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賣閨女?」
靖北侯夫人的目光十分驚異。
最近侯府風波不斷,不說顧遠一門心要分家誰的面子都不給,就說老太太大病,明芳嫁過去的韓國公府里還有一筆亂賬,靖北侯夫人幾乎是焦頭爛額,哪裡還顧得上別人呢?
且明嵐幾個素來省心,也在她的庇護之下,她也沒有時間多想這些。這眼瞅著頭暈眼花的,明珠的嘴裡就冒出一句這個,靖北侯夫人一時就回不過神兒來,只是一轉眼明白了明珠的意思,她的臉色頓變!
聽這個意思,是靖北侯算計她女兒親事了?
是哪個?
莫非是明嵐?
明珠就算住在侯府上,對幾個堂姐都不過是尋常,唯一就對明嵐親近些,靖北侯夫人想到這個,臉都白了。
「是你二姐姐?六丫頭,是,是不是?!」她這輩子的心都在幾個女兒的身上了,為了女兒她能厚著臉皮打著昌林郡主嚇唬韓國公太夫人,為了女兒她都能殺人!
她如今卑躬屈膝的,努力與二房和緩,都是為了女兒們呀,只不過是為了叫她們下半輩子幸福。若是孩子們日後過得不好,她還活什麼?一想到這個,再想想明珠嘴裡的話,她幾乎要厥過去,上前就握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
「什麼打死幾個媳婦了?」
「您去問大伯父,他什麼都知道。」明珠見靖北侯夫人還算是一顆心都在明嵐的身上,哼了一聲,側頭看出了也疑惑看過來的老太太。
「您最喜歡的貴妃娘娘保的媒,瞧瞧,這就是親姑母。」貴妃這東西,單叫她被抽幾把都不算什麼,這還得叫她在家裡都知道她越發不是東西,眾叛親離才有意思呢。
明珠自然不會為貴妃乾的壞事兒遮遮掩掩,一手掐著軟綿綿獃滯中的小蛇,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貴妃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左不過是為了貴妃的體面尊榮,為了叫貴妃在宮裡立得穩當,叫二姐姐犧牲一二罷了。左右……」她意味深長地看著老太太,十分孝順地說道,「又不是第一回了……」
當年坑害她娘,如今坑明嵐,這才叫禍害呢。
好好兒如珠如寶地供著,千萬別停!
「什麼?!」靖北侯夫人聽見這個,目眥欲裂。
「貴妃?」老太太也呆住了,只是迎著明珠那雙什麼都瞭然清明的眼,她只覺得心中寒意頓生。
初時見的那個可愛乖巧,會軟軟依偎在她懷裡軟綿綿叫「祖母」的小姑娘,彷彿是一場幻覺。
這個尖酸刻薄的女孩兒,到底是誰?!
「大伯父也是有心,一心為了貴妃,賣親閨女都不眨眼,真是兄妹情深,凡人不能及。」一窩的王八羔子,都不是什麼東西就是了,果然是親兄妹來的。
老太太已經不會說話,只能默默流淚,很久之後,突然問道,「侯爺呢?叫他來!」
她雖然看重靖北侯與貴妃,卻並沒有想過要叫孫女兒犧牲自己的人生。明珠的話她聽明白了,那是一個很不好的人。她心裡萬箭穿心,見眾人的目光不同,顧遠與昌林郡主立在一處,顧遠望向明珠的目光帶著幾分疼惜與不樂意,又有幾分冷漠地看著靖北侯夫人,就知道他是不會管明嵐的親事的。
明珠也不會多說。
她該知道的已經與靖北侯夫人說完了,若她大伯娘都束手無策,她一個小姑娘,又能如何呢?
要不毒死靖北候,叫她堂姐守孝三年?
