得冷靜,卻一石激起千層浪!

老太太叫這當頭一棍敲得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你,你說什麼?」老太太臉都白了,再沒有想過兒子竟然能說出分家來。

她一張臉上的皺紋都扭曲起來,伸出乾枯的手指想要抓著兒子的衣襟問問清楚,然而目光落在兒子冷淡疏離的表情上的瞬間,她手一顫,竟不敢去摸兒子的臉,許久之後,她幾乎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一般跌進了軟榻里老淚縱橫,哭著道,「這都是做什麼?!我還沒死,你就要分家,你,你……」她幾乎喘不過氣兒來,死死抓住了冰冷的衣襟兒。

打死老太太都想不到,從來都很孝順,就算離家也時不時有信件回京與自己請安的兒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老太太都有些茫然。

她只不過是……隱瞞兒子一點小事罷了……

若早知道如此,她會不會因貴妃與自己的哭求就饒了章氏?

老太太心裡有些後悔留了章氏叫家中失和,只是眼下更急迫些,她是斷然不肯叫顧遠分家的。

顧遠對靖北侯府存了怨憤之心,若真的分了家,侯府散了不說,兒子也不會再回來了。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希望兒女們都被攏在自己的身邊眼前,一個都不能少的。

「怎,怎麼能分家?!」昌林郡主已經看著決絕的顧遠呆住了,然而靖北侯夫人再不能在這個時候掉鏈子的。

早就說了,靖北侯府裡頭最有出息的就是顧遠父子,眼瞅著顧遠就要封爵,又有宋王府之勢,顧懷峰與顧懷瑜的前程一片大好,這個時候若分家,靖北侯府豈不是要衰落?憑著只知道醉生夢死的靖北侯與雖也出息卻年少的顧懷麒,這京里誰會把靖北侯府放在眼裡?且若顧遠夫妻分家,那就得罪了宋王府。

想到宋王在皇帝與宗室之中的體面,靖北侯夫人眼前一黑!

「瞞著二弟,是我的錯,我給二弟賠罪。」靖北侯夫人急得語無倫次,起身慌張地說道。

她從未想過,顧遠的心裡,昌林郡主與明珠竟這樣要緊。

男人么,護著妻子兒女也就罷了,怎麼會有這樣不惜一切的樣子呢?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大嫂不必拿這話來擠兌我。莫非我不原諒了這幾個小人,就是大逆不道?」顧遠穩穩地抬眼,看著姣好的臉上一片雪白的靖北侯夫人,緩緩地說道,「我是個不知好歹的人,就算大嫂今日央求我,我也不會收回話。若想要京中非議我無情,只管往外頭說去!」

他從來嬉皮笑臉,若父子們立在一處,沉穩強壯的顧懷峰比他更像是一個父親,然而此時,這個英俊笑嘻嘻,叫閨女撓了臉都哀叫饒命的男人,卻露出了真實的一面。

「當年,母親就做出選擇。」顧遠不去看捂著臉歪在臉色蒼白的明嵐肩頭的靖北侯夫人,筆直向著老太太看去。

「您心疼貴妃,恐她失了體面尊貴,卻並未想過,言出無行,我家昌林的體面又在哪裡?天下只怕都以為昌林怕了貴妃,連那樣的屈辱都忍了。」

顧遠只感到妻子的手顫抖地伸過來,只轉頭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安撫,又見顧懷瑜懷中的明珠一張柔弱清麗的小臉兒望過來,那從來傲氣的漂亮的眼睛里柔軟得叫人心裡酸澀,小小的女孩兒彷彿是重新認識他一樣歪著頭許久,對他伸出手。

彷彿這個時候,這個小東西才真正地,完全地把自己當做父親。

顧遠眼角有些酸澀,一邊腹誹這小沒良心的把自己多年的侍奉都餵了狗,一邊急忙伸出手,把輕飄飄的女孩兒抱進了懷裡。

「大哥的庶女,比我的珠珠還要緊?」顧遠喉嚨哽咽了一聲,見老太太無言以對,突然哼笑一聲淡淡地說道,「庶女的命就值錢,我家珠珠就是草芥?!」

當年章氏有孕,老太太抱著他的腿哭出血,也沒有叫他少捅章氏一劍,只是到底宋王妃不欲叫昌林郡主的緣故使靖北侯府失了血脈,以後叫人埋怨,因此才勸住了顧遠。可是顧遠後悔極了,只恨當年為何不一刀宰了章氏。

「這麼個低賤的賤婦,竟敢攀扯我?!」顧遠目光落在眼睛發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章氏身上,突然笑了一聲說道,「統不及我家郡主一根手指頭!迷惑了他,」他點了點一臉憤恨,又似乎有些喜悅的靖北侯,懶得想他的心思,只譏諷地說道,「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與他一樣的貨色?一身的爛肉,閨中就與人有了首尾,青樓里的都比你強些。那做了婊/子的,可沒有跟你一般還要樹個牌坊。」

