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 大功告成
?任城王再佔據名分,畢竟只是一位王爺,而元子攸是真正登壇祭天、手鑄金人,在宗廟之中受魏國正式承認的帝王。
白袍軍攻下滎陽時,他受爾朱天光挾持,被擄去了并州,自此洛陽上下無主,才不得不開城投降、奉了元冠受為主。
即使如此,要不是元冠受過了手鑄金人的考驗,那位置也沒辦法坐穩,畢竟元子攸的剛烈是魏臣十分敬佩的。
君不見連爾朱榮當年隻手遮天,也沒能奪了元子攸的位置,逼得他禪位嗎?
而任城王元彝畢竟不是元冠受,他的父親元澄是魏國的宗室領袖,是魏國的肱骨柱石,魏國宗室盡亡的情況下他可以順應大勢撐起魏國搖搖欲墜的江山,卻不能侮辱先祖幾代立下的聲譽,在元子攸面前謀朝篡位。
當然,如果他不要臉一點,也可以聲稱白袍軍迎來的是假魏帝,是找了個旁人假扮的元子攸妖言惑眾,可全天下都知道白袍軍去了并州、奪了晉陽,掠來了爾朱榮的家眷和心腹,甚至有不少晉陽投誠的將領跟著南下,你現在說這個魏主是假的?
何況,任城王並不是什麼不要臉的人。
所以,當賀六渾看到任城王見到那位「魏主」,果然就頹然而拜時,就知道大勢已去了。
這位,確實是洛陽名正言順的「主人」。
到了這個時候,賀六渾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還不如一開始聽從了馬文才的建議,殺了元冠受奪了洛陽。
他們不是元冠受那種沒半點本事還忌憚來忌憚去的慫貨,爾朱榮大軍南下的時候大不了將所有兵馬交給陳慶之指揮,他們自己的人馬留下守洛陽,哪裡會有這樣被動的局面?
再不濟,不顧旁人反對孤注一擲,聽從花夭的建議結盟送任城王入洛陽,有了守住洛陽城的功勞,哪怕任城王得不了帝位,至少也能退而求其次領了首功,不至於現在弄的進退不得、在洛陽城外被質疑成亂臣賊子的局面!
作為賀六渾軍靈魂人物的任城王已經向元子攸俯首稱臣了,他帳下的兵馬自然不可能再繼續攻打洛陽,只能眼睜睜看著任城王下令護送元子攸入城,聽候調令。
「這是被招安了?」
賀六渾領著的幾位大將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我們現在到底是任城王的人馬,還是魏主的?」
「哎呀管那麼多,誰當皇帝都虧待不了我們,我們又當不了皇帝!」
有人想得開,反倒很高興,「左右打不起來了,兄弟們能少死幾個人,不是好事嗎?」
其餘人一想也是,管他當皇帝他們又當不了,這洛陽總是要姓「元」的,他們拼死拼活就是為了得到承認,現在馬上要摘了「亂軍」的帽子成為王師了,還爭什麼?
任城王麾下的葛榮舊部高興了,胸有大志的賀六渾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眼見著麾下部將們紛紛上前向元子攸拱手稱臣,甚至親自護送元子攸要入洛陽,他心裡簡直在泣血。
這支人馬跟隨他脫離葛榮軍中,任城王又極為倚重他,名義上是任城王的兵馬,其實和他的私軍也沒有什麼不同,他是公認的「大統領」。
可現在白袍軍一迎回元子攸,任城王又稱臣了,這人馬以後姓什麼還難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元子攸現在是白袍軍的傀儡!