恕縣主大人也只能有這麼個主意了。
「侯爺不知去哪兒了。」一個丫頭怯怯地說道。
「去找!」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本就不好的身子又越發地壞了,蒼老的臉蒼白一片,幾乎沒有了血色。
「老二……」她見靖北侯夫人渾身顫抖地跌坐在椅子里,保養得宜的臉都扭曲,一雙赤紅的眼睛都落在門口,彷彿這樣兒能把靖北侯給瞪出來似的,越發心裡驚慌起來。
這此時屋裡沒有旁人,都不是能做主的人,老太太勉強提起了一口氣,顫巍巍地看著顧遠,頗為可憐地說道,「這府里沒有個能做主的人……二丫頭這事兒……你留著給二丫頭做個主,至少有個主心骨兒?」
說到這裡,她看著顧遠,目光生出幾分希冀來。
顧遠說得決絕,然侯府女孩兒若有什麼,他做二叔的……
「二丫頭的婚事,叫我做什麼主,我又不是她爹。母親糊塗,」顧遠哼笑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屋裡,只覺得這屋裡精緻奢華,到處都是難得的古董字畫,處處顯赫,不由想到自己憤然離京之後的日子,還有章氏為老太太靖北侯庇護,過得比他一家都要快活自在。
他的心裡慢慢地就冷了,也不願理會,沉了臉淡淡地說道,「大哥的閨女自然自己做主,我能說什麼?母親若不願,只與大哥說去,大哥若還能忤逆……」
他微微一頓,在老太太傷心的目光里譏諷地說道,「母親愛重大哥,大哥可是孝子,怎會忤逆呢?」
他話里話外都帶著無情與怨氣,叫老太太老淚縱橫。
「說分家就分家,自己房裡的事,自己攏著。」他作為男人,心更硬一些,昌林郡主臉上都露出不忍,然他看著目光獃滯的靖北侯夫人,卻冷笑一聲。
「章氏之事,大嫂這些年一句話都沒有與我說過,可見我在大嫂心裡分量!」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提了提那條顏色斒斕的小蛇小心地給閨女放在懷裡,攬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冷淡地說道,「珠珠以德報怨,給大嫂一個信兒已經是仁至義盡。別以為珠珠心軟就攀扯她!」
他只恐靖北侯府日後倒打一耙,非要說明珠一句冷漠見死不救什麼的,雖然明珠也不在意這個,他卻不願叫人說道明珠的閑話。
「六丫頭確實是好心。」靖北侯夫人還是知道好壞的,低聲說道。
「如此就好。」顧遠拉扯了一下昌林郡主,遲疑了一下,不再說些什麼,帶著一家轉身就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與屋裡頭的冰冷晦暗的氣氛不同,這屋子外頭天色雖晚,然而夕陽西下,卻有淡淡的橘色的光輝落在庭院之中,靜謐美麗。顧遠靜靜地看了這曾經養育了自己的庭院片刻,握住妻子兒女的手變得堅定起來,仰頭一笑就預備離開這個靖北侯府。
他才大步順著一條石子兒路往外走,就見不遠處另一處的大院兒里,突然奔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來。這青年身姿英挺,見了顧遠急忙快步而來。
「二伯父!」顧懷麒被母親周氏關了禁閉才出來,眼見長輩就過來請安。
他生得英俊落拓,神采飛揚,且與顧懷峰兄弟從前兒也在一處玩耍,自然露出親近來。
「你這最近往哪兒去了?」顧懷麒才見過顧遠一面就在府中絕跡了,與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親爹一樣兒,顧遠對這個侄兒頗尋常,不過見他對自己恭敬,便微微頷首說道,「日後,這府里都托給你了。」
他擺了擺手什麼都不說,走過詫異地呆住的顧懷麒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外頭的車前先將明珠抱進去,又扶昌林郡主上車,這才與兒子們一同上馬護著這車揚長而去。
他走得倒是瀟洒,顧懷麒都看得呆住了。
跟隨顧遠一同離開的呼啦啦那麼多人,這不像是出門兒走親。
「可算走了。」他猶在觀望,卻聽見後頭傳來一聲笑,一轉頭就見穿戴得富貴華麗的周氏搖搖擺擺地過來,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也看了門口一會兒,這才拍著顧懷麒的肩膀仰頭笑道,「合該是我兒子有福氣!這礙眼的走了,日後這侯府,就都是我兒的!」
周氏最大的心病就在顧懷峰兄弟身上,見這兩個傻得要命連爵位都不爭,越發與霍然看來的顧懷麒笑道,「可不要再出去歇著,哪兒都沒有侯府自在。」
「母親這話是何意?」顧懷麒猛地漲紅了臉說道。
他完全沒有周氏的喜悅,只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這個傻小子!」周氏見顧懷麒退後了一步,臉色很不好看,便嗔道,「莫非母親還能害你不成?」
「若是爵位,兒子不要。」顧懷麒也知道母親的心愿,只是他卻不願過繼,此時見四周無人,他上前幾步低聲說道,「若要為了爵位,以後管母親叫嬸子,兒子不要。」
他見周氏微微一怔似乎不明白地看著自己,低聲說道,「兒子以後也能跟二伯父一般,自己拼個前程出來,到時候叫母親做正經的老封君!大伯父的爵位……大伯父尚在盛年,日後會有自己的兒子的。」
別管嫡出庶出,就靖北侯那瘋狂睡女人的樣兒,沒準兒就能折騰齣兒子來。
「你這是什麼話!」周氏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這都要臨門一腳,顧懷麒若掉了鏈子,她還不得瘋呀!
「總之,爵位兒子不要,您小看了兒子。」他為什麼要得祖宗的余萌?!
「你等等!」
「兒子的話跟母親說了,母親別往這上頭使勁兒。」顧懷麒微微一頓,見周氏氣急敗壞,妝都花了,皺眉問道,「二伯父是怎麼回事兒?」
「他非要分家,這可不是我乾的。」周氏想到顧遠那嘲諷傲慢的模樣兒,賭氣說道。
「二伯父要分家么?」顧懷麒竟突然鬆了一口氣,在周氏震驚的目光里抓著頭如釋重負地說道,「既然如此,母親,咱們也分家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