他是軍中武將,素日里強撐著還能有點兒勛貴的文雅,這惱怒起來,嘴裡就亂七八糟了起來。

素來清高疏冷的顧六姑娘卻嘴角挑起了一點笑容,往這愚蠢粗俗的親爹懷裡拱去。

感覺到閨女小腦袋在懷裡親近地拱來拱去,顧遠的手腳突然有些發軟。

歡喜極了。

「表哥……」章氏哪裡聽過這樣的重話,頓時哀叫了一聲。

「少跟我攀親戚!」顧遠卻不耐煩了起來,他指了指章氏,只問老太太道,「母親留著她?」

「貴妃……」

「母親既然關切貴妃,兒子無話可說。」老太太如今還要保住章氏,顧遠微微斂目,見閨女趴在自己的耳朵邊兒上叫自己留章氏一命,他遲疑了一下,到底不願忤逆閨女,只好將手從腰間的佩劍上移開。

他閉了閉眼,起身抱著將小腦袋埋在自己頸窩兒里的明珠與顫巍巍看著自己的老太太沉聲說道,「兒子從來不說外道話。從此,母親還是母親,只是這侯府……」他靜靜地說道,「與旁人,都與兒子無關!」

什麼靖北侯貴妃的,自己玩兒去罷!

「二哥不想想?」顧遠若分家,那爵位就肯定是顧懷麒的了,周氏心裡樂開了花兒,急忙與顧遠問道。

「你想要,都留給你。」顧遠有些譏誚地看著這個弟妹,目光落在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一臉大勢已去的靖北侯夫人身上一瞬,哼笑道,「我的兒子,怎能管別人叫爹!」就算不分家,他也沒有想過,把兒子讓出去管別人叫爹!

一個侯爵之位,如何能換他一個兒子?

「老二!」老太太見顧遠口口聲聲再不管靖北侯叫大哥,就知道這兒子是真的冷了心了,頓時老淚縱橫。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這樣的堅持,究竟是對是錯。

「就算要離家,也不該是二弟吃虧,莫非二弟有錯兒?」靖北侯夫人手足冰冷,知道靖北侯與章氏鬧了這一齣兒算是徹底把顧遠給得罪了,她心裡後悔得不行,只念著早知道事情竟無可轉圜到了這個份兒上,方才就不該幸災樂禍眼看著章氏去尋明珠的麻煩。

只是眼下什麼後悔都晚了,她也沒法兒厚顏說一些什麼虛言來,她心裡恨靖北侯與榮貴妃什麼似的,頓了頓,方才勉強說道,「二弟若要分家,回頭我好好兒規整侯府各處,不會叫二弟吃委屈。」

三兄弟若分家,這侯府就得分開,公中有什麼家產,靖北侯夫人只想公允,至少不要觸怒顧遠。

她閨女們還指著二房呢!

「不必。」顧遠還未說話,昌林郡主便立在一旁淡淡地說道,「我們不……」

「有勞伯娘公允行事。」明珠感覺到顧遠偷偷兒摸自己的頭,一口咬在親爹堅硬的脖子上,磨了磨牙,見昌林郡主很有心氣兒的樣子,打斷母親的話,從顧遠的懷裡扭頭,一雙漆黑森涼的眼裡都是點點的漠然譏誚,聲音縹緲地說道,「大伯父到底是嫡長子,理應得大半兒,餘下的家產,父親與三叔平分,誰都不佔便宜,按規矩來。」

雖然六姑娘是個清高的人,不過自己清高叫別人偷著樂撿便宜的傻事兒,斷然不幹。

別人開心了,六姑娘自己就要不開心了是不是?

況六姑娘還有兩個愚蠢的兄長,娶媳婦兒,莫非不花錢?

世外仙姝也是要銀子的!

果然,她冷眼看著對面突然臉色耷拉下來,心情很不美麗萬分失望的周氏,愉悅了許多。

就喜歡看愚蠢的凡人希望破滅的臉!

「二哥自己要分家,還要家中銀錢?」周氏已經理所當然把侯府當成自己兒子的了,有些肉疼地問道。

「關你屁事!」閨女說的都要遵從,本無所謂的顧遠頓時對家產有了興趣,劈口與周氏說道。

「你!」

「待日後,三嬸兒做了老封君,才好問這話。」明珠板了板自己白嫩的手指,一臉漫不經心地垂目說道,「我家只要銀錢,不如三嬸心胸遠大多了。」

這話說的就是周氏圖謀侯府爵位了,周氏臉色發青地看著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明珠,死死咬了咬牙,卻在顧遠森然的目光里不敢多言。

靖北侯都挨了顧遠的黑虎掏心了,想必顧二很願意給她補一記窩心腳。

「你要分家,就分家罷。」老太太流著眼淚看顧遠一家立在一處,冷淡地看著自己,知道自己與兒子之間算是有了隔閡了,她想到貴妃的任性,又想到更偏心襲爵的長子,竟有一種無顏之感,沒法兒要求兒子隨自己的心意。

她捂著臉流淚了許久,終於一片疲憊地嘆道,「只望日後,咱們還是一家子。」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信,然而顧遠斂目不語,周氏與靖北侯面露喜色,只有靖北侯夫人一臉天都塌下來,見只有這麼一個聰明人,老太太只覺得侯府傾頹,就在眼前。

兄弟反目,庸碌短視,萬事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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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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