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人性呢?!
章氏當年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坑害明珠,這些年為這個自責不已,傷心落淚靖北侯不知目睹過多少次,再怎麼樣的不好也都該煙消雲散了不是?
明珠這乾的就太叫人接受不了啊,小氣記仇,故意給人下毒,還是下了叫人變得面目全非的毒,好好兒的佳人成了鬼,說句不好聽的大實話,這孩子就是個蛇蠍心腸的毒婦胚子啊!靖北侯看著面前捂著心口哼了一聲窩在兄長懷裡不看自己的侄女兒,心裡陡然一跳!
顧家出了一個毒婦!
「我從來就是這樣說話,大伯父不舒坦就憋著。說句不好聽的,她就是個妾,是個下賤的奴才,我就是打死她,也不過是尋常。如今不過是試試藥罷了,叫她活著,自然是本姑娘一番慈悲之心。」
明珠外歪了歪小腦袋,頭上一隻小小的水晶步搖晃動了一下,璀璨的光線之下,光彩倒映在她的眼裡生出不同的美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用譴責眼神瞪著自己的靖北侯,突然問道,「大伯父若心疼她,不如代她受過?」
先收拾了章氏,回頭,她好好兒跟宮裡的貴妃算算自己多年羸弱的帳。
當然,靖北侯也跑不了,沒有這些王八羔子的男人,也縱不出心懷叵測的賤婦。不過眼下還是叫他膽戰心驚,提心弔膽過日子,就很有趣兒了。
靖北侯哪裡只是提心弔膽呢?看著明珠黑沉的眼,他駭得猛地退後了一步,再也不提為章姨娘張目之事。
他看出來了,侄女兒果然是個蛇蠍心腸,這要是一個不高興不去折騰章姨娘,卻來坑害他,他可撐不住啊!
或許,她已經下毒了?!
靖北侯只覺得眼前一黑,果然想到這裡,心口處就傳來了隱秘的疼痛來,似乎不大康健的樣子。
「你若敢大逆不道,我拼著這條命不要,也叫天下都知道你的狠毒!」
靖北侯被自己的猜測嚇壞了,色厲內荏地嚇唬眼前病弱單薄的女孩兒,見她哼笑了一聲托著尖尖的下巴神情莫名地看著自己,他努力抿了抿嘴角,之後顧不得小院兒裡頭的房裡章姨娘越發尖銳得如同厲鬼的哀嚎,推開了身後匆匆而來的靖北侯夫人一邊飛快地警惕回頭張望,一邊含著驚恐地跑走,預備叫還未離府的太醫給自己看看是否中毒了。
「你們大伯父……你們不要與他計較。」靖北侯夫人看著一同看來的兄妹,有些艱難地說道。
章氏這一齣兒鬧騰,本對自己還有幾分親近的顧懷瑜與明珠,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存了幾分冷淡。
想到顧遠一家才進京那會兒,府中笑聲連連,老太太歡喜,全家都歡喜,明珠也十分乖巧懂事,那時候的快樂,靖北侯夫人再看看用疏離眼神看著自己的這對兒兄妹,不知怎麼,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她想著自己之前的私心,又覺得愧疚,便強笑道,「他叫章姨娘迷住心神亂了章法,看在他是長輩……」她對上明珠那雙譏誚涼薄,彷彿在與自己詢問為什麼靖北侯是長輩就該原諒他的眼神,竟說不出話來。
憑什麼叫吃委屈的原諒呢?
「當年,我也是存了私心。」靖北侯夫人便嘆了一聲,坦然地與明珠說道,「你父親來信與老太太問過一回章氏如何處置了,老太太回了一句『不必再擔心」,那時想必你父親母親都以為這是老太太殺了章氏才有這句話。」
那時老太太就是在糊弄一心信她的顧遠了,只是靖北侯夫人也是在一旁看著的。「我知道又能如何?寫信與你父親母親說?我竟成了嫉妒,叫家中不寧的婦人,還陷害侯爺的愛妾,若被揭破,只怕……」
還辜負了老太太家和萬事興的苦心,老太太只怕都不會庇護她了。
那時她接連生女,沒有兒子立不住,就怕靖北侯與她翻臉失寵,因此才跟著瞞下來。
「對不住。」靖北侯夫人輕嘆了一聲,見頭上一片粉紅的花瓣就要落在明珠烏黑烏雲的發間,她笑了笑,伸出保養得宜的手要去取下來,卻見顧懷瑜往後退了一步,斂目不語。
見顧懷瑜是不肯與自己諒解,靖北侯夫人滿心的疲憊。
靖北侯與顧遠反目分家,韓國公府鬧出大事,老太太又大病,這麼多的事兒在一起,她都覺得累得慌。
「我去見見章姨娘。」她見顧懷瑜聽了這話,抱著明珠沉默地跟著自己,顯然要看章姨娘的下場,有心勸顧懷瑜不要叫明珠看見太多污穢,只是眼下竟不能出口,只好一同叫驚慌的丫頭引著護著一同往屋裡去了。
才走到門口,靖北侯夫人就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她微微皺眉挑了帘子順著那慘叫的聲音往裡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也明白靖北侯為何厥過去了。
若不是比靖北侯堅定些,她也得暈。
精緻華麗,輕紗飄揚的四處都是蘇州精雕小窗樣式的女子的春閨之中,正有一個披頭散髮哀叫連連的纖瘦女子在地上滾動。
她身上的衣裳都叫自己給撕得亂七八糟,再也沒有了柔媚的風情。她的衣裳從裡到外透著濃烈的血色,彷彿內里的皮膚都裂開了一般,這個從前詩情畫意柔情萬種,迷住了靖北侯大半心神的女子,正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臉與身上,每抓一下,就有大片的血水破開。
靖北侯夫人看著眼前自己把自己撓成了血人,猙獰無比的女子,突然覺得腳底下發軟。
她心裡快意之後,只覺得恐懼。
怎會狠毒至此?