賀六渾腹中怒火中燒,忍不住跟到了準備入城的馬文才身邊,咬著牙恨聲道:「馬將軍好手段,就不知若讓他們知道爾朱榮南下、齊軍入關都是你的算計,魏帝還會不會這麼信任你?」
「自古成王敗寇,你怎麼就看不透呢?」
馬文才眼皮子都不抬,似笑非笑道:「何況現在爾朱榮滅了、齊軍也全軍覆沒了,就算魏帝知道了,也應該謝謝我們除了魏國這兩個心腹大患,只會更信任我吧?」
「怎麼,聽到爾朱榮和蕭寶夤的下場,難道對賀六渾將軍就沒有什麼啟發么?」
馬文才又笑。
賀六渾聞言,眼皮子猛跳。
之前馬文才與陳慶之有了分歧,被趕去了潼關,他還以為失去白袍軍這個倚仗,他定要漸漸泯然於眾人,是以花夭來借兵時,他也頗有些瞧不起即將失勢的馬文才。
然而如今他與白袍軍主將顯然又握手言和,而且白袍軍已經隱隱有聽從此人的局面,他如今手握白袍軍與關中守軍,洛陽里的花夭是他的後手,曾和他作對的爾朱榮和齊軍皆全軍覆沒,要說沒有他的關係,他是半點也不信。
其實這洛陽的局面大半是蕭綜奠定的基礎,然而賀六渾卻不可能知道蕭綜其人,只以為全盤計劃是陳慶之和馬文才商量的,就連兩人不和當初都是做戲,否則現在怎麼可能毫無齟齬的樣子?
如此一想,就越發把馬文才拔到極高的地步,再見他信步由韁面不改色,顯然一副大局在握的樣子,再回想他談笑間敵手便灰飛煙滅的架勢,那深深的忌憚驀地全轉為了懼怕,打量他的眼神也變得閃爍起來。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還有上通鬼神之能……」
賀六渾想到齊軍全軍覆沒的原因,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一場山洪,三萬人全被洪水淹沒,潁水下游全是浮屍,那景象簡直是人間地獄,聞者驚見者默。
何況聽說這馬文才出去打仗,軍中還跟著不少聽說是茅山道門的得道高人……
白袍軍的人馬護著元子攸和任城王猶如摩西分紅海一般穿越了整個敵營,順利抵達了洛陽城下。
城頭上的花夭自兵臨城下后兩天沒有闔眼,她重傷初愈,再怎麼身體強健也有點撐不住了,遠遠看到那一片白色海洋時就知道白袍軍回來了,這才放心地倚在城頭上小睡了一會兒。
等被人搖醒時,就被告知白袍軍已經迎回了魏主元子攸,任城王俯首稱臣、賀六渾全軍投降的消息。
「我就知道,一旦馬將軍回來了,定是轉危為安!」
阿單對陳思興奮地說道:「你看,馬將軍一回來,將軍都敢睡覺了!」
花夭被人戳破了心思,瞪了阿單一眼,朝城頭下張望了會兒,見馬文才和陳慶之領軍走在最前面,眼見著已經到了護城河下,便下令放下弔橋、打開城門,親自領軍下去迎接。
洛陽的城門和弔橋都極重,絞盤上下要花點功夫,城外自然要靜候片刻。
仗沒打起來,城也保住了,白袍軍們聽著那吱嘎吱嘎放弔橋的聲音,心情一片輕鬆,又開始起鬨。
「我說吧,花將軍就往城下看了一眼,見到我們馬參軍,立刻就開城門了!」
「呸呸呸,明明是見到了我們白袍軍才開的門!」
「得了吧,你去城下喊喊,看看花將軍給不給你開門!」
「你說花將軍保住了洛陽,會被封個什麼官兒啊?」
「封個我們馬將軍的夫人怎麼樣?嘻嘻嘻!」
剛剛還只有白袍軍點人調笑,現在所有人都在洛陽城門前等開城,好幾萬的大軍,就連元子攸都忍不住使勁打量了馬文才好多眼,再見他騎著的是大宛神駒,眼中已經有了瞭然。
馬文才這下像是被人公開處刑,臉上又紅又熱,哪裡還有剛才談笑間灰飛煙滅的架勢?
