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我的兒啊!」
眼見明芳是消瘦了許多,靖北侯夫人頓時就忍不住了。
她叫老太太遷怒,叫靖北侯辜負都能忍耐,可是看見自己十月懷胎傾注心血養大的孩兒叫人欺負,頓時就淚如雨下。
「我沒事兒,母親不要擔心我。」明芳叫靖北侯夫人的一聲差點兒把眼淚給喊出來,只是努力忍著不要叫眼眶地的眼淚墜下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側目去看這梗著小脖子看著自己的明珠。
見這個小堂妹生得眉目似畫清麗非常,一雙眼濯濯生輝,果然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她臉上笑容真切許多,走到明珠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兒柔聲說道,「這是六妹妹?我是你大姐姐。」
她的聲音溫柔又和氣。
明珠抬眼靜靜地看她。
「說起來,六妹妹這還是第一次見我呢。」想到韓國公府苛待,顧遠回京自己竟不能回來給叔父請安,明芳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暗淡了幾分。
她就算是臉色不好,可是卻依舊明艷照人,明珠再一次覺得韓國公瞎了狗眼,卻不去說叫人傷心的話捅明芳的傷疤,哼唧了一聲躲進明嵐的懷裡。
這些愚蠢的姐姐們吶!
「回來了就好。」見明芳容顏憔悴,卻臉上抹了重重的胭脂,顯然是恐自己擔心的緣故,靖北侯夫人心裡傷心極了,握住明芳越發清瘦的手殷殷地問道,「你家國公爺……太夫人可又與你見怪了?我問了你二哥,彷彿是有緣故?若你真有委屈,只來與我說,靖北侯府雖不及國公府有權有勢,也不是能叫人隨意拿捏的。」
她看著明芳簇新的流光溢彩的錦緞衣裳,心裡就難受得不行。
那針線十分粗糙,顯然倉促做成,大抵是明芳才做好穿給自己安心的。
「並沒有什麼,誰家過日子沒有個磕磕碰碰呢?只是二哥哥是一心為我,母親要記著二哥哥對我的情分。」
明芳見幾個妹妹都在,只覺得嘴裡發苦,卻不能說,垂頭握住靖北侯夫人的手給她看白膩的手腕子上一套嘩啦啦作響的羊脂玉鐲子,那上頭的雕花精緻,活靈活現,顯然是罕見的珍寶,笑道,「這是國公爺給的,您瞧瞧?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她又頓了頓,繼續說道,「國公爺……」
「他若待你好,你二哥能打他?」其實顧懷麒給明芳出頭,靖北侯夫人痛快極了。
有個男人能撐腰,確實是叫人安心的。
「母親別說這個了。我這回來,聽說家裡分家了?」明芳飛快地抽手,突然問道。
「你二叔封了南陽侯,再在家裡住著,也不合適。」靖北侯夫人便努力笑道。
這就有粉飾太平的意思了,明芳來前都打聽清楚,卻只是點了點頭,垂目不語。
韓國公太夫人那日上門問罪就覺得靖北侯府事兒不對,回頭細細探問,頓時就有了消息。
顧遠在家中踹翻了兄長靖北侯,且因舊年的恩怨與兄長不依不饒,失望之餘帶著家眷分家而出,這都不必說,只說宮中的榮貴妃也突然沒了消息,接連幾日,宮外外命婦入宮請安都沒見著榮貴妃,一打聽才知道,招了昌林郡主的忌諱,跟七皇子一起被關了。
又有與靖北侯反目的顧遠突然封了南陽侯,一子做了三品的顯威將軍,一子做了從四品的太僕寺少卿,另有一女帝王格外青眼,已為縣主……
這一連串兒的封賞京里都傻眼了好么。
如今京里最有市場的八卦就是靖北侯愚蠢無能,逼走了有能耐的弟弟,活該侯府敗落。
明芳作為靖北侯之女,還能在婆婆面前得著好兒?
不是擔心顧遠會為明芳出頭,韓國公太夫人才不會叫明芳回家。
明芳最近的日子過得艱難,韓國公韓林是真的傷得不輕,況那人也從不在意她,自然不會管她的死活。
「你只說,到底怎麼了?」靖北侯夫人如今只有女兒們的幸福了,生出執拗,只拉著明芳問道。
她一臉執著,顯然明芳就是不認也不行了。
「母親別問了。」明芳心裡酸澀,輕聲說道。
她本以為自己是個有福氣的人,生在侯府為嫡長女,長大以後嫁給品貌相當的韓國公為妻,卻沒有想到……
「都是命。」她哽咽了一下,還是沒有忍住。
「你們出去。」見明芳欲言又止,臉都漲紅了,靖北侯夫人想到顧懷麒的憤怒,頓時心裡咯噔一聲。
這不知裡頭會有什麼齷蹉,她也知道明芳大抵是沒臉在妹妹面前說起,不然怎會叫顧懷麒閉口不言?她穩住心神揮手叫幾個女孩兒都出去,見她們的腳步聲消失在了門外,過了一會兒,方才捂著自己的心口臉色蒼白地問道,「到底怎麼了?畜生?他做了什麼?莫非納妾了?」
她斷然想不到,明珠正跟明嵐藏在外頭的窗外,偷偷兒聽她與明芳的對話。
「如此,不好吧?」明雲與明柔叫自己勸走了,明嵐躲在窗下,隔著頭上幾枝橫斜的花枝,與一雙小爪子搭在臉上有氣無力的明珠問道。
「二姐姐不是擔心?」明珠哼了一聲方才說道。
她確實不耐煩大房的閑事兒,若是靖北侯靖北侯夫人那點兒狗屁倒灶的事兒自然不會管,可是眼下的,卻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的一輩子。
「我就是隨便聽聽!」從來很無情很冷酷的縣主大人扭頭哼哼著說道。
「好。」明嵐摸摸她的頭,突然聽見裡頭不知說了什麼,傳來明芳一聲尖銳凄涼的哭聲。
那哭聲彷彿要把多年的心酸與委屈都哭出來一般,裡頭帶著的那無助叫明嵐臉都白了,忍不住探頭往屋裡看去,就見明芳已經哭得倒在了床上,嬌軀顫動,一旁的靖北侯夫人臉色慘白,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是恨毒痛苦,許久之後突然尖聲道,「什麼,什麼叫從不圓房?!」
什麼叫還是個清白姑娘?!