「母親!」她用力地扶著一旁的桌椅才沒有癱軟在地,正喘息間就聽見有人喚她。
她扭頭,正對上隱藏在門口陰影之中明珠那雙帶著十分興味與欣賞的涼薄沒有人氣的眼睛。這個羸弱得從前她以為需要保護的女孩兒,此時看著叫得聲音都嘶啞,把自己抓得面目全非的章姨娘,竟然沒有半點兒害怕,也沒有更多的情緒,彷彿用很自然很有趣兒,司空見慣給自己找點兒樂子的眼神看著章姨娘。
司空見慣?
她在哪兒見的?得見過多少這樣的場面,才有了這樣的愉悅?
靖北侯夫人後背生出莫名的恐懼與戰慄,她這一刻突然發現,寧願看著章姨娘哀嚎著自己把自己撕碎,也不願意去看明珠那雙少了人氣憐憫的眼睛。
「母親!」她正獃獃地看著不遠處許多的丫頭不敢往章姨娘的面前去,遲疑地立在一旁,就見明嵐一臉已經擔心地進來。
見了地上的章姨娘,明嵐微微一怔,之後突然唾了一口,迎著靖北侯夫人慘白的臉扶住她輕聲問道,「我見父親出去了,母親有沒有叫父親傷了你?」她上下看了母親,又去看了章姨娘,一雙美麗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突然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道,「活該!」
章姨娘霸佔了靖北侯許多年,仗著得寵帶著她的女兒與她們姐妹相爭,她早就含恨。
靖北侯把章姨娘所出的那個庶女捧上天,處處為她籌謀,如今都送到宮裡跟貴妃一同住,給她體面身份兒,明嵐心裡不恨父親偏心,那是騙人。
「是你六妹妹……」靖北侯夫人臉色煞白地抓著明嵐的手。
「六妹妹下的毒?」怨不得靖北侯高喊「本侯中毒了!」呢,明嵐心裡哼了一聲,轉頭看向平靜地看著自己,彷彿是在審視什麼的明珠,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撥開靖北侯夫人顫抖阻止自己的手。
她走到明珠的面前,認真地說道,「六妹妹做得好,只是……」她溫柔地摸了摸明珠冰冷蒼白的小臉兒,目光溫柔地說道,「知道六妹妹無所畏懼,然為妹妹的名聲計,下毒可以,還是不要承認罷。」
她一臉的溫柔,明珠感到這女孩兒穩穩的指尖兒觸碰在她的臉上,細細地看她。
這個堂姐的眼裡只有對她的善意與擔心,沒有一點兒如靖北侯夫人的畏懼。
「名聲什麼的,我才不在意!」就算天下都罵自己蛇蠍心腸又如何呢?難道六姑娘還指著名聲過日子?她偏頭哼唧了一聲,一臉不情不願地,很為難地蹭了蹭堂姐的指尖兒,這才哼哼著說道,「不過若無人問我,我也不會自己吵嚷得天下皆知就是。」
這默默溫情欣慰一笑什麼的,真是太討厭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明珠哼哼著又蹭了蹭自己的手指,明嵐心裡的苦悶都被蹭化了,忍不住彎起眼睛,勾了勾妹妹細膩的小下巴。
六姑娘微微仰了頭,被撓得眼睛都眯起來。
二姑娘看著堂妹在堂兄懷裡恨不能舒服得叫一聲的樣子,正含笑要繼續給撓撓,陡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視線,落在自己觸碰到堂妹的手指上。
那目光之下,明嵐幾乎覺得,下一刻她的手,就不會再屬於自己。
她戰戰兢兢順著那目光看去,對上的,就是一雙戾氣橫生的眼,充滿了殺機。
她垂頭沉默了半晌,默默地,老實地在妹妹「還沒夠!」的目光里,收回了自己哆哆嗦嗦的手。
手還在……真是蒼天庇。!
「本王來喊你回去吃飯!」郡王殿下見這個膽大包天的不認識的丫頭識相,這才冷笑一聲收回目光,舉步走到明珠的面前飛快地用自己的手抹了她被弄髒的下巴一把,滿意收手,才拿陰沉的聲音冷冷地說道。
一眼沒看到,都要頭碰頭了。
沾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