就連賀六渾看了都有點消氣,對著身邊的家將嘀咕了一會兒,就見任城王麾下的士卒里也有人開始起了哄。
這下不是調笑馬文才和花夭感情好了,話里話外都是馬文才靠著一個女人才守住了城,馬文才是個小白臉抱女人大腿才能反敗為勝什麼的。
面對這樣的「調笑」,馬文才反倒能泰然自若,又回復了四平八穩的樣子。
那邊花夭耐著性子等著到城門打開,連忙領著人出去,目光掠過後方的馬文才,對著隊伍最前方的元子攸和任城王納頭便拜。
「末將花夭參見陛下,參見任城王,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全禮。」
見到花夭就這麼輕易開了城門,任城王心中百感交集。
按理說,她當初出生入死將他救出洛陽,甚至在北海王手下受到百般折磨流落梁國,都是為了他,甚至自己能平安到達葛榮軍中,也是借了她和懷朔眾將領的關係。
正因為這救命之恩和託付之恩,他才有了現在的人馬和地位,也有了爭奪天下的基礎。
可原本應該同一陣營的人,卻不得不在洛陽城刀兵相向,不得不說是一大遺憾。
現在兩軍罷戰,免了一場爭鬥,說實話,這個個性其實相當平和溫柔的任城王內心還是隱隱鬆了口氣的,也沒有對她不開城門有多成見。
而花夭曾在羽林軍中任職,貼身保護元詡,和元詡伴讀的元子攸也相識,元子攸知道她保護元詡忠心耿耿,對她印象很好,連忙攙扶她起來,開口詢問、確定一件事。
「聽聞花將軍在洛陽擊敗了爾朱榮的潰軍,生擒了爾朱榮那畜生和他的部將從人,是不是?」
他會甘願聽從馬文才的建議和要求,甚至幫著白袍軍收服任城王的人馬,自然是不願魏國內部再自相殘殺,但更多的原因卻是為了能有手刃爾朱榮這屠夫的一天。
就因為此人,天下拓跋宗室被屠戮一空,尚存的一息血脈,也在黃河南岸被屠殺了個乾淨。
不將此人大卸八塊、凌遲了祭祀宗廟,他枉為拓跋子孫。
雖然馬文才口口稱稱爾朱榮已經被擒,白袍軍也對晉陽上下聲稱只是生擒爾朱與其部將沒有誅殺,但還是有不少人心中存疑。
花夭聽聞元子攸問她這個,怔了一下,很乾脆地點頭。
「是,爾朱榮南下洛陽時,末將開城門詐迎爾朱軍入城,趁機俘虜了爾朱榮及其餘黨近千人,如今都關在洛陽牢中,由重兵看守。」
當初任城王麾下借來的人,花夭不敢用他們守城,全乾這個了。
「好好好,花將軍果然是我大魏的英雄!前有手刃元叉、元爪兩兄弟之功,后又斬殺了妖后胡氏、傳衣帶詔救主,現在又生擒了國賊爾朱榮、力保洛陽不失,待朕入了宮中,定要好好賞賜與你!」
元子攸聽到爾朱榮果真被擒,大仇即將得報,當即哽咽在喉,握著花夭的手激動不已。
一想到之前馬文才在陣前所說的那些話,再想到白袍軍上下的調笑,心中一動,拉著花夭的手越發握緊。
「朕要封你柱國大將軍,為你與馬將軍賜婚!」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元子攸不是什麼好意圖,馬文才想將功勞全歸於白袍軍,元子攸想讓全天下都知道是花夭保住了洛陽,功勞都給了花夭(魏國人),想讓夫妻內鬥呢。
不過也掀不起什麼浪,人家小兩口的問題被窩裡解決,花家傳統本來就是床頭跪︿( ̄︶ ̄)︿
天冷的伸不出手了,我真的快要完結了。