韓國公他竟敢!
明珠也叫靖北侯這一嗓子給叫住了,她歪頭聽了聽,聽懂了。
韓國公大人娶了媳婦兒卻不睡她,還頂著一張寵愛妻子的臉來拒絕老娘給自己塞小妾,叫妻子掙足了婆婆的仇恨值。
莫非有斷袖之癖?
縣主大人默默在心裡揣測。
不然守身如玉做什麼?修仙吶?!
明珠見明嵐氣得渾身發抖,哼唧了一聲拉了拉她的裙擺叫她躲回窗子底下,請她稍安勿躁,聽裡頭明芳繼續說話。
明芳本不想說這丟人的事兒,到底這已經是陰私,只是一則是面對母親,一則是話一出口,就變得順利了起來。
她嚎哭了許久,伏在靖北侯夫人顫抖的懷裡失聲哭道,「難道叫我往外嚷嚷著這樣的醜事?我的臉全都沒了!」夫君不睡就嚷嚷得天下都知道,難道是什麼好聽的名聲不成?她一把把手腕兒上那自己戴出來充門面的鐲子給抓下來在地上摔個粉碎,抽泣道,「都說我得他的心,霸著他,誰知道我不過是個幌子!」
一個屋裡住著,她睡床,他睡地上,美其名曰守身如玉。
王八蛋!
「若明晃晃對我冷淡也就完了,偏把罪過都推到我的頭上。」她清清白白的,怎麼可能有兒子?連小妾都打著她的旗號推掉,無子嫉妒還搬弄是非,韓國公太夫人哪裡會喜歡她,只覺得她是仇人也差不多了。
那畜生還裝模作樣,里裡外外做出珍愛她的樣子,太夫人但凡說她一句,他肯定要說許多的話叫太夫人更不喜自己。明芳哭了半晌便低聲說道,「就算他冷淡,我也想著,太太平平過日子也就完了,誰知道他叫母親厭惡我,我……」
「這到底是為什麼呀!」韓國公這是不是有病?!
「我多少聽說了,他早年愛慕他表妹三皇子妃,如今大抵心意也沒變。就算人家成了三皇子妃,他也心有所屬,不肯碰別的女人,給三皇子妃守身呢!」
明芳恨到極點,從前自己要憋著忍著,如今一股腦就與震驚的靖北侯夫人哭道,「我就問他,若心裡只有三皇子妃,也不預備碰她以外的女人,那娶我做什麼?!」那青年的回答叫她怨恨到了極點,顧懷麒揍他揍得差點兒去見祖宗,她心裡其實十分快活。
「若我不娶,連累旁人猜忌她的清白怎麼辦?」她那時幾乎是不敢置信地面對跟自己細心刨白的新婚的丈夫。
這樣的欺辱與委屈,她忍了多年。
「我,我!」靖北侯夫人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畜生,她眼睛發直,很久之後,才迸出了痛苦的悲音。
明珠躲在窗下默默地聽著,突然感到一滴滾燙的眼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抬頭,就見明嵐面無表情地聽著,安靜地流著眼淚。
她抹了一把臉,伸出手來,把明珠的耳朵捂住,低聲說道,「這不是六妹妹該聽的話。」若早知是這樣齷蹉的話,她不會留著明珠聽,污了妹妹的耳朵。
「二姐姐難過?」明嵐的手有些滾燙,明珠感覺到耳朵上的熱度,突然問道。
「我恨。」明嵐陡然怨恨地說道。
「我不會出手為大姐姐做主。」明珠見明嵐聽見自己的話心無芥蒂地笑了,彷彿自己不理會明芳也並沒有什麼錯的樣子,她哼了一聲偏頭道,「自己報仇,才能豐衣足食。」
她有氣無力地爬起來,軟軟地搭在窗子上,懨懨地看著裡頭霍然扭頭震驚無比的苦逼母女,哼哼著問道,「本縣主有特別的報仇法